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苏筠妹妹,你先才也见过了,就是表姨婆的孙女儿,你们好像同岁,只不知谁大谁小。”沈芫对着纪澄道。
纪澄向苏筠报了自己出生的年月,十分凑巧的是苏筠只比她大了一天,因而一个成了筠姐姐,一个就成了澄妹妹。
四姑娘沈荨今年也是十五,但比苏筠和纪澄小了几个月,她是安和公主的女儿,才出生就封了县主。
而沈家的六、七两位姑娘都已经夭亡。
至于八姑娘沈芷年纪太小,今年才八岁,这会儿并不在芮英堂,早晨请过安之后,就被奶娘带回院子里玩儿去了。
一时介绍完之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冷场了。
苏筠粲然一笑,“芫姐姐,我在苏州时常听祖母说起你们府上的女学,说是请的女先生都是咱们大秦最有学问的。如今一见诸位姐姐、妹妹,皆是腹有诗书,气度高华之辈,令人一见忘俗,果然是传言不虚。”
苏筠这恭维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沈家的人貌美,若是赞她们模样整齐,那是听惯了的,所以几位姑娘额外喜欢别人透过美貌看到她们皮囊下的内涵与教养来。
而沈家在教养女孩儿方面,也着实费了很多苦心,沈家的姑娘在京城的声誉极好,通常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便是前头的二姑娘,虽然是庶出,但上门求亲的人也都快把门槛给踩断了。
沈芫微笑道:“筠妹妹谬赞了,几位先生的学问的确渊厚博广,品行也端方,但即使她们自己来了,也不敢当大秦最有学问的人。刚才听表姨婆说,这回你们打算在京多住些时日,妹妹若是有兴趣,跟老祖宗说一声,倒是可以跟咱们在学堂里做个伴儿。”
“那可求之不得。”苏筠笑道,她的笑容十分灿烂,牙齿又白,笑起来明艳动人,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旁的四姑娘欢快地道:“那可太好了,前段时间学堂里就只有咱们姐妹三人,八妹妹年纪小也不跟我们一块儿,好不凄清。筠姐姐要是来了,咱们一处才好玩儿。”
沈芫嗔笑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以前荷姐姐没出阁之前,你老央她帮你做夫子布置的功课,如今看着你筠姐姐来了,是不是又打如意算盘呢?”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沈荨着急地摇动双手,“我可再不敢了,上回被二哥知道了,他训得我半死不说,家里长辈见着我就总要说一顿,听得我耳朵都长茧子了,可再不敢了。”
“二哥也会训么?听说他小时候还时常让大哥帮他做功课呢。”沈萃道。
“谁说不是呢,他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那些事儿也就瞒得了我娘,哼哼,看我下回不告他的状。”沈荨气呼呼地道。
“你敢告二哥的状?”沈芫抿嘴笑道,显然是不信的。
沈荨立即泄了气,“我也就是说一说。”
苏筠笑道:“其实找人做功课也不是什么事儿,有时候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只能熬夜才能做完,这样一来又伤眼睛又伤jīng神。我也有做不完的时候。”
“姐姐在南边儿也上学么?”沈荨立即兴奋地问,“哎呀,瞧我这问的,你们苏家肯定也会给女孩儿请先生的,老祖宗以前就常说起她小时候念书的事儿。那筠姐姐你做不完功课又怎么办?”
苏筠道:“我就对夫子实话实说,她也不罚我,知道我是用了心的就成。”
沈荨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我可不敢,姐姐可真有勇气。做不完功课,先生会让咱们回去做完了再来,我可丢不起那个脸。”
在苏筠的有意应酬下,沈芫、沈荨还有她,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儿,笑得花枝乱颤的,沈萃偶有cha嘴,可说不上两句,那三个人就又自成一团了。
沈萃心下甚是不喜,原本她就不喜欢苏筠的艳丽,这会儿更觉得她是瞧不起自己,一个劲儿地只逢迎沈芫和沈荨。都是沈家的姑娘,不就是因为自己爹爹不争气,娘亲又是商户出身么?
其实倒真是沈萃自己钻牛角尖了。苏筠即便真有逢迎、歧视之心,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何况都是沈家的姑娘,她若瞧不起沈萃,沈芫、沈荨未必觉得高兴,反而会看低她的心xing。
只是沈萃自身有些自卑,以致自尊心格外qiáng烈,她cha的几句话,都是对着沈芫、沈荨而言,并不主动找苏筠说话,只等着苏筠来巴着她。
但苏筠也是名门闺秀出身,见沈萃对她冷着一张脸,自然也不愿意委屈地来巴结她,这才有了此等误会。
沈萃这会儿反正是觉得苏筠瞧不起自己,再拿眼去看纪澄,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说过,但显然听得很用心,时而微笑,时而点头,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自己被冷落和轻视了。
沈萃心想这不会是个傻帽吧?对着纪澄不由产生了一丝同qíng心,觉得她和自己才是同一个阵营的,因而道:“澄姐姐,今儿早晨我听娘说你要在我家长住,也要去学堂跟我做伴是不是?”
到了沈萃这儿,纪澄就成了专门给她做伴的陪读似的。
“是,我也没有想到还有机会再跟着连先生学习。”纪澄道。
“你怎么知道连先生的?”沈萃惊讶地道:“我娘告诉你的?咦,不对啊,什么叫再跟着连先生啊?”
