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不忍再看,转身往纪青屋里去,她才进门的时候管家的就说了她父亲卧病在chuáng。
纪青的屋子里弥散着一股子药味儿,向姨娘正坐在旁边的瓷墩上喂他喝药,一见纪澄进去,向姨娘赶紧扶了纪青坐起来,红着眼圈朝纪澄道:“大姑娘回来啦?”
纪澄看着纪青的脸色着实不好,蜡huáng而憔悴,她才失去了母亲,又见纪青如此,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纪青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就是这几日累了些,受了点儿凉。”
向姨娘在一旁多嘴道:“老爷这是伤心,谁能想到太太就这么走了?”向姨娘的眼泪向来是收发自如的,这会儿哭得比纪澄还伤心。
纪澄侧向向姨娘道:“姨娘先出去吧,我同爹爹说说话。”
向姨娘嘴里“哦哦”两声,却一直拿眼看纪青,直到纪青点点头,她这才出去。
纪澄往chuáng畔坐下,“爹,娘的身子虽然一向娇弱,可大嫂说她四月里走的时候娘亲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个谜团在纪澄心里可是萦绕了许多日子了,叫她吃不好也睡不着,一团火在烧。
纪青道:“哎,这人的命啊。就是我五月里上京时,云娘也是好好儿的,可谁知她在家里跌了一跤,摔着了脑袋,先头大夫也来看过了,只说没事,哪知道过不得几日就说她不好了,我只能匆匆赶回来。”
纪澄道:“爹爹既然已经接了信儿,为何不告诉我和大哥一声?叫我们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纪澄说起来那眼泪就跟瀑布似地流。
纪青道:“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就是摔了一跤,信里头说她时而醒时而昏,我想着待我回来好好给她找大夫看看,定能养回来。哪知道……”纪青叹息一声继续道:“你大哥眼看着就要下场秋闱了,我哪里敢打扰他,你又是正在说亲,我想着你娘再不济也能拖到你哥哥秋闱,拖到你定亲。那庚帖我收到以后,立即就把你的庚帖寄了回去,我就是怕啊,可惜啊,这就是命,才没过两天,你娘就……”
纪澄这会儿根本顾不上问那庚帖的事儿,她心里怀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既然庚帖寄出去了,算日子早就该到了,却一直没有信儿,必然是被沈彻扣下了。只是此刻她也不去深想,只追问纪青道:“娘好好儿的,怎么会在家里摔跤,还摔伤了脑袋?”
纪青闭口不言,只是一阵叹息,“这人呐,生死有命,阎王叫你三更死就不会留人到五更。”
第169章快刀斩
看着纪青这样回避,纪澄心里立即起了怀疑,必定是同家里的几个姨娘有关,再看刚才向氏那心虚的模样,必然内有猫腻。不过她父亲显见是偏心向氏,毕竟纪澄的母亲早就年老色衰失了新鲜感。
这男人的心从来就没有定根的,只会爱那年少,这也是当初纪澄放弃凌子云的原因,现如今她真是好年纪,自然是恩爱qíng浓,可当她年华老去的时候呢?当初她父亲为了求取母亲云娘也曾经是发下过山盟海誓的。纪澄从小就知道男人的心是靠不住的,这才往京师去奔命,哪知道人的运道真是天注定的,挣也挣不来。
纪澄拿手绢儿抹抹泪道:“娘亲去得太早了,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在她跟前尽孝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纪澄哽咽出声,站起身跪到纪青跟前,“娘生前过得苦闷,我以为若是我能嫁得好点儿,她就能快活些,是阿澄不孝,辜负了娘亲的期望。等娘上了山,我就去她坟前结庐守孝,生前我没法尽孝,她死后我再不能让她不好受了,家里那几个姨娘,还请爹爹将她们送到尼姑庵去给娘诵经祈福,盼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纪澄这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棍,叫纪青气得连连咳嗽。她先是直指云娘去得太早这是人祸,又说她自己没能尽孝,她纪家大小姐都要去结庐守孝,那几个姨娘去庙里诵经也是应该的。纪澄也知道自己动几个姨娘,她父亲肯定不快,所以去结庐守孝也算是各退一步。
纪青心里的确不快,纪澄说什么嫁个好夫婿就能让云娘过得舒服些,明显是对他这个父亲有怨念的,同时也是在敲打他,毕竟她此次说的这门贵亲若不是因为云娘早去,早就说成了。
女儿养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能gān那也是心向外的,纪青心里不悦,权衡片刻后道:“在家里不也一样诵经祈福么?”
纪澄道:“这怎么能一样?咱们家里是什么光景,她们能静下心诵经么?爹爹若舍不得,等来年丧期满了,再找媒人说门亲事不更好?娘亲去了,这家里总是缺不了主母的。”
纪澄这话恰好说到了纪青心里,他年纪又不是特别老,云娘去了,的确是要续弦的。“那好吧,她们虽去了庙里,但总是咱们家出去的人,每年的供奉还是不能少的。”
“那是自然。”纪澄道。
不管那几个姨娘有没有在纪澄母亲摔跤这件事上出力,纪澄反正是心qíng不好,gān脆一刀全灭。
须臾,纪澄回屋里换衣裳准备去灵堂哭丧时,就听向姨娘领着几个姨娘在她院子里开始哭闹,还带着几个庶出的小的只院子里跳着脚骂骂咧咧。
纪澄听了直皱眉头,她虽然离家已久,但余威犹在,何况纪家的生意还握在她手里,所以家下的仆人得她一句话比圣旨还灵。
纪澄给柳叶儿使了个眼色,“叫人把带头的人捂了嘴巴绑了,今天就送到尼姑庵去,告诉剩下的,若是安分点儿,还容得她们收拾包裹,要是不安分,今儿就送走。至于几个小的,她们做娘的想带去尼姑庵,就叫她带去好了,咱们家难道还缺那摔盆的么?”
