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将桌上的菜每样夹了一些放进我的碗内,葱白的手指,染成红色的指甲,衬了银制的筷子,就连夹菜,都美得如一幅画。
我便又试了几口,等到胃里感觉饱涨,才放下筷子。
她瞧了睢碗内,见独剩下红葱头拌炒的牛ròu,便道:“这小牛ròu是特地用两岁不到的嫩牛宰杀了,独取其健上之ròu制成,你现在正是需要大补的,来……”
我侧过头去,朝她笑了笑,低声道:“长公主花了不少时间来记住这些菜肴的名称与做法吧?却也难为公主了,特别半指甲剪短,来‘下厨’只不过,菜的刀功太好,虽则那厨师已然藏拙了,可我依旧瞧得出那一刀而下的gān净,如长公主身纤纤弱质,常年不下厨的,却能使出如此的刀功,倒真让人刮目相看,再者,父亲大人,您不知道,从八岁开始,我便不吃葱了吗?”
他们两人的脸重叠了,不同的脸孔,眼眸之中却俱是相似的恼怒。
“你瞎想些什么,难道你还猜不出她是谁吗?”君楚禾恼怒地道,“即便她没有亲手煮饭给你,但花的jīng力,不比煮一餐饭多?”
我只感觉心扑扑地跳着,垂目道:“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烛红摇动,她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眸之中忽地凝起湿意:“楚禾,你别怪她,只怪我当年离开了她,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身边,她怎么还能认得出我来?”她转头向我,“我真想亲手为你煮餐饭的,只是,无论我试过多少次,煮的东西都不能入口,才想了这个法子,却未曾想,让你误会更深。”
她头上的钗环有些松动了,遥遥yù坠,使得她双鬟上的头发有一缕跌了下来,扫在了面颊之上,洁白的粉颈,更衬得那缕头发黑如墨,纤纤的肩膀如盛华衣,微微的抖动,脸上的神色更带了些肯求,让人看了不忍拒绝。
我有些不忍,终低声道:“难道,你会是我的,我的……娘亲?”
她眼里的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沿面颊而下,眼角却是含笑,点头道:“我终于听到你叫我一声娘亲。”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有些不适应这世上忽地多了一个亲人,望向君楚禾,却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才迟疑地道:“您难道是当年的西玛公主?可为什么,却变成了延清公主?你不是和当年的太子……却怎么最终和我的父亲……?”
她你上之泪未gān,却含笑道:“这这么多问题,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她语气中的宠溺让我有些腆然,只能垂了头不语。
君楚禾叹道:“阿玉,她是大阏氏的嫡女延清,西玛公主是她当年离开之时留下的名号,变因为如此,那么多年了,没有人找得到她……”
我奇道:“怎么可能?西夷有密探入天朝,天朝自也有密探进入西夷,皇上既已知道娘亲是西夷人,怎么可能不派人不入西夷找寻?”
延清长公主抬起头来,眼中泪迹未gān,嘴角却有一丝冷意:“因为我并不想让他找到……玉儿,当年我和你初领军之时差不多大的年纪,那个时候,却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每日只知道打扮玩耍,和那个年纪的你相比,娘亲真是……真是……玉儿,娘亲以你为傲,却也为你心痛……”她抬起手来抚了抚我的面颊,“如果我们早一点相会,我绝不会让你受这么大的苦,女儿,是要养来爱惜的啊。”
她将目光转向君楚禾,眼内满是谴责,君楚禾不自在地分辩:“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她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回过头来望着我,仿佛要将我的面容刺进她的心底一般:“阿玉,这么多年了,我时常想,如果当年逃命之时,我没有弄丢了你,你也会长大,你的眉眼,会象谁?是象他多一些,还是象我多一点?每次我想起这一点,都会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还好,我终于见到了你。”
泪水划过她的面颊,沾上她轻匀在脸上的薄粉,原本晶莹的眼泪便有了些混色,清贵之极的面容却沾上了些烟火红尘之气,唇上的胭脂独留些残红,露出原本的颜色,却让人倍感亲切。
我心中微有些酸意,却qiáng笑道:“娘亲,幸而多终见了面……您说您当年弄丢了我……”
她抬起绣有缠枝花边的锦袖试了试眼角,道:“阿玉,恐怕你一直在怪娘亲,为何丢下你吧?娘亲当年没有,娘亲遇人不淑,子昌……也就是当年天朝的永乐帝,当年他还是太子,微服出巡,而恰好,我在西夷呆腻了,听人说中原好玩的东西极多,于是趁着妹妹西玛公主随母妃驻守陵之时混进他们的队伍偷溜了出来,身边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装扮成商人的模样混进了中原,如此,就和子昌相遇了,那时的他,年青俊朗,风度翩翩,和西夷的粗人自是不同,就连我几个哥哥都比不上他……”
听到这里,君楚禾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他脸色有些yīn沉。
她听到了这声咳,终打住了这段回忆,道:“我原以为他是普通的商人书生,到后来,我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我便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于是,我便打算自己回西夷,就当从没有见过他……”说到此处,她眼里露出些感伤,恐怕,她心底还是时有想着那人吧?
