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彩_明月珰【完结】(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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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家人呢?”庆格尔默了默之后问,她其实有些害怕纪澄说她的家人是被她们突厥人杀了。在庆格尔不认识纪澄之前,她觉得她们杀中原人,是因为中原人坏,他们富有,而她们穷困,突厥人就是劫富济贫,而且中原人也瞧不起她们,落在中原人手里的突厥人死得一样很惨。可是认识纪澄之后,庆格尔就希望纪澄的家人最好别是死在突厥人手里的,这样大家都不好相处啊?

  纪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了。”

  庆格尔有些难过地看着纪澄,“没关系,以后你当我妹妹,就住在我们家。”

  庆格尔其实只有十五岁,但是她从小就牧马放羊,风chuī日晒,皮肤看着就显老,所以相对而言,十九岁的纪澄看着就比她小上了些许,因此才被叫做妹妹。

  纪澄道了声谢谢,她相信庆格尔现在的心无比诚挚,可是前提是赛亚的丈夫和儿子,庆格尔的父亲和哥哥们都能回来。

  民族和民族之间的仇恨,就是由这一段段的血仇累计而成的,可是最初的起因并非是百姓之间有仇怨,而是他们的头领为了自己的功勋,为了权利,为了霸占更多的土地而挑起来的。

  百姓其实何其无辜,他们向往的只有和平。

  所以,纪澄身为大秦的子民,她虽然憎恨突厥这个马背上的qiáng盗民族,可是在面对单独的突厥人的时候,她心里却没有任何恨意。当然除非这个人杀了她的亲人。

  “阿澄。”庆格尔有些拗口地喊出纪澄的名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忧伤呢?”庆格尔的心地纯洁得就像雪山上的白雪,脸上总是带着阳光的她见不得任何人脸上有忧伤。

  “你总是望着南边儿,你是想回家吗?”庆格尔又问,她心里想着,等她阿爸阿哥回来,就让他们把这个漂亮的小妹妹送到边关,送回中原去。

  纪澄摇了摇头,“回不去了。”正因为回不去了,也没脸回去,所以才会日日夜夜地看着南边儿。

  单纯的庆格尔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纪澄,她忽然站起身喊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唱起了糙原上的长调。

  糙原民族,人人都是唱歌大家,庆格尔的嗓子美得就像天籁,她拉起纪澄,“跟我一起唱,我教你。”

  纪澄心知庆格尔的好意,也不愿辜负这个善良的姑娘,只是她的嘴角怎么也扯不开,她心里淌着泪,滴着血,别的人看她只当她是冷漠无qíng,唯有她自己知道心里腐烂成了什么样儿。

  庆格尔想尽了办法也没哄得纪澄唱一首歌,她qiáng扯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于是夕阳西下把羊群赶回圈里时,庆格尔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沾满了灰尘的笛子递给纪澄。

  笛子镶着金边,音韵宏雅沉厚,必是出自名师之手,在大秦也是难得,只是不知如何流落到了赛亚的家里,可也未必就是不知,不过是不愿去想罢了。

  唱不出歌,缺可以把自己的心用笛音chuī奏出来,纪澄就靠坐在门边,低低回回地chuī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前所未闻,只是随心而至。

  庆格尔在旁边抱膝听着,脸上已经全是泪水,擦也擦不gān。赛亚粗大的嗓门儿突然响了起来,庆格尔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拉着纪澄站起身,也不知朝赛亚回了句什么,就拉着纪澄往外跑。

  “姆妈说太难听了,不许你chuī。”庆格尔有些难过地道:“可是我知道,她是听着你的笛音,想爸爸和哥哥了。明天咱们去放羊的时候,你教我chuī好不好?”

  纪澄点了点头。

  日子就像塞上的河一般,蜿蜿蜒蜒地一去不复返,天空上飘下了第一片雪花,糙原上的男人们都还没有回来,赛亚的帐篷就像世外桃源一般,避开了所有的消息。

  可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迫切地希望能听到战事的消息,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能叫人不要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得够呛。

  这晚上赛亚的帐篷里来了一位客人,是赛亚远嫁到另一个部落的姐姐多兰。

  多兰生得十分魁梧,估摸着有两个纪澄那么重,红红的脸蛋儿,厚厚的胸膛,声音比赛亚还要洪亮,一开口几乎能让人脚下的地震一震。

  多兰的丈夫的部落也跟着喆利南下了,不过因为她的家靠近西头镇,小道消息就比赛亚家知道得多。

  多兰这次骑了好几天马是专程来告诉赛亚好消息的。女人家都不容易,一旦得到好消息,自然要不辞辛劳地来告诉妹妹。

  纪澄靠在庆格尔的身边,紧张地听着多兰说话,她只能听懂多兰话里的几个词,合在一起却完全不懂了。

  只知道赛亚和庆格尔听后都笑容满面,庆格尔更是忍不住地哼起了歌来。

  纪澄轻轻地拉了拉庆格尔的袖子,悄声问:“你多兰姨说什么了呀?”

