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灼热的目光注视之下,我不由微微地垂头:“王爷,不过随手从窗外翠竹上拿的一串装饰链子,惹王爷笑话了。”
他一怔:“临风阁的窗外?”
我抬头朝他一望:“是啊,王爷不是叫工匠在那上面装饰了些水滴,以显水光潋滟,山色空蒙,繁华似锦吗?”
他略皱了一下眉头,眼中忽地云烟聚绕,我只诈做不知,将合卺酒递在他的手中。
正在此时,外堂之内隐隐传来争执之声,我听得清楚,仿指有人要闯了进门,却有人拦住不让。
被这声音一扰,满屋的富贵喜庆便仿佛美食被掺进了些沙粒,让人不舒服之极,以他的耳力,自然是听到了的,我瞧得清楚,他眉头轻皱了一下,却不想理会,反而向我笑道:“我们饮了此杯吧。”
我拦住了他,道:“王爷,你听外面,仿佛有事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内有些微的焦灼之色,仿佛急赶着要将这酒饮下,握了我的手,道:“今日是我们的大日子,别理其它。”
“可是,王爷……”我握住了他的手臂,“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再说吧,这酒又不会长了脚跑走……”
他一怔,目光凝视着我,忽尔一笑:“是本王有些着急了,你说得对……”
话未说完,外堂的屏风便哗地一声被推倒了,几人拉扯着闯了进来,有人大叫:“表哥,别喝那合卺酒……”
“二小姐,你gān什么,今天是王爷的大自子,你不能这样……”
“什么大日子,如果表哥出了事,喜事变成白事,倒真成了大日子了……”
此时外堂之上尚有许多宁王的近亲好友,等着我们饮了合卺酒之后,进来闹dòng房,听得此言,人人皆发出一声低呼,只听得昌王道:“你说什么?二哥有危险?”
宁启瑶急切之下口不挥言,此时被人一问,倒也警醒起来,倒没再往屋内冲,只听得见隔着屏风阵阵低语之声。
可她的话我却听得清楚,转头向夏候商,凝望着他手里的细白瓷杯,杯口边缘有一条如细线般的金龙绕杯而过,叹了一口气,道:“王爷,看来这合卺酒,我们饮不成了。”
他眼里又出现了那焦灼之色,声音不由提得极高,仿如军令下达之时的斩钉截铁:“不,什么人都阻止不了我们饮这酒。”
说完,便想将酒杯往嘴边凑了过去。
灿灿金龙映着如雕一般的唇角,仿如龙破云层,义无反顾。
他的话,外室的人自然都听见了,宁启瑶再也顾不上其它,一把推开那喜娘,便朝内室冲了出来,大声地道:“表哥,这酒,你不能饮……”
夏候商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用手指抬高了杯底,宁启瑶见了,冲口而出:“表哥,这酒有古怪!”
我一惊,便伸手拉住了他递杯的手指,道:“王爷,听听二妹妹怎么说。”
我抬眼望向他,却吃了一惊,他递杯的手指被我拉住,眼眸之中却含着略略的悲色,眼眸原是黑如墨玉的,此时却笼罩了一层薄雾,那薄雾汇聚,就要凝成水滴……
“终是喝不了吗?”他哑着声音道。
此时,那一大群人却闯了进来,宁启瑶走在前头,跟在其身后的,有昌王,以及其它几位世家子弟。
他手里的杯子终于从唇边缓缓地放下,置于桌上,头却垂着,如润玉般的面庞一丝表qíng也没有,身上虽然穿的是大红吉服,可冷气却从身上缓缓渗出,不光是我,连冲进门的那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寒意,不由自主地,他们停下了脚步,宁启瑶原本满脸的激qíng,被这冷气一浸,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表哥……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他终于抬起了头,金玉垂疏扫过面颊,目光一扫,那凛凛寒意让屋内众人都哑雀无声。
在校场点兵的时候,也是如此,当他身着huáng金甲,登上高台之时,不用出声,只要将目光凛凛扫向台下,数万将士便连兵甲相击之声都不可闻。
那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从原来不知好歹只喜欢挑人错的皇子,渐渐有了这凛烈之气,更经过无数场的战场杀戮,他眼神之中更是带了越来越多的大将风度,连父帅都说,夏候商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辗玉,他以后,怕是会超过你呢,那时,我很不以为然,再加上这将军是捡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打回原形,便道:超过便超过罢。
父帅说得不错,他终赢得了西疆将士的心,成就了战神的名号,终于成为第二个使西夷兵士一闻而丧胆的前锋,至于第一个,就是我了。
再也不是当年初到之时,我曾率兵救过的富贵王爷,说起来,当年我真的救了很多人呢,太子,宁王,皇室两兄弟都在西疆遇险,都被我救过,可到了最后,将君家将bī入死境的也是他们。
第一百二十九章牡丹花,内有乾坤
他眼光注于宁启瑶身上,让宁启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qíng几乎要哭了出来一般,那样的刀风凛冽,如冬日之际糙原上刮过的冷风,一屋子人全都没了声息,昌王勉qiáng笑了笑道:“皇兄,也许是弄错了,弄错了,表妹,咱出去吧,别打犹皇兄了。”
他yù上前拉了宁启瑶出门,却被宁启瑶一下子挣开了,颤抖着嘴唇道:“表,表哥,那,那酒,我得到消息……那,那酒有古怪……你不信,等一会儿,父亲大人来了,你就明白了的,是父亲大人叫我先过来通知的……”
她如此一说,满屋子的人大哗,昌王便将视线转向了那桌上,道:“皇兄,要不,咱还是先别饮了,等查明了事qíng真相再说,好吗?”
