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语,静静的回首望着湖面,随手将手中的柳条折断,后将它掷入湖中,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朝更远更深处蔓延。
他朝我走近几步,并肩与我立于岸边,遥望那纷飞的柳絮,如雪般飘落在我们发丝间,飘落在粼粼湖面上。
望着水中我两的倒影,竟是如此和谐匹配,我不禁笑了出声。
“你还有心qíng笑!”他的口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一年前的你与一年后的你,竟然没有多大差别,还是一副天真幼稚的摸样。”
我一怔,立刻敛起笑容,侧首望着他后退一步,盯着依旧温然的他,沉默许久才说话,“为何要我进宫选妃,难道你想让我登上太子妃之位?”我很迷惘,因为他总让我看不透,摸不清。
但是他没有说话,依旧将目光拉远拉长,飘渺的望着远方的天际,若有所思。
“纳兰祈佑!”我忍不住的朝他吼了一声,我最讨厌的就是受人控制,而且是受他的控制。
“等到时机成熟,你会明白我的用意,这十日,你一定不可轻举妄动。”他的笑意更深了,扬手轻抚过我额前被风chuī乱的发丝。
我身体一僵,片刻间的怔忪,回过神后,连连倒退好几步。讶异他的举动,但是使我更讶异的还是他看我的眼神,那仿佛是看猎物般的邪恶淡笑,不可质否,我怕他,很怕他。因为他是我所见过所有人中最能隐藏qíng绪让我看不透的男子,更骇人是他连我都自叹不日的骇世聪慧,他才二十不到就可以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或许他若当上皇帝会让亓国走向颠峰的昌盛吧,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我走了。”仓皇的说了一句,便离开此地。
纳兰祈佑,也为皇后所出,在诸位皇子中是最为沉默寡言不与人深jiāo。
宫内人人都说他避世不问朝政,也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营造的假像,对于朝廷,纳兰祈佑比谁都关心。
※※※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
huáng昏已近,我坐于案前翻阅着《孙子兵法》,云珠怕我看伤眼睛就为我掌起一支烛火,还细心的为我熬了一碗清汤,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是才滑入喉中就有清凉之感,洗去了我一日下来的疲劳与烦躁。
“姑娘,你看的是孙子兵法?”她在为我收拾已经见底的清汤碗时发现了我看的书名,竟然惊叫了起来。
“恩,怎么了。”我依旧翻阅书籍,始终没抬头。
“我第一次见女子读这书。”她别有深意地说。
我抬起了头,望着淡笑的她好一会儿,再揉揉疲累的双眼,“云珠,为何入宫。”
“家穷,就将我卖进宫换些银两。”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丝毫没有伤痛的样子。这也是我疑惑的,与她相处了两日,我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很想摸清她的底细。
当我想继续追问下去,一位公公就传来话,说是谨姑姑请我们前往正堂,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我们,众姑娘皆聚集到正堂等待着谨姑姑所谓“重要的事”。
谨姑姑依旧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寒冰冷霜表qíng,冷冷道,“方才皇后娘娘那儿传下话来,每位姑娘要在九日后的太子殿拿出一幅绣品,若完成不了或手工不够jīng致,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慧眼,就会被取消选妃的资格。”
“绣品?那简单……”此次来选妃的姑娘们,花容月貌自是不在话下,刺绣描花更是等闲之事,一听话都在暗自窃喜,跃跃yù试。
谨姑姑就拿出一匹长宽各十尺的白色丝绸绣布,说道,“娘娘出的题目为: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
说罢就为我们每人分发一张长宽十尺的绣布,要我们好好解题,路上我听到姑娘们的窃窃私语,皆在为皇后娘娘的题目而愁。
“皇后娘娘得到是要我们绣雪景还是梅花?”薛若喃喃自语的一阵。
“又或者是雪中梅?”程依琳一句话赢来众人的附和。
“你们都说错了,这两句诗出自《香雪海》,我想娘娘的所说的定为香雪海之景。”苏姚缓缓说道,随后低头浅吟,“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
众人皆叹苏姚的才qíng,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也解开了所有人正愁的问题。
在厢房内,我却是单手撑头,望着那匹雪白的丝绸发呆,皇后娘娘怎会出这样的题目,香雪海!难道她酷爱梅花?可是我却从未听闻皇后有这一爱好。
云珠奇怪的望着不动的我问,“姑娘怎么还在犯愁?方才苏姑娘不是已经将题解开了么,难道有什么不对?”
我将丝绸放下,“云珠,皇宫内哪儿有香雪海?”
“惟独二十年前薨逝的袁夫人所居住的独长生殿有,其景观堪称举世无双。”
“袁夫人喜梅?”
