帝烬言连忙摇头,笑道:“姐,我哪有什么事敢瞒你,huáng大人可说了这gān系到我一世清名,要是我知道什么,一定对huáng大人知无不言。”
“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瞧不出有什么挂心的。”帝梓元摆手,“下去吧,案子水落石出前就不要去崇文阁教书了,免得朝臣上本参你。但是韩云的功课不能断,你就每日进宫来为他讲课吧。”
帝烬言眼底闪了闪,点头,又和帝梓元打诨cha科了两句才离开上书房。
待他离开,帝梓元才抬头朝他背影看去,轻声道:“这孩子,倒是和韩烨一样心慈。”
一旁的吉利听不太懂,小声问:“殿下,您是说世子爷知道谁在构陷他?那世子爷怎么不说出来?”
帝梓元拿起笔批阅奏折,笑道:“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决定。孩子大了,由不得本王给他做主。”
青龙钟被敲响的一月前,一辆普通马车从怀城出发,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不急不缓地停在了军献城外。
“公子,咱们到了。”灵兆掀开了马车布帘,恭恭敬敬朝马车内的韩烨道。
西北自来便是艳阳高照,不似怀城竹林清冷湿润。布帘被掀开,阳光猛地照进,韩烨显然还不习惯这日头,眉皱了皱。
韩烨从马车上下来,不远处军献城的号角chuī响,城头呐喊声浓浓,正是大靖的乡音。韩烨在北秦国土里呆了两年,一时百感jiāo集。
“公子,可要我送您入城?”灵兆立在一旁,小声道。
“不用了,你把我带到军献城,已经尽力。我还要谢谢你将我离开之事瞒住莫霜。”韩烨摇头。
“公子,师父说过,您和公主的命令,以您为重。”灵兆是净善国师的徒弟,两年来一直在韩烨身边照顾他。韩烨骤失武功和双眼,若不是有灵兆,怕是遭的罪不会少。
“已经到了军献城,我不会再有危险了。你是北秦人,能被人认出来,就不要随我进城了。”韩烨看向灵兆的方向,“灵兆,多谢你两年来照料之恩,韩烨铭感五内。”
“公子。”灵兆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起来。
韩烨摩挲着拍在他的肩膀上,转身yù走。
“公子!”灵兆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您一定要好好的,代替我师兄好好活下去!”
韩烨脚步一顿,点点头,朝军献城的方向走去。
科举舞弊案大理寺仍在查证中,帝烬言未再去崇文阁授课,而是听帝梓元的旨意每日进宫为韩云在皇城内上课。
这日授课完毕,时辰尚早,帝烬言来了兴致,让宫娥在崇阳阁上煮上温茶,并唤人去请帝梓元赏景,哪知帝梓元出宫狩猎,不在宫内。见帝烬言有些失望,本已走到门口的韩云折返身来,默默跟着帝烬言上了崇阳阁。
帝烬言瞧见了身后跟着的小萝卜头,眼弯了弯,没有出声。他刚上楼,跟在身后的韩云便咳嗽了一声,正儿八经地挥退了宫娥。待宫娥离去,韩云迈着短腿把阁上的椅子搬出来放好,小桌上的吃食给摆得端端正正,更是似模似样地开始为帝烬言煮茶。
帝烬言靠在木栏上,打量着忙得脚不沾地的韩云,眼眯了眯,突然开口:“十三殿下,您是陛下亲封的储君,这些事,有失妥当了。”
两人这几个月来虽有师徒名分,但在崇文阁授课时都谨守师徒之礼,在众人眼中更是君臣有别,客气得很,向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极少。
韩云手一顿,没有回转身来,却扬了扬圆滚滚的下巴,“你和摄政王不是都没称我一声“太子”吗,我现在算哪门子的储君?”
哟!有点xing格啊!帝烬言眉扬了扬,还没开口,傲娇完了的韩云转过头来,“再说了,你是我老师,这些事我做了也是应该。”
帝烬言一愣,看着韩云忙碌的身影,忽然有些感慨。当年韩烨也曾带着年岁不大的他在宫内行走,那时他跟在韩烨身边,满是濡慕,每天给他端茶倒水陪他看书都会忒高兴。
他走上前,端起韩云煮的茶抿了一口,笑道:“手艺还不错,那就有劳十三殿下了。”
韩云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小眼一弯,笑成了月牙,他顺溜地爬到椅子上坐好,自个儿倒了一杯舔了舔,得意地点点头,“我的手艺是长进了。”
帝烬言被他逗得大笑,眼底积聚的沉郁一扫而空。
韩云看着帝烬言,想起这几日想说的话,小声道:“老师,前几日左侍郎李崇恩奏你泄露恩科试题,那日你给赵师兄布置功课时我也在,要不我去大理寺走一趟,跟huáng浦大人说科考试题相同全是巧合,若你有心泄露试题,也会隐秘行事,怎会容我在场。”
帝烬言一愣,看着小心翼翼藏着担心又故作成熟的韩云,心底叹了叹。
当时他布置试题时只有赵仁和韩云在场,如今赵仁的功课被有心人翻出,那幕后之人从何处得知,不言而喻。韩云只有六岁,却过早的陷入了宫廷争斗中。韩云虽然聪慧,但到底年少,他若入大理寺为证,以huáng浦的心思和手段,又岂会猜不到一切缘由从何处起?若是在大理寺牵涉出了绮云殿,那韩云的遭遇和当年的安宁又有何异?
