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桩件件,哪一件听下来不是悲屈无奈,但帝梓元还朝后却能放下旧怨,在三国之乱时亲御十万帝家军挂帅出征,九死一生保住了大靖边疆,她虽掌权,但在位掌权的三年却励jīng图治,整治国祚,振兴大靖,实为一代贤王。
如此世家,如此传人,如今帝烬言以靖安侯君的身份在昭仁殿举办国婚,实不为过。
这是大靖和韩氏皇族应给帝家的歉意和尊重。
一直未曾开口的明王自席上缓缓起身,罕见地朝帝梓元的方向行下臣礼,老迈的声音异常庄重,若仔细听来,竟还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歉疚。
“帝家仁德,历代靖安侯更是功在社稷,靖安侯自然担得起这场国婚。摄政王,请一对新人入殿吧!”
随着明王声音落下,昭仁殿上的朝臣一个个起身,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昭仁殿内响起。
“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
“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
“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
……
看着殿上的朝臣,帝梓元眼神微动,终是划过深深的感慨和释怀。
所有帝家的过去和篇章,所有的不忿和伤害,在帝烬言以大靖靖安侯的身份在昭仁殿成婚的这一日,都应该放下了。
“请靖安侯入殿!”吉利上前一步,朗声朝外喊去。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宫外的官道上,急速地朝重阳门而来。
第九十章
重阳门统领陈羽出身御林军,五年前被调动至皇城重阳门守宫门。
今儿个国婚,送走了迎亲队,琢磨了一会儿,一旁守着的侍卫兄弟们忍不住还是嘟囔起来。
“大人,不是说今日成婚的是摄政王,要嫁的是洛大人,怎么那新郎官儿成了靖安侯府的世子爷啊?”
陈羽也是纳闷,但他亦知帝家的事不是他能置喙,便挥了挥胳膊喝退众人,“好了,甭管谁成婚,咱们守好宫门就是。”
他话音还没落,已经有侍卫指着不远处的官道惊呼起来。
“大人,您快看!”
重阳门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向宫门驶来,马车身侧只携一侍卫。其实这本没什么好惊讶的,每日进宫的朝臣众多,各家府上华贵招摇的马车守宫门的侍卫们见了不知凡几,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辆马车显然和寻常见到的太不一样了。
红木为架,玄铁为轴,四马领头,明huáng帘帷挂于车前。
这马车只这么一望,便已是亲王规格。
诸王已入宫门,帝都里谁如此大胆,居然擅用亲王行辕?
陈羽皱着眉眺望缓缓驶近的马车,待看到马车上迎风而展的旌旗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赤红的旌旗上,黑底镶金的“韩”字迎风而展,霸道而尊贵。
大靖以韩为国姓,历来只有国君和太子出行时能以“韩”为名号,连亲王都不敢至此。
先帝已崩,太子尚在宫墙内,这马车上究竟是何人,居然敢行如此忤逆之事!
此时马车距重阳门已不足二十余米,马车旁跟着的侍卫亦能看得清容貌。这时不仅是陈羽,其他守宫门的侍卫亦惊呼起来,因为那一路守卫在马车旁的护卫,赧然便是如今的三军统帅施诤言!
国姓为帜,统帅为卫,那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
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车,陈羽心底陡然生出一个荒谬到极致的念头来,他怔怔看着马车停在重阳门前,一时竟忘了上前喝问。
“施元帅,皇宫重地,不得驾车而入,请车中大人下马入宫。”
到底还是有些愣头青,在陈羽都不敢贸然相问来人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卫朝马车旁的施诤言朗声而喝。
施诤言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会被一个侍卫喝问,他并未回答,目光落在陈羽身上,只沉沉说出一句话。
“陈统领,本帅要入宫。”
陈羽压沉了呼吸,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抱拳朝施诤言道:“施元帅,非本官阻拦,只是皇城重地,历来都有规定,百官须下马入宫,就算您是三军统帅,本官也不敢放行。”
陈羽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一直放在几米外的马车上,他有一个军人天生的直觉和判断,只是却终归不敢相信。
那猜想太荒谬太震惊,但却让人热血上涌,压抑不住期盼的念头。
“诤言,陈统领说得没错,大靖有律,百官入宫,须下马解刃。”
马车内,清冷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马车帘帷,车里的人从马车上走下,现于众人眼前。
明huáng云冠于顶,四爪绛红龙袍袭身,腰间蟠龙玉佩轻摇。
只此一身,唯大靖太子有此资格。
来人立于重阳门前,嘴角噙笑,望着守城五年的陈羽,淡淡开口。
“只是不知,孤入宫门,是否亦如百官,也须如此?”
“殿、殿下。”
陈羽怔怔望着面前立着的人,喃喃开口,丈高的汉子,顿时眼眶通红,他的目光和韩烨相遇,像是突然回过了神倒退两步,他半跪于地,望向韩烨,肃朗的声音在重阳门前响起。
“臣重阳门统领陈羽,恭迎殿下回宫。”
陈羽郑重的声音犹带哽咽,一旁已经认出了韩烨的侍卫们这才回过神,几乎是一瞬间,重阳门前的守宫侍卫收刀行礼,半跪于地。
“恭迎殿下回宫!”
“恭迎殿下回宫!”
