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萃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铺子的收益近年来很不好,家里上上下下这么一百多张嘴,靠她爹那点儿俸禄哪里能够支撑,所以纪兰手里的银子早就所剩无几了。
“姐姐好生短视。”沈萃冷笑了一声。纪澄只顾着眼前利益,将来若是有求于她沈萃时,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纪澄看着沈萃就觉得腻味,她今日过来也不过就是做戏给别人看,毕竟是亲表姐妹,沈萃被禁足,她不来看一看总是说不过去的。
“你歇着吧,我先回了。”纪澄道。
沈萃忽地又想起还有话要问纪澄,“澄姐姐,我娘她怎样了?”
可算是想起来了,沈萃先把自家婆母的身体担心了一番之后,这才轮到纪兰。
“老祖宗不许人去看姑母,只听说jīng神还好。你别太担心,只要你好了,姑母自然就好了。”纪澄道。
沈家的家庙就在磬园北角的角落里,已经空置了好些年了,这回纪兰住进去才重新打扫过。纪澄也是才刚知道的,被罚进家庙的人并不是每日吃斋念佛就行,虽然每日有人送米、菜进去,可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这折腾人可比念经qiáng多了。
纪澄听了直咋舌,这法子倒还真好。她将来若是嫁了人,给后面的人立规矩时也得来这一条。
纪澄正要走时,榆钱儿就小跑了进来,“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我抱了凳子去园子里到处没看人,可吓死我了。”
“你凳子还回去了没有?”纪澄随口问了句。
榆钱儿立时又开始跳脚,纪澄只得跟了榆钱儿重新往园子里去,刚走到梅林处,就见沈径从小路上转过来。
“澄妹妹。”沈径看见纪澄立即高声唤了起来,几步就跨到了纪澄跟前。
“径表哥。”纪澄回礼道。
沈径有些局促,看了看一旁的榆钱儿,“澄妹妹,我有话同你说。”
纪澄“嗯”了一声,往旁边走了几步,却拿眼神示意榆钱儿,不许她动。
沈径跟了过来低声道:“澄妹妹,我听表哥说过了年你要搬去兰花巷住是不是?”
纪澄点了点头。
沈径开始着急了,“你是为了阿萃的事qíng是吗?”
纪澄摇了摇头,“不是,是为了大哥。大嫂迟早是要上京来照顾大哥的。”
沈径道:“澄妹妹,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知道你的心从来就是最良善的。”沈径也知道老太太不见纪澄的事儿,“你别难受,日久见人心,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会看见的。澄妹妹,便是你去了兰花巷,我也不会忘了你。”
纪澄简直有些受不住沈径眼睛里的脉脉深qíng了。
“澄妹妹,等过了秋闱,我就跟我娘说,我想娶你为妻。”沈径鼓足了勇气道。
纪澄不知道沈径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来跟她说这番话。
沈径却是在为纪澄叫委屈,那些事都是沈萃自己不检点闹出来的,老太太和他母亲却怪在纪澄身上,沈径是为纪澄心疼。
“成亲之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径表哥,你刚才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过。”纪澄说完,转身快步就往前走。
第109章冰与火
原地只留下沈径一个人惆怅,他也知道自己是唐突纪澄了,他听了纪澄拒绝的话虽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高兴,足见纪澄和沈萃根本不是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她怂恿沈萃去行那些轻浮之事的?
而且纪澄只说这件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并不是不接受他这个人,想到这儿沈径心里就一团火热。
纪澄远远地离开梅林之后才吐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别扭,只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羞耻。
纪澄看到沈萃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含着嫉妒、不平的厌恶,像沈萃这样的人随便换在其他人家早就自取灭亡了,偏偏她生在沈家,沈彻虽然也瞧不上她,但每一次沈萃的事qíng都是沈彻兜着的。
以至于纪澄空有沈萃的把柄却不能用,而这次这样大的事qíng,沈彻依然替她抹平了,将来她依然可以在齐家耀武扬威,只因为她有沈家做后盾。
有那么一刹那,纪澄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愿望,若沈彻是她的哥哥该有多好。
鬼使神差的,当纪澄听见沈径的话之后,她本应该拒绝得更明确,不留丝毫余地,偏偏她心里当时想的却是,若是嫁给了沈径,那就成了沈家人,沈彻对她是否也能如照看沈萃一般照看呢?
纪澄低头跺了跺脚,她怎么能有这样软弱而可耻的念头?