只听提茶盏呆地一声盖在茶杯上,抬眼望去,君楚禾的脸色更加yīn了,也难为他还忍得住。
她笑了笑对他道:“你也不必做出这幅样子,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哪里想到他的身份既然被我知晓,我的身份却一样在他们的监察之内,我离开子昌不过半个时辰,就遭到了刺客的追杀,我的两名侍卫武功虽高,却抵挡不住朝廷派来的内卫高手,眼看我就要被他们擒了,幸好,他救了我……”
第一百八十三章前忆
她抬眼望向君楚禾苗,眼眸之中终少些伤感,露出淡淡的喜悦,神色之中更是缅怀之意,我自是替她高兴:“后来,您就和父亲在一起了?”
“不错,当年他还未当君家家主,可君家一向担任着保家卫国重任,一向是天朝的重臣大将,可与子昌不同,他说他可以放弃一切,和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本已是心灰意冷,却被他捂热了心,我虽然回西夷,想亲人,但我知道,如果我回去,他必也跟着回去,那他怎么而对他的家人?那个时候,西夷与天朝正是jiāo战之际,他的几位哥哥全是天朝将领,如果知道弟弟竟和西夷公驻jiāo往,他必不容于家族,我们两相为难,到最后,才决定隐居下来,两边都不相帮,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那段日子,怕是我们此生之中是平静的日子了,直至……”她抬眼望着君楚禾,眼睛定定的,长而微卷的眼睫毛定而不动,手指捏住了裙带,仿佛不知道如何叙述下去,只闻微微的喘息之声和巨烛燃烧的噼啪之声在室内微响。
有风chuī过窗棂,将红木窗子chuī得卡卡做响,这才让她一惊般地醒悟过来,终将视线从君楚禾的脸上移开,继续道:“直至我有了身孕,生下了你,可没曾想,天朝的刺客追踪到了这里,那些日子,你祖父受了重伤,弥留之际,君家发出信鸽到处寻找他的下落,他不得不回去见祖父最后一面,屋里只剩下我和几名侍婢,这个时候,天朝的刺客便杀至,我在两护卫的保护之下抱了你逃跑,在半路上就被人截住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截杀我的,居然会是子昌,原来,他的事被宁皇后知道了,引起她大怒,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他唯有将功补过……当时,他真的想杀了我,我被他们bī到了悬崖边上,当时我就想,即使我们死了,也要让这人后悔莫及,于是,我告诉他,我手里的孩子,是他的!我看清了他眼里的震惊与不信……我便抱着你滚落山崖……可等我被救起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被二哥救回了西夷,据二哥讲,当时我的手里,并没有孩子,他们从密探那里知道了我的消息,一直在找我,知道了子昌的行踪,便一路跟踪而至,却没曾想还是迟了一步……我原想着,这孩子,恐怕是被摔死了,连尸体都被野shòu叼了去,却没有想到,你还活着,且活得好好的,在从父亲身边……”
君楚禾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两步,道:“当我赶回家的时候,仆妇们全死了,我发疯般地寻找,看见了你跳落山崖之时挂在树枝上的残巾,那片山崖,我上上下下寻找了五次,终不见你们的踪影,顿时万念俱灰,恨不得随你跳了下去,我在山崖边一直坐到半夜,听到身后有野shòubī近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群láng围住了,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láng群之中,我居然看见一个小孩骑于láng身上,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那竟是你……”
我终于失声惊呼:“是小七?”
原来,我与他渊源已久,在我未知世事之时,便在他的怀里躺过?
“不错,是小七……为了救了出坐镇,我一连宰杀了上百只láng,才冲到那小孩面前,那小孩眼里有了惊色,却不愿意扔下你跑走,只任由那láng王背着他向前逃命,眼看你们越走越远,而我力气用竭,一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放出袖箭,伤了他的胳膊,使他松了手,这才飞身过去接过了你,幸好,你安然无恙……”
他回忆起以前,脸上有珍宝失而复得的庆幸,眉眼之间俱是慈爱,和着烛光暗暗,带起丝丝暖意,我不由低声道:“如果没有父亲,这世上恐怕没有……”
他却哈哈一笑:“这世上恐怕要多了两个láng孩了,为父看得出,那时坐在láng王身上的小七,对你是极爱护的,失手丢了你的时候,眼里很是惊慌痛惜,不顾手臂流血想要跳下láng背,那láng王恐也初通人xing,一声厉吼,几个腾跃,带了他离开,他才没有下来。”
我本以为小七由一开始对我的憎恨转为友好,是他人xing使然,却原来不光如此,自襁褓之中开始,我们便已相识,只是他那时年幼,只怕早已不记得他当时想要的玩伴了。
如果天底下任何人的话我都可能不相信,但小七,我却是定会相信的,他道出当年的往事,牵扯出小七,也是怕我不相信吧?
我低声道:“正因为有这样的渊源,父亲才悄悄做发安排?”
君楚禾嘴角现了苦笑:“阿玉,为你砂想做这个统率,不想为他效命,是他害了我的妻子,还差点害了你,我原没想着背叛天朝的,只不过他们bī我太紧,我终于知道了你母亲的消息,便私下会见了乌木齐,和他谈条件,想让你母亲回到我的身边,我甚至想着,要辞官归隐,带着你,和你的母亲,可谁知道,这样便被宁王的探子探到,再加上舍铁木趁机传出诼谣言,朝廷便不顾青红皂白地yù置君家于死地……不过我一人的错,便连累了整个君家……辗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更对不起你们的,却是那个朝廷,雨具年泼天战功,也比不上一句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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