“恭迎殿下回宫!”
……
群卫相迎的声音在重阳门前回响,韩烨眼底划过一抹暖意。
“起来吧,陈统领。”
陈羽却未如他吩咐的一般起身,而是半转身形,仍然半跪于地。
“请殿下入宫!”
他身后,所有的侍卫均如他一般跪地半转身形,分列重阳门两侧,为韩烨让出了一条直入宫门的道路。
重阳门前禁宫守卫跪地相迎,大靖历史上,只有帝王有过如此荣耀。
韩烨归来得守将如此相待,与他大靖太子的地位无关,而是他过往十数年的仁德深入人心,亦是他在云景山上以身护国太过惨烈,方有今日之景。
韩烨的目光在重阳门前跪着的侍卫身上重重扫过,然后抬步朝宫门内走去。
守宫将领跪地相迎,他不会上马而过,这也是他对他们的尊重。
“殿下!”
行过陈羽身边时,陈羽突然唤住了韩烨。
韩烨脚步一顿,低头朝他看去。却见他仍然双目视地,并未抬头。
“殿下,臣当年送您挂帅出征,到如今已是四个年头。”陈羽的声音顿了顿,以头磕地,但终究是把最后一句话哽咽着说了出来。
“得天庇佑,臣有生之年,能得见殿下平安还朝。”
重阳门前一阵安静,韩烨看着半跪于地的陈羽,目中亦划过动容,他伸手在陈羽肩上拍了拍。
“得统领挂念,孤,回来了。”
轻轻落下一句,韩烨终是领着施诤言朝重阳门内而去。
他身后,初阳已升,正照耀整座皇宫,落下万丈光辉。
与此同时,昭仁殿内,帝烬言和苑琴已经站定在高台上。婚礼举行之前帝梓元将正式把靖安侯府的爵位传给帝烬言。
“帝氏百年,得太祖之诏位封靖安,今帝氏有子烬言,奉公之典,外德以修,奉旨继承爵位。授爵!”
吉利高扬的声音在昭仁殿上回响。
众臣瞩目下,帝梓元从凤椅上起身行到帝烬言身前,她解下腰间的蟠龙玉佩,亲手系在帝烬言腰上。
恰在此时,殿外一声流星火信号响起,夹杂在恢弘热闹的喜乐中,并未被其他人听见,但却jīng准无比地落在了帝梓元耳里。
她系玉佩的手轻轻一抖,眼底万般qíng绪排山倒海般涌过,但终究化为不动如山的平静。
这一天,她足足等了三年,终于来了。
宫内,韩烨和施诤言一路朝昭仁殿走来。两人步履很快,见到他的人几乎和重阳门外的守将一模一样的反应,没有人拦住他们,也没有人记得通传昭仁殿里齐聚的皇亲和朝臣,凡韩烨所过之处,惶恐而惊喜地跪了满地的禁宫宫奴和侍卫。
两人遥遥可望宣武门后的昭仁殿,热闹的喜乐未停,巳时早已经过了,韩烨眼底现出几分沉郁,加快脚步朝昭仁殿走去,却在跨过宣武门的一瞬面上露出了一抹诧异,猛地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看着立在不远处的人,韩烨眉头微皱。
“我怎么在这里?”宣武门下,洛铭西一身内阁朝服,面容沉静,默然而立。
“里面的国婚……?”
“成婚的不是梓元,而是烬言,今日是他和苑琴的婚礼。”
韩烨眼底露出猝不及防的复杂,却只一瞬便听懂了洛铭西话里的深意。
“她……”韩烨猛地抬首朝昭仁殿看去,心底升腾而起的热流滚烫灼热,让他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举朝国婚,瞒尽天下人,只为了让他心甘qíng愿再回这座皇宫。
“去吧,韩烨。”洛铭西让开身,朝昭仁殿的方向望去,沉沉落下一句。“她在这座宫殿,已经等了你三年。”
洛铭西声音里有着难以言喻的落寞和遗憾,但更重的是成全和祝愿。
韩烨朝洛铭西看去,眼底的动容和歉意一点点被坚毅所取代,他重重朝洛铭西颔首,抬步朝昭仁殿而去。
一步一步,石阶在他脚下化成时间的洪流,终于让他跨越不知岁月的生离死别,重新站在帝梓元面前。
昭仁殿内,帝梓元的声音缓缓传来。
“望你以后持身以重,仁德贤达,护国为民,不负我们所望。”
帝梓元的声音不低,清晰地落在殿中朝臣的耳边。一句“我们”,道尽帝烬言成长的不易和当年护他那人的殷殷期盼,想起当年一手将帝烬言教养长大的太子,不少人心下叹息,颇为感慨。
“是,烬言必当谨记,不rǔ帝氏之名。”帝烬言颔首,沉声回答。
帝梓元眼底露出一抹欣慰和感慨,退后一步,重新坐回凤椅之上。
“礼成!”吉利手一挥,高声而呼。他转身把一旁候着的苑琴扶到帝烬言身旁,将喜绸放在两人手中。
“侯爷,夫人,马上就要行成婚礼了。”吉利悄声嘱咐,退至一旁。
“秦氏涵瑜,温良恭婉,蕙质贤德,今起恢复岭南秦氏之名,承袭祖制,配予帝烬言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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