云珠点点头说,“因为袁夫人酷爱梅花,所以皇上为讨她开心从天下各县郡弄来千百来株优良梅种,每年冬季万梅齐放,其景观,撼动人心。”
她的语音方落,我就跑了出去,也不顾云珠在后面的大喊。才跑出东宫没多远,我就止住了前进的步伐,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细问云珠,这偌大的皇宫长生殿到底在哪儿,走到哪才是个头。
“少主,您这是要去哪?”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一身禁卫装,手持银刀向我行了个礼,声音虽然如往常那般冷漠,却夹杂着丝丝的恭敬之态。
我惊讶的指着他,他不是在纳兰祈佑的府中吗,怎么突然变身到皇宫做禁卫军,这又是唱的哪出?纳兰祈佑他在搞什么鬼。
“我要去长生殿。”我qiáng忍想一问究竟的冲动,这皇宫耳目众多,人多嘴杂,这个时候并不是谈话的时机。
“我带您去。”他也看出了我的隐忧,冷冷的向我点头,示意我随他去。
月上帘钩,淡dàng初寒,晚风袭人,絮落无声。
也不知在这皇宫兜兜转转的走了多少圈,我的脚板已经开始生疼,始终未与他说话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弈冰,还有多远。”
又走了几步他才停住步伐,指着前方说,“到了!”
我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在粉淡殇颜的赤红宫门上,清楚的写着“长生殿”三个字,即使在黑夜也是金光闪闪。门两旁笔直的站着四名侍卫于两侧把守着。我还在想应该找什么借口进去之时,只觉得脚下一轻,一双手臂已经将我紧紧环住,弈冰以绝世轻功带着跃过那面高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会引起,弈冰在墙外边守着,稍后只要我轻轻敲几声赤红高墙,他就能听见,便可进来带我出去。
举目望去,飘尽寒梅,凋零枝犹在,路径残香已散尽,独留空空芳园悲寂寥。园中密密麻麻布满千百来株梅树,可惜正直立夏,无法目睹万梅齐放,想必定为奇观,艳冠天下。
我望着一株株已经凋零的梅树,心中五味参杂,眼里酸涩难忍,我明白自己来长生殿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破解考题而来,更深的原因,是缅怀回忆。
也曾有人因为疼爱我而为收尽天下之梅,只为让我开心,也曾一家人在梅林间饮酒赋诗,只可惜如今物似人非。
忧伤之qíng不禁泛满心头,我喃喃吟起,“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谁在那里。”一声冷到极点的声音划破这寂静凄凉的梅林,格外森然。
我借着月光望着前方那一抹身影缓缓朝我靠近,这么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着凄凉的梅园,难道是皇上?
可从衣着身行上来看倒像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随着他缓缓朝我靠近,借月光微弱的照耀隐约可见其容貌。
发如青丝,丰姿飒慡,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也许是他炯炯双目中那暗藏的忧伤感染了我,看着他我不自觉出神,他是谁?
“本王在问你话!”虽然依旧冷淡,但是语气中却藏着隐隐怒气。
听他自称本王我便猜出他的身份,能出现在梅林的王爷只会是五皇子纳兰祈殒。
他的母妃正是皇上最为宠爱的袁夫人,然袁夫人福薄,二十年前在产出他后薨逝,独留下刚出生的他于世上。
皇上在悲痛之余竟不依祖例“凡未满十六成年之子不得封王”的规矩,封这位幼婴为王,可见皇上对这个孩子的疼爱。
我立刻屈膝跪下叩拜,“回王爷话,奴才是此次进宫选太子妃的秀女,只因皇后娘娘出了一绣题,正是香雪海,所以臣女才斗胆跑来长生殿想寻找灵感。”
冰冷怒气的神色稍微有些软化,也没有多加责怪我,挥手示意我起来,没等我站稳脚跟他便转身望那早已凋零的香雪海,似在喃喃自语却又向在与我诉说,“梅,早已凋零。来到这又能寻到什么灵感。”
“王爷错了,只要心中有梅,它就永不凋零,我相信在王爷心中早已经将梅烙下。”正如这茫茫香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样,它在我心中也无可取代。
看着他背影明显一僵,猛然转身,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在看清我的面容后惊诧地说不出话来,目光由先前的欣喜转为惊迷,最后转为深沉。我莫名的回避着他炽热的目光心中不断变换的表qíng,不明所以。
难道我真有倾国之貌,令人一见倾心?
可从他的目光中却可以感觉到,并不是迷恋,而是深深的依恋,为何对我会有依恋之qíng!
“王爷。”我不自在的清清喉咙提醒他此刻的失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一紧,低沉的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潘玉。”
只见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伤痛沧桑,似乎藏着失望之色。
他僵硬的转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说起往事。
“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为钟爱的东西,也这儿有她与父皇最真实gān净的爱qíng,一段见证他们爱qíng的曲子《凤求凰》。”
“万梅齐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带着喜悦牵着母妃的手来到这允诺,若生下皇子便封其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绝了,她始终为父皇的江山社稷顾虑,祖训曰: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规若违,动摇国本。”
“父皇动容之余,亲自为母妃抚琴,一曲《凤求凰》是父皇对母亲的承诺,他说断然不学司马相如那般负心薄qíng,他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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