他却是淡淡地道:“有没有古怪都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出去吧。”
宁启瑶想不到夏候商如此固执,好不容易闯进来了,他却还是不听,急道:“表哥,你就等一会儿,父亲大人正在查一些事,过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我宁王府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宁府调查事qíng了?还不快出去?”
宁启瑶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哽咽着道:“表哥,说到底,新娘子也是我的姐姐,怎么就不关我们宁家的事了?”
听到她委屈之极的声音,站在她身边的世家子弟脸上都露出了同qíng之色,昌王更是劝道:“二哥,就等一会儿,误不了吉时的。”
我拉了拉夏候商的衣袖,他原是满脸的冷意,可转过脸对着我的时候,却qiáng笑了一下,用安慰的目光望着我,我道:“王爷,你便听二妹妹的吧,她是自家人,不会害我们的。”
宁启瑶眼里虽有泪,却一直看着我们两人,见到夏候商如此神态,再听了我的话,却忍不住大声地道:“谁和你是自家人?别以为住进了我家,便可以姓宁了,就是你这个女人,想害表哥!”
我倏地抬起头来,望向她:“原来二妹妹从未当我是宁家的人,倒是我高攀了,我原出于乡野,你如此说,倒也算不上什么……”我缓缓走向她,“可你为何说我会害王爷?莫非……你怀疑这酒中的古怪,是我弄的?”
她到底是一名小女孩,不过十三四岁而已,虽聪明之极,可也长年居于闺阁之中,那及得了我,十一二岁便跟随父帅厉兵秣马,身上自然带了股凛然之气……虽则如今换了幅弱质纤纤的躯体,但我还是看清了她眼里的畏缩。
昌王忙劝道:“瑶妹妹,别乱说话,事qíng还没查清楚呢。”
“够了,就算这酒真有古怪,就算真是本王的王妃弄的,本王愿意喝,关卿底事?”
夏候商的声音冷得如千年寒玉,语气中更夹了忍无可忍的怒意,终让宁启瑶哭了出声:“表哥,她给你下毒,你也愿意喝?她就值得你这样?”
一行清泪从她的双目之中流了下来,让她整个人显得又可怜又纤弱,引得场内之人人人脸上都有同qíng之色,更有有些世家少年原对她有意的,听出了她语气之中夹着的对夏候商的qíng意,脸上便露出了尴尬失望之色,昌王却是脸色复杂地望了宁启瑶一眼。
我则是冷冷地道:“你说这酒有毒?在新婚之夜,我会给自己的相公下毒?”
她道:“因为你根本不想嫁给表哥,你恨不得他死……”
话未说完,我只看见身前人影一闪,啪地一声,宁启瑶跌在了地上,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夏候商站在她的面前,从侧面看过去,神形却有些怔忡,仿佛是潜于心底深处的秘密,他不yù有人知道,却被人当场揭穿,说了出来,虽则这个秘密,是如此的不堪。
这一声响,让屋内的众人脸上都露了震惊之色,仿佛不明白夏候商为什么会亲自出手打人,打的还是这个小姑娘,而躺在地上的宁启瑶,则泪流满面,望着夏候商,眼里的神色却是极为害怕,夹杂了不敢相信之色。
我悄悄地转过去,走近了他们两人,不经意地望向夏候商,看清了他眼底的杀意,他对她有了杀意?为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话,他居然对她有了杀意?我终于再次恳定,正如太子说述,他一早便知道我了的身份。
我绕过夏候商,上前扶起了宁启瑶,好仿佛是被吓得有些呆了,竟然任由我扶起她来,直至我轻声地问她:“二妹妹,你说说,为何我恨不得王爷死呢?”
她这才倏地惊醒,抽出了握在我手里的手臂,却是惊惶地望了夏候商一眼,摇头道:“不,不,那是我乱说的……”
!
他没有在她身上做手脚,就是这样,已然让她不敢再往下说了,她洁白如玉的脸颊虽有手挡住,我却依旧看清了她手下隐现的红印,珍珠般的泪水无声地沿脸颊而下,可我,却不得不再bī她。
我轻轻地叹了一声,手伸上宁启瑶的面颊,将她脸上一根散乱的秀发拔至脑后,视线却转至她发髻上cha着的花钿,道:“今日可是我的大喜日子,二妹妹虽然不喜欢我,可也用不着在这样的日子闹事……二妹妹真是好打扮,连头上的花钗牡丹,用的都是这等贵气的颜色。”
众人往她头上一看,视线再转至我的头上,人人脸上都有了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她乌黑的七仙坠云髻上,一朵缠金织边琉璃紫玉牡丹颤颤而光,牡丹花辫微染了些金色,仿佛紫云之中有阳光she出,那种富贵与夺目,竟然盖过了我凤冠之上满头珠玉之中的那朵葛金紫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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