  庆格尔道:“我们突厥人打了大胜仗,如今糙原都传遍了,多兰姨母特地来告诉我们的。今晚咱们可有口福了,我姆妈要杀羊,咱们吃烤全羊。”庆格尔滋溜溜地吸了口口水,仿佛已经闻到了烤羊ròu的香气。

  那天晚上赛亚一家高兴万分,纪澄却骑着那匹将她载到此处的马,去了远处的山岗,chuī了一晚上的笛子。

  没有离开过家乡就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思念它。

  纪澄的心qíng跌倒了谷底,突厥获得了大胜,是不是意味着沈彻他……

  纪澄赶紧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多兰未必就能清楚战事,她自己也说了是道听途说。即使突厥暂时获胜,也可能只是征北军的骄兵之计,她不能胡思乱想。

  纪澄的心就这样拉锯着,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歇。

  时光亦然。

  糙枯叶huáng,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算着日子,已经是冬至,这是大秦最隆重的日子,要团圆要祭祖,纪澄几乎已经闻见了香烛的气息。

  “阿爸!是阿爸!”庆格尔的声音在苍茫的夜空里响起,像尖刀一样划破了黑暗。

  在羊圈喂羊的纪澄听见声音就跑了出来,看见三匹马颠颠簸簸地正往帐篷处跑,依稀可分辨出是三个男人。

  赛亚已经奔出了帐篷,朝着那马匹奔了过去,马上的人飞速地跳下马,一把拥抱住赛亚,还有随之跟去的庆格尔。

  灯光里,纪澄心里也为赛亚和庆格尔欢喜。赛亚的丈夫虽然断了一条腿,可是人回来了,那就是赛亚最大的期盼。

  庆格尔的两个哥哥因为年轻,身手敏捷,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一个脸上留下了一长条疤痕,捡回了一条命来,另一个的胳膊折了,得休养两、三个月。

  可不管怎样,赛亚和庆格尔都欢喜极了,欢喜得直落眼泪。

  突厥大败,许多人的男人和儿子再也回不来了,而赛亚家真是如有天助。这个晚上,赛亚家里载歌载舞,欢乐得不得了。

  庆格尔拉着纪澄嚷嚷,“阿澄,给我们chuī一曲,chuī一曲,要快乐的,快乐的。”

  连战败的人都能欢喜,纪澄又如何能不为他们chuī一曲欢乐的小调?

  人只要不时刻只想着自己,那么很容易就能快乐起来。

  庆格尔的欢乐是那么纯粹和热烈,纪澄也被她感染了起来,chuī了一曲大秦的祝酒歌,然后被庆格尔拉起来,左边牵着庆格尔的手,右边拉着庆格尔小妹妹的手,全家人一起围着火堆跳起舞来。

  羊ròu烤得香气扑鼻,马奶酒也是奶香四溢,纪澄在酒醉的朦胧中仿佛看到了沈彻的身影。

  她看得几乎痴了,独自围着火堆转了两圈才意识到,身边的歌声、笑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列整整齐齐的黑铁盔甲就那么直直地立在议长之外。

  庆格尔和她的小妹妹吓得腿软发抖,被她们的父亲和哥哥一个跨步就挡在了身后。

  像母jī一样的赛亚,张开了双臂护在她男人和儿子的身前,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中原人,仿佛只要他敢上前一步,她就能扑上去撕了他。

  沈彻就那么立着,没动。

  纪澄手里的酒壶跌在了地上,溅湿了她的鞋子。她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了赛亚,这才听见沈彻以一种冰凉漠然的声音道:“带走。”

  南桂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纪澄身边,示意她往前。

  纪澄回头看了看庆格尔一家,庆格尔已经从她父亲的身后跑了出来,大声喊道:“阿澄。”

  纪澄见庆格尔就要追上来,赶紧大声道:“我没事,庆格尔。”

  庆格尔一下就哭了起来,那些人看起来是那般凶恶,可她却帮不了纪澄,所以她只能哭泣。

  纪澄被南桂扶上马背,她只能远远地回望庆格尔家的帐篷,那橘色的火光就像一只温暖的大橙子。

  赛亚一家人惊魂未定,他们都以为是大秦人追杀过来了,原是以为必死,哪知道那一队黑甲兵居然只是为了捉那个中原女人。

  赛亚刚抚定胸口,喘平气儿,哪知道手都还没放下,就又听见了马蹄声,来人掀开帐篷的帘子就走了进来。

  庆格尔和她的小妹妹再次惊叫了起来,进来的人正是先才那个冷得像团冰的大秦人。

  沈彻手里提着一个布囊,弯腰在赛亚家帐篷正中的小几上放下,然后对着他们行了一个突厥礼,这才转身离开。

  赛亚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那个小妹妹,吓得最厉害,又恢复得最快,好奇地看着那桌子上的布囊,然后咚咚咚地跑了过去。

  “啊,好大的金子。”小妹妹惊叫起来。

  那是四锭金元宝,可以把赛亚家所有的牛、羊都买下来了,都还花不完。

  晚上赛亚和自己的丈夫窝在一个被窝里,都还在议论这件事。

  忽烈问赛亚道:“那姑娘怎么会在咱们家里?”

  “你们走之后不久,我和庆格尔在山岗边放羊的时候捡到的,她趴在马背上,都快没气儿了。”赛亚道:“她平时乖巧得很,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知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动用那么多人来捉她?”

  赛亚是妇道人家,见识少,但忽烈却是上过战场的,“那是大秦沈家的黑甲军。”

  战场上一个顶十个的jīng英,据说是征北大元帅的亲卫军。像赛亚所在的队伍,根本就没机会对上这种jīng锐部军队。所以黑甲军不过是种传说。

  而这一次本来突厥打得好好儿的,眼看着就要胜利了,最后却正是被这一支黑甲军给扭转了战局,而后大败而归。

  赛亚听得黑甲军如此了得,低呼道:“天呐,那阿澄姑娘是个什么来头啊?”

  这个问题忽烈也想问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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