纪澄的雷厉风行,但那群丧期都想着方儿涂脂抹粉的泼妇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云娘一个主母也不会被气得常年头疼了。
果不其然,婆子几个才要去绑那霍姨娘,向姨娘就开始哭天喊地、跪地打滚地叫冤了,扯开了嗓门大声哭喊道:“大姑娘好狠的心肠呐——不问青红皂白地一回来就整治我们几个苦命人,这叫人可怎么活啊,这些年我们尽力伺候老爷、太太,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欺负我们,我也不活啦,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
纪澄沉下脸走到门口道:“撞吧,谁也不许拦。既然伺候我娘亲有苦劳,gān脆到下头去继续伺候着吧,这才能显出你的功劳。”
霍姨娘可不是真心撞死,不过是被撺掇着第一个出来闹腾而已,这会儿见纪澄粉脸含煞,她也就蔫儿吧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纪大姑娘的威名在纪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姑娘消消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外头宾客那么多,闹起来多难看,老爷现在又卧病在chuáng,便是不为名声着想,也该顾着些老爷的病啊。”向姨娘出来温温柔柔地道,显得十分占理,还暗示纪澄想不想要名声了?
可纪澄从来不吃向姨娘这一套,她给榆钱儿使了个眼色,榆钱儿立即搬了jiāo椅到纪澄身后,让她在廊下坐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纪澄不理会向姨娘,瞥向旁边立着的婆子道:“这个家姓纪不姓向。吩咐你们捂嘴绑了,你们几个吃得这么壮都能让她挣开了,这饭也是白吃了。”纪澄转头朝旁边看热闹的丫头、婆子道:“现在谁站出来押了这几个婆子去收拾她们的东西,查出来的多余的东西就归谁。”
这可不得了了,家里伺候的人早就眼红那几个投靠向姨娘的婆子了,一听说可以把她们的东西据为己有,立即就有人坐不住地去拖人了。
院子里掀起一片猪嚎声,纪澄连一根眉毛都没动,等院子里清净了,而榆钱儿去前院调的家丁也进门了,纪澄这才看向向姨娘她们几个。
“把这些女人绑了,即刻送到普渡庵去。”纪澄吩咐那几个家丁道。向姨娘手再长也只能在内院里混,纪澄可是管着整个纪家的生意的。
那几个家丁可就不是拿人手软的婆子了,上来就直接帮了那霍姨娘和向姨娘。向姨娘这下也急了,顾不得装娴淑了,叫嚷着道:“大姑娘,你这样做就不怕老爷伤心吗?我知道你是为了太太的事迁怒我们,可我们都是无辜的,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大姑娘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啊,就算是大老爷判案也得有个说法啊?”
纪澄看也不看向姨娘,转头看着剩下的人,手里端着榆钱儿刚送过来的茶盏,,满满地用盖子拨着茶水,“人好好儿的走着怎么会摔跤?我娘死得不明不白,冤屈不解,到了地下也不安生,所以这才叫你们几个有孝心的去诵经祈福。不想去诵经解厄的话,总得让我娘走得安心吧?我查不出是谁动的手不要紧,反正我认准了是你们几个,那就一定是你们几个。我这儿也不是衙门,你们吃我纪家的用我纪家的,叫你们诵经怎么了?不应该么?”
纪澄才不跟这些个女人讲道理,这时候谁qiáng谁就占理,“若不想什么都没做却要跟着人去普渡庵,知道底细的就赶紧说出来,我还得去灵堂,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耗。再说了,你们以为这院子里的事儿能瞒过我爹爹么?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你们该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思了吧?”
这话一出,那些心里还抱着幻想,指望纪青出来的人可就慌了神了,杜姨娘连滚带爬地出来指着向姨娘道:“是她,是她出的主意。说是大郎马上要秋闱了,姑娘也要说亲了,若是叫你们两个得了势,我们这娘几个就再也活不出去了。”
杜姨娘一开口,就像大堤决了口似的,其他几个姨娘也都出来指正了向氏,还有那霍氏。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黑了良心的狗东西!”范增丽刚巧过来看纪澄,就听见了杜姨娘她们几个人的话,她一想起纪渊今年不能下场,又得等三年,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撕打向姨娘。
纪澄叹了口气,叫人将范增丽拉开,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向姨娘和霍姨娘,至于其他几个知qíng不报的,虽然不用去普渡庵,但留在纪家也是绝不肯能的,只是多给些遣散费而已。
这消息一出,纪青的病就更重了,他虽然也怀疑是这几个姨娘动的手,但心里抱着幻想,并不肯深究,只当自己是人老了疑心重,毕竟死者已去,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得过且过吧。
可纪澄一回来就把这层纸给捅破了,叫纪青脸上无颜,心里又痛苦,苦于失去了娇媚的向氏,也耻于自己识人不清。
纪澄回来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将事qíng的前因后果都料理清楚了,所以说家和万事兴,有向姨娘这样的人,看不得家里的人好,就使出各种法子来拖后腿,一个家可如何兴旺得起来?也难怪别人会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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