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纪澄对柳叶儿低头说了句,“把他带去兰花巷。”
这世间与许多的机会,可人总是因为这样的恐惧那样的顾忌而与它擦肩而过。所以他们都不相信苏青瓷,因为被这样的人骗了实在太丢面子。
至于纪澄,她奉行的原则是被欺骗一千次也没关系,只要抓住一次机会就翻本了,所以她会在苏青瓷的身上投资,何况施舍这点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刚到傍晚时分,柳叶儿就到纪澄跟前儿来回话了。
“姑娘,那个苏青瓷有些奇怪,他连字都写不清楚,却能念出绝佳的词句。”柳叶儿将两页笺纸递给纪澄。
纪澄接过来看了看,“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
除了这首词外,另外还有一首绝佳之句,读来都叫人心神悸动。
“可打听清楚他的来历了?”纪澄问。
“他这个人前言不搭后语的一看就是在骗人,口音也听不出是哪里来的,音调怪异得紧,虽然会写字,可是和咱们的又不一样,勉qiáng能猜出是什么字儿来,他说咱们这字叫繁体什么的,他的叫简写,我也听不懂。”柳叶儿道。
纪澄也听不懂,“你让莫管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只一条别让他出门,至少在六月二十六之前不许他出门,此外找本字帖让他练一练咱们的字。”
柳叶儿点了点头。
而纪澄这厢却带着苏青瓷写的两首词去拜访了连先生。连先生好诗文,如果这两首词她都没听过,那十有八九就是还没有传世的。另外纪澄又自己誊抄了好几遍这两首词,让柳叶儿和榆钱儿分别拿去问纪家铺子的掌柜。
这些个掌柜的走南闯北,烟花柳巷也去过不少,当今诗词许多最初都是从这些地方流传出来的,许多名士资不抵债时,就喜欢以诗词来付花楼之酒资,苏青瓷就是跟这些人学的。
结果连先生和那些掌柜的都说没听过这两首词。而连先生对这两首词简直爱不释手,直呼乃是天上之绝句,十分想见一见这位苏先生。
纪澄只好撒了个谎应付过去。
“看来这两首词真是苏先生写的啦?”柳叶儿不敢置信地问纪澄。而她自己的话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就尊称苏青瓷为先生了。
纪澄道:“不好说。”不过对纪澄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词是好词,又不为人知这就足够了。
“你让那位苏先生再写一首词来,最好是激昂豪迈的。”纪澄道。
第46章如神助
柳叶儿点了点头,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结果却是气呼呼地回来的,“这苏青瓷简直岂有此理,一点不懂知恩图报,尽然还敢肖想姑娘。”
原来柳叶儿让苏青瓷写词,他就是不写,还说写词需要灵感,譬如如果能见着纪澄,指不定他的灵感就冒出来了。
“姑娘别去见他,他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法子叫他再也不敢这样说话的。”柳叶儿道。
纪澄摆了摆手,“你bī也bī不出,bī急了他就只能应付你。我今日去余先生那里学画,学完后会转道去兰花巷。”
苏青瓷再次见到纪澄的时候,心里头那个dàng漾真是无以言表,他以前看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形容词只觉得夸张,可如今见着纪澄后却又觉得古人还不够夸张。
“小生谢过姑娘当日的援手。原本姑娘有求,小生不该不应,只是这吟诗作词确实不是关在屋子里就能想出来的。”苏青瓷彬彬有礼地道。
可是苏青瓷的这一套行礼在纪澄看来却是诸多别扭,无论是手抬的高度,还是袖口与手腕的距离都很成问题,可见他并非出自世家,甚至都不像进过学堂的人,不过这人的脑子倒是不坏。
“先生误会了,我并无限制先生自由的意思。先生所作的词句实在惊才绝艳,若是唱出来足可绕梁三日。如今恰逢中坛选艺,我想请先生多等待几日,先生这样的才华不该被埋没。”纪澄道。
苏青瓷心里直“啧啧”,瞧瞧,这就是千金闺秀和丫头的区别,说起话来叫人听了真仿佛夏天吃冰淇淋一般舒服。
“哦,原来如此,倒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姑娘见谅。”苏青瓷道。
“都是我的丫头没有说清楚,怎么能怪先生呢。只是还请先生谅解,这中坛选艺我们是求新求奇,所以不得不挽留先生几日。”纪澄道。
“我懂,我懂。”苏青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这是怕他出了门大嘴巴的把词说了出去,可就坏了事儿了。“姑娘对苏某有搭救之恩,又有赏识之恩,苏某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但凡是苏某写给姑娘的诗词,绝不会再写给他人。”
纪澄现在有些喜欢苏青瓷了,人聪明一点儿就是好jiāo流,“那就多谢先生了。”
这厢纪澄拿到苏青瓷新写的词时,离六月二十六的日子已经非常近了,她拿着苏青瓷做的词去找沈萃时,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机缘,还是沈萃的机缘,居然恰好在此时遇到了苏青瓷。
所以啊,有时候人真的需要气运。
沈萃看着纪澄手里的花笺,读了一遍《破阵子》,“这是哪里来的啊?”