“姑娘,怎么了?”榆钱儿见纪澄满脸懊恼,却不知道她在懊恼什么。
“没事。”纪澄抬步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就见微雨和寒碧姑姑两个人并肩往这边过来。
“纪姑娘。”微雨和纪澄是熟人了,老远见着就笑着寒暄起来。
寒碧姑姑是沈荨的琴艺先生,虽然纪澄没有学琴,但也算是认识,所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这天眼瞧着要下雪了,姑娘怎么还有闲qíng逸致在园子里闲逛?”微雨问。
纪澄道:“没什么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你同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呢?”这两人走在一起可有些不搭界。
微雨笑道:“谷主想排演一出新舞,请寒碧姑姑代为谱曲。姑娘要是无事,去我们那儿坐坐呗。”微雨想着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听说五姑娘沈萃中坛献艺的那支舞就是纪澄帮着排演的,可见纪澄于这方面也有心得。
既然微雨都提出邀请了,纪澄自然不能不允,“好啊。”
安和公主虽然没有公主府,但这磬园的东半角都是因着她下嫁皇帝才赐给沈府的。
如今安和公主就住在东面的南薰园,称得上是磬园的园中园了。
南薰园里有清音楼,这是乐师、舞姬演舞之所。安和公主有泰半的时光都消磨在了这里。
说起来沈彻这位母亲真是一位怪人,深居简出,话也不多,纪澄虽然见过她好几次,可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
在磬园里日日几乎都能听见南薰园里的丝竹声,安和公主最喜欢听曲、赏舞看些滑稽戏。磬园里养的那十几个唱曲儿的小丫头就是为安和公主采买的。
而安和公主下降时,陪嫁里乐师和舞姬就有数十人。堂堂公主就日日在这里醉生梦死。
说醉生梦死,还真不是纪澄信口开河,她和微雨熟识,微雨时常来找她想法子给安和公主开胃,让纪澄变着方儿地想菜单。那酒就更是安和公主每餐必不可少的东西。
“公主在吗?我要不要去问安?”纪澄进了南薰园就问。
微雨摇了摇头,“公主昨夜多饮了几杯,这会儿还没醒呢。不喜欢人去打扰。”
纪澄点了点头,和微雨还有寒碧姑姑一同去了清音楼。
原来再喜欢的东西看久了也就烦了,安和公主的这个小梨园,为了讨她欢心,可谓是各种招数都使尽了。且不说中原之舞,便是胡旋舞、波斯舞、甚至天竺的舞蹈,只要有的,那些舞姬都排演过了。此外连那些个名不见经传的傩戏、藏戏都演过,安和公主看了这么些年也早就看烦了。
这掌管南薰园乐舞部的司舞huáng元娘见安和公主不喜,许久不曾招她们演舞,心里可不就着急了。外头的那些乐舞班可以四处求生,但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依附安和公主而生,若是公主不喜,她们这些人的下场可就堪怜了。
那huáng司舞和寒碧十分投契,这次特意邀了寒碧来帮她想法子,一定得叫公主欢喜起来。
huáng元娘见了纪澄十分欢喜,“早就听说过姑娘,今日可算是见着了。上次五姑娘的中坛献艺我也去看了,真难为姑娘能想出那八缸听音的法子来。”
“乐、舞我都是外行,今日只是凑巧了,姑姑可千万别嫌弃我打扰就成了。”纪澄笑道。
彼此寒暄几句,便入了座,安和公主那头还有事离不开微雨,微雨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纪澄在一旁听着huáng元娘和寒碧姑姑讨论新曲和新舞,只觉得没什么新奇之处,便是这回被她们对付过去,下回又用什么来吸引安和公主?
huáng元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才华手段都不少,否则也不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了,她见纪澄一直不说话,少不得也要照料一下,“纪姑娘,你可有什么新点子?若是有,可千万别藏私,我这儿都火烧眉毛了,公主正月里要宴请姐妹,我若是拿不出点儿真章来,只怕jiāo不了差。”
纪澄本xing是与人为善的,商人嘛走到哪儿都要和和气气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现在栽树,说不定那年就乘凉了。况且纪澄心里的确是有点儿想法的。
“我刚才听寒碧姑姑提一条,元娘姑姑你就反对一条。这大江南北,只怕能演的舞你都演完了,再要说新点子何其难。”纪澄道。
huáng元娘一听这话难免就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期望太高了,这里头的难处她比任何人都懂。
寒碧轻轻握了握huáng元娘搭在桌上的手,“元娘你别急啊,纪姑娘还有后话呢。”
纪澄笑了笑,“我是个有个想法,算是抛砖引玉吧。”纪澄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姑姑可有想过把这舞和戏连在一块儿演?”
huáng元娘还以为纪澄能有什么新点子呢,结果却是这种老调,“想过,以前也试过,不过我们不是唱戏的出身,再且公主也不喜欢听那些咿咿呀呀一拖三叹的腔调。”
纪澄道:“我不是说唱戏,而是说把那些故事用曲子唱出来,其实要紧的还是以舞来表现,就好比拿掌中舞的典故来说……”
那掌中舞是汉宫飞燕的典故,说是赵飞燕身轻如燕,于舟中作舞时几乎被风出去,需要人拽住她的脚才能起舞,这就是飞燕能为掌中舞的典故。
“平日里你们排演这出舞,只是纯粹的演舞而已,怎么不用一人舞做那成帝,另一人再舞做那赵合德,里头的故事可就多了去了,有那乐舞传递不出的意思,便用曲子唱出,一出接一出的,姑姑只怕很多年都不用愁了。”纪澄道。
huáng元娘一听,顿时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才道:“却是可行,纪姑娘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往日只顾着戏就是戏,舞就是舞了,却没想到以舞作戏,哎呀,这可真是绝妙。寒碧,你可一定要帮我,等我将那话本子拟好,你来替我填词谱曲。”
因纪澄替huáng元娘想出了这么个法子,huáng元娘对她简直就是感恩戴德般的热qíng,只嘱咐她时常来玩儿,等她做了新舞叫人请了她来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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