第7章连先生
连先生便是如今沈府里请的一位女先生,她博闻qiáng识、学贯古今,自身品行也十分高洁端方,便是国公爷和伯爷对她都极为推崇的,在沈家地位也十分超然,并不拿她当一般先生看待。
而沈府的女学生也十分喜欢连先生,因为她这个人十分有趣,并非那种读死书的书虫。
两年前连先生到沈府时,沈家的二姑娘沈荷还没出嫁,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家中请的先生,若是过不得沈荷这一关,那就赶紧捂着脸背着包袱自个儿走人吧。
连先生到府上时,自然也少不得会一会这位二姑娘。不过她懒得跟二姑娘打嘴仗、对对子,只出了一道题,就彻底折服了沈家的几位姑娘。
“在晋地时,连先生曾经教过我两年。”纪澄笑道。后来,沈家四处延请名师,她爹就向纪兰推荐了连先生。其实纪澄十分舍不得连普惠,但是她也知道连先生去了沈府,对她的将来会有莫大助益,因而才让她爹推荐连先生的。
恰巧连先生在京城有旧,也就欣然前往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连先生曾经的弟子啊。”沈荨这才算是第一回正眼看纪澄。
纪澄有些惊奇,不明白什么叫“连先生曾经的弟子”。
沈芫笑着解释道:“连先生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她以前的女弟子,说她慧敏而狡黠,还说她从那女弟子身上得益良多。”
“呃。”纪澄脸瞬间就红了,真是没想到还有连先生这样夸奖人的。
“真没想到咱们还有见到真人的一天呐。”沈荨惊喜地小呼。
苏筠见大家开始讨论起连先生,也十分好奇,弯弯着眼睛笑道:“听你们说这位连先生,好像十分厉害呢。”
“嗯,嗯。”沈荨猛点了几下头,“就是这位连先生布置的功课,我老是做不完,可又不敢说自己尽力了。”沈荨叽里呱啦就开始讲连先生的趣事。
苏筠听得十分入迷,问道:“当时连先生考了二姐姐什么题啊,就叫二姐姐服气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题。”沈荨道:“先生问:有辆载满货物的车,一人在前面推,一人在后面拉,问货车还可能向前进吗?”
苏筠实在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简单的题,直觉当然是“不可能啦”,但是既然考倒了沈荷,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是能向前进吗?可是明明就不可能呀。苏筠心想,难不成沈荷也是像自己这样想的,所以说了“可能”,其实答案就只是简单的“不可能”?
沈荨摇着苏筠道:“筠姐姐,你快说啊。”
“我觉得不可能。”苏筠实话实说地道。
沈萃“噗嗤”笑出声,“当然是可能啊,多简单呐,下坡的时候不就可能向前进吗?”
苏筠一愣,“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哎呀,我脑子真笨。”
沈芫道:“筠妹妹一点儿也不笨,只是一时想不到而已。其实咱们姐妹当时都在,也都没想出原因来。连先生说了,不是我们笨,只是我们习惯了读书,而忘记了实际的生活了。后来她教我们的道理,都是生活里有用的。咱们女儿家又不考状元,理解那些书的角度自然也不同于男子,连先生算是为咱们引了条新路。”
苏筠认同地点点头。
“澄姐姐,当初连先生拿这道题考你没有?”沈荨问道。
纪澄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这道题还是她考连先生的呢。连先生在晋地寡居,学问很高,但脾气也不小,如何甘作商家女的先生,纪澄就是跟连普惠打的赌,考倒了连先生,她才到纪家做先生的。
这道题就是当初纪澄的“考题”之一。
纪澄微笑不答,大家就当她也是没答上,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追问,毕竟不礼貌。
沈荨又继续跟苏筠呱噪,“连先生还经常出奇奇怪怪的题考我们,上回就出了一道象棋的题。”
说到这儿,沈荨立即让丫头端了一盘象棋来,苏筠还以为是要让自己解局,她平素惯来下围棋,象棋实在没怎么碰过,有些为难地道:“象棋,我没怎么下过。”
沈荨摆摆手,“不是下象棋啦,你看着。”
只见棋盘山,沈荨将十枚象棋,摆成了一个大三角形,最顶上一枚,最底下四枚,中间分别是二、三枚。
“筠姐姐,你看,现在请你把这十枚象棋中的四枚象棋翻到背面去,这样让正面朝上的棋子,任何三枚都不能构成三边儿都相等的三角,你来试试看。”沈荨十分兴奋地道。
沈芫扶额,这位四妹妹就是喜欢拿连先生出的考题考大家,每回考倒了她就高兴万分。“荨姐儿,这题费时间得紧,你做什么这时候拿出来为难你筠姐姐?你也不看看这是时候,瞧时辰,只怕等下就有客人过来了。”
沈荨嘟嘴道:“哎呀,我一时高兴嘛。而且也不费什么时间,我拿去考二哥的时候,他只扫了一眼就解出来了。”
沈芫道:“你当谁都是二哥啊?”
苏筠却来了脾气,既然别人能扫一眼就做到,没道理她却要费许多时间,因而便留了心去看,可试了好几次,都不得法,又有chūn蝉领了两位小姑娘进来玩耍,苏筠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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