无论绮云殿里的那位做了什么或是想做什么,韩云终究是无辜的。
“没事,这件案子臣会处理,不用十三殿下去大理寺作证。”
“若是huáng浦寻不到证据证明老师你的清白怎么办?”韩云有些着急,他今日执意跟着帝烬言来崇阳阁,便是为了单独相处时将此话相告,悄悄帮他去大理寺作证,哪知帝烬言对李崇恩告御状之事浑不在意。
帝烬言在韩云头上摸了摸,笑道:“我相信huáng大人能还我清白,再说我一个靖安侯世子,就算筐上了泄露科考试题的罪又如何,顶多也就是削去继承侯爵的权利、再罚些银子罢了,日后再攒些军功起复就是,殿下不必在意。”
“老师您不在意名声吗?”韩云神qíng讶异。
“自是在意。”帝烬言的目光在面前肖似韩烨的小脸上一闪而过,唇角微抿,扬起弧度,“但有些东西比名声重要。”
当年太子为了救他不惜身受重伤,这么多年来更是悉心教导。若非太子,他只是无名岗上一坯坟土,何来他帝烬言的今日?韩烨重恩于他,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年少的韩云深陷宫廷争斗之中?
帝烬言的笑容温暖澄澈,恰如三年前御花园里抱着他时一般,韩云鼻子一酸,低头轻轻道了声“噢”,压下了眼底的qíng绪。
崇阳阁上安稳祥和,一对师徒安静地品茶观景,倒也其乐融融。
傍晚回宫的帝梓元听了吉利禀告,笑着说了声“知道了”便不再过问,倒是绮云殿里的那位久等不到上课归来的韩云,听说了此事,摔坏了宫里的一对琉璃杯。
西北,军献城。
施峥言这日从军营练兵回来,刚入府回到书房,管家施俊便上前禀告。
“将军,今日早些时候有人入府拜访,说是将军旧识,望将军能相见一面。”施俊是施家旁系子弟,两年前才被施峥言带回施家,故对施家一些故友并不熟悉。这两年上门拜访的施家故人不少,施俊皆守礼相待。
“来人可留了姓名?”施峥言在里屋换上常服,从屏风后走出,一只手仍在系衣带。
“不曾。”施俊摇头,递上一封信函,“来人只留了这封信函,说是将军见信便知。”施俊想起那张格外清隽尊贵却目不视物的面孔,不免有些遗憾。
“哦?”施峥言接过信函展开,眼一扫,然后目光凝滞,眸色愣住。
凌厉内敛的“烨”字熟悉到整封信函都滚烫起来。
施峥言脸上的神qíng太过震惊,握着信函的手甚至颤抖起来。施俊心底一骇,不知出了何事,小声开口:“将军,那拜访的是何人?”
“他在哪?”施峥言被惊醒,猛地开口,顿觉不妥,看向施俊又急急问了一句,“那位在哪?他有没有说过我要去何处见他?”
施俊连忙点头,“说过说过,那位公子说将军若是愿意见他,他在君子楼凤临厢房等将军……”
施俊话音未落,施峥言已经朝外冲去,他望着施峥言消失在书房内的背影不知所措。
也不知来人是谁,竟能让统御西北三军的将军失态成这个样子。
糟了,忘了告诉将军那人目不视物,也不知将军见着了,会不会可惜?
第六十六章
十里长安景,琉璃夜光灯。
天下盛名负,东宫太子君。
韩烨年少的时候,帝都的百姓们便把他和帝都盛景、天下鳌首作比,大靖立国几十年,虽疆土辽阔国qiáng民富,可最让百姓津津乐道的却是那个高居东宫俊美出尘的太子韩烨。
大靖储君的睿智仁德,放眼云夏三国,谁能比肩?
即使施诤言远在西北,少年时也是听着天下人对韩烨的赞言长大的。后成好友后更是心悦臣服,甘心为其执帅效忠。
三年前在尧水城离别、东上抵御东骞时,他从未想过,他们君臣再见面时会是此般光景。
君子楼,凤临阁。
一袭青衣,临窗而立,那背影消瘦清隽,却熟悉得让人眼眶涩然。
施诤言拂手关门,一步步走进阁内,朝着窗边立着的人影缓缓跪下。
“臣,施诤言,见过殿下。”嘶哑哽咽之声在房内响起,施诤言半跪的身躯被人托住。
“诤言,不必如此,起来吧。”
清朗的声音一如往昔,多了当年不曾有过的平淡安宁。施诤言随着韩烨的手起身,抬首,却微微一愣。
韩烨虽然看着他,但目光空茫,眼睛似是不能视物。
“殿下……”施诤言猛地抓住韩烨的手腕,失声道:“您的眼睛?”
韩烨倒是平静得多,像是早就猜到了施诤言的反应,拍拍他的手,“两年前从云景山落下时受伤过重,孤内力尽散,这双眼也看不见了。”
施诤言一听,急急在韩烨脉门上探了探,果然如韩烨所说,他一身内力散得gān净,施诤言一时酸涩不已。功力尽散,双眼俱毁,可见当初伤得有多重,也难怪殿下还活着,两年来却始终不曾出现。
“殿下,臣马上送您回京,让太医院院正诊治您的内力和眼睛……”
“不必了,诤言,我这条命是净善所救,他花了两年多时间都无法替我恢复内力、治好双眼,其他人怕是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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