“新近遇到的一位先生,人穷困聊得紧,但我看他的词做得十分好,想必不过是龙困浅滩而已。”纪澄道。
沈萃又拿着那首词吟了一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chuī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沈萃自然也知道是好词的,只是她们很少唱这种词,总让人联想起血腥而荒冷的边关,于她们这些闺阁女儿而言,实在太过遥远,“怎么就做了这么一首词呢?”她有些抱怨,若是再柔媚些就好了。
纪澄道:“你想赢筠姐姐就得出其不意。现在大家都喜欢吟唱那些软媚之词,你唱这一出,又是马球赛,定然能赢得七宝盟的关注的,他们听见一首,就会想知道你在中坛献艺那天会不会有更好的词出现。”
沈萃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着纪澄,“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选的唱歌?”
纪澄早就料到沈萃肯定要问的,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我偷偷跟着你听见的。”
沈萃拍案而已,指着纪澄道:“我就知道你会偷看的。”
纪澄摸摸鼻子道:“我也好奇嘛。”
沈萃冷冷地哼了几声,想要拒绝纪澄的好意吧,可又舍不得这首好词,于是别别扭扭地道:“你觉得我用了这首词真的会赢吗?”
这个纪澄哪里敢保证,只道:“至少赢面大一点儿。”
沈萃试着哼了哼这首名为《破阵子》的词,可总觉得很别扭,虽然词看着十分新颖,却和大秦的曲牌对不上,“这首词怎么配不上曲啊?”
纪澄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等沈萃提醒时她自己在心里哼了几句,才发现确实有些别扭,不过这也难不倒纪澄,“我们去找寒碧姑姑,让她试一试。”
纪澄想着配不出曲更好,也不知道苏青瓷是来自哪里的,古里古怪的,写的字和她们大秦似像非像,连作的词也是似像非像。
沈萃屋子里的事儿鲜有能瞒得过纪兰的,所以纪澄帮她的事qíng,纪兰自然很快就听说了,便背着沈萃将纪澄叫了过去。
“为了阿萃的事儿,这次真是辛苦你了。”纪兰道。
“姑母,咱们是一家人,帮五妹妹是我应该的事qíng。”纪澄道。
说者也许无心,但听者却是有意,纪兰一听纪澄这话,就觉得她是有点儿讽刺自己的意思。的确纪澄到京已经三个来月了,她这个做姑母的在亲事上一直没帮过她,可是这又怪得了谁,给她指了阳关道,她偏偏不走。
纪兰笑了笑,“说得好,咱们是一家人,正应该互相帮助。阿萃这孩子不太懂事,以后还得全靠你照看她呢。”
“我会的,姑母。”好听的话,纪澄当然也会说。
到六月二十六这日,七宝盟所在的彩毬坊可谓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纪澄陪着纪兰一道儿在马车上等沈萃。
这七宝盟说起来还真是了不得,如此多的贵夫人陪着女儿或者侄女儿来选艺,他们恁是拒不接待。
非选艺者都不得入内,光这一条大家就觉得他们很公平。
所以此刻即使如纪兰也只能窝在马车上等着看自己女儿的选艺结果。
纪澄看了看七宝盟的招牌又看了看纪兰,这一回她能不能扼住纪兰的咽喉,就全看沈萃能不能得胜了。
不过纪澄的担心可远比纪兰少太多了,毕竟纪兰只打通了两位七宝盟司事的关节,而纪澄私底下还帮了她一个大忙,通过郝仁打通了七宝盟盟主肖如梦和另一位司事的关节。
按说变数应该不大,可谁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还得看沈萃的临场发挥,纪澄是陪着沈萃一起练习的,沈萃的声音很适合唱《破阵子》,甚至还让纪澄觉得惊艳,若她不是沈家的五姑娘,当个卖唱的花魁还是有希望的。
沈萃出来的时候,纪兰忙地问她如何。
沈萃不耐地挥了挥手,“谁知道啊?得等放榜才知道呢。”
纪兰也知道自己问得太多余,“那你是想回去等,还是在对面茶楼去等?”七宝盟的街对面是一长排的茶楼、酒肆,都是靠着七宝盟做生意的,像今日这样的盛会自然更是座无虚席,好在沈家早就订好了席位。
“去茶楼吧,筠姐姐排在我后面还没出来呢。”沈萃道。
“也好,反正也等不了多久。”这选艺一共分三场,六月二十六这一日的选艺是单单针对世家闺秀的,七宝盟的效率向来不错,今日中坛选艺的结果傍晚之前一定会放出来,也好让姑娘们早点儿安心。
今年参加选艺的人数同往年差不多,也就三十来人,所以纪澄她们没等多久,就见苏筠和王悦娘等人都出来了。
苏筠登楼进入包厢时,众人没想到的是王悦娘也跟了进来。
“等着放榜也怪无聊的,正巧碰上筠姐姐,我就觍颜跟了来,三夫人不会怪我吧?”王悦娘笑颜如花地道。
“悦娘说的哪儿的话?你们一众姐妹正该一块儿多玩耍才好。我这个做长辈的杵在这儿倒是让你们不自在了。”纪兰笑着说道,“今儿怎么没见着你四姐姐?”
王悦娘有些矜傲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来又帮不上忙。”
52书库推荐浏览: 明月珰 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