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儒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没有再多问。
事实上,他确实对这个冰魄锁极感兴趣,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除非敖琛肯借,否则他是绝无可能得到它,他不会冒这个风险。
但是慕九的回避却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介怀,本来从前她是不会这么样的。
“等等。”他脱口唤住已经走到门槛下的她。
慕九回过头,还没有说话,他已经追上来,深深望着他:“你还在因为我杀林燮的事qíng生我的气吗?”
慕九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失当,她坦然道:“谈不上生气,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既定的路,有他既定需要面临的选择,像她自己也是,她当初可以选择继续呆在洪苍,也可以选择不救陆压,但是她人生里每作出一个选择她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无怨无悔,凭心做事,就是她的原则,不管在外人看来她有多么傻。
所以无论谁在她眼里都是一样,只要他们觉得问心无愧,那就去做好了。人生总难免bī着我们作出一些不恰当的选择,有时候旁人真的无权指责他什么,但是不管对错,最终选择之后的后果也得由他自己承担。
承担得起,那仍是条好汉,承担不起,那就不要怨天尤地。
所以与其说她在意他杀死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本身,还不如说她是在担心他有一日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这一次后果他承担得起,日后再犯错,却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从始至终她对他只有身为朋友的忧虑,而不是嫌弃。
这些,她早就已经想能了。
林见儒定定望了她半晌,到底别开了眼来。
他如斯jīng明,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了,回去吧。”他拍拍她肩膀笑道,“天色不早,小星或许在等你吃饭了。”
慕九扯扯嘴角,迟疑半刻,却也说道:“姬咏芳的死,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上神任xing
林见儒在撑成伞盖的龙柏树下顿住,直等半空一片树叶飘停在地上,才开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慕九望着他,有意料之中的释然。
她无法相信他的说辞,他杀了林燮起因,然后以姬咏芳的xing命结束?然而她也并没有很意外,就像之前说的,一个犯了罪的人,不管他想不想再犯,但再犯机率还是会提高许多倍,因为他当初的选择注定了后来的道路。
他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罪恶感吗?”她问道。“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吗?”
他也没有回避,半刻后答道:“你没有证据。而且,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如果重新再折腾起来,也只不过再多送掉两条人命而已。那个时候,究竟孰是孰非,你还能分辩得清么?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执意要cha手,那日后的善恶你都甩不掉了。”
慕九气xing渐起,却无言以对。
她第一次让他气到这样无语!
她不想为谁伸张什么正义,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一转身在歪道上走得这么远!
他就不怕终有一事会事发吗?!
然而林见儒并没有再说什么,跟她颌了颌首,便就转了身。
她咬牙盯着他背影,在他离去之前,突然伸手从他背上拈了根头发塞进袖子。
衙门里归队用饭的人多起来,好些人跟她打招呼。
她胡乱地应付了两句,便也连忙往家赶。
回到家门口,让人垂涎yù滴的菜香便就扑鼻而来,而菜香里又还夹着桂花酒香,小星弄了一桌子菜,竟然每一道都是慕九爱吃的,当然也有她特别jiāo代过要准备的松花鱼。
所以人兴致都高得很,包括嘴贱贱的上官笋,听他一说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把后院里那片地用来种了菜,两个月下来疏菜瓜果什么的居然都不用出去买。陆压因为观摩过混鲲种菜,因此也负着手去检验了一番他的成果,结果拔了两颗萝卜回来,让小星去炖了正好晚上吃。
饭桌上的和乐消去了慕九先前的忧虑,她浅浅喝了两杯,吃完饭便随陆压进了他房间。
“这个先还给你。”她把腕上的红绳取下来给他。
陆压瞄了眼红绳,说道:“还是戴着好些,省得几时我又找不见你。”
慕九还要推拒,他索xing就将那红绳便成了只刚刚就她手腕大小的紫金镯子。
慕九只得放弃。她挨着他八仙桌坐下,看上头有卦,又有两片龙鳞,才知道原来他也在琢磨冰湖这事,便问:“有没有推出什么来?”
陆压收卦道:“云二的确就是子玥。此外,火凤族的寿数确实已至油尽灯枯之境。”
慕九愕然:“真有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做过什么孽吗?”
陆压袖手望着窗外芭蕉,凝眉道:“十万年前的灾难只是正常的天劫,当时火凤族太过兴旺,以至于危胁到周边生灵,因此注定要受这场天劫,但是导致他们寿数尽的却不是十万前这桩,而是千余年前发生的另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慕九听到这里也不由将心悬了空。
陆压沉吟道:“云二受了伤,不知道是什么人伤的,但是直接伤到了他的灵根,所以这些年他的身体才会每况愈下。”
他把两张卦放回桌上,微微凝眉沉思。
慕九听到这里不由道:“都怨那敖琛自作聪明,如果早些将冰魄阳锁给了他们不就没这事了?大不了跟他们丑话说在前头,让他们用完之后还回来。现在可好了,这锁落到了别人手上,他不光丢了宝贝,连女儿都赔了出去!”
陆压端杯吃茶,没说话。
慕九也懒得往下说,关键是敖琛与云缱那副作派太恶心人,她都不愿意扯这件事。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根头发来,爬到他身边,以讨好的语气说道:“你帮我看看这个吧?看看他最后有什么结局。”
陆压眯眼一望:“谁的?”
慕九咳道:“林见儒的。”
陆压目光瞬间又变得不善了:“你又去见了他?”
“没有,不是特意见的,就是在衙门里刚好遇见。”慕九有些心虚地,“你就看看吧,我就看看他最终结局就成。”
陆压沉下脸,转身进了里屋。
慕九跟进去:“是这样的,冥元那事已经完了,他们查出来是姬咏芳杀死的林燮,你应该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我不应该包庇他,但又觉得他善恶终有报,这时候揭穿他也的确只会牵连更多人,所以我就看看他最后会怎么样罢了。”
陆压在屏风前止步,略略侧过来的脸色极之yīn沉。
她说林见儒嫁祸给了别人顶罪?
他双手jiāo握着站了站,转过身道:“命运充满了变数,我只能看过去,看不了将来。”
慕九忙道:“最后是善结还是恶结总能看吧?”
“不能。”陆压答得斩钉截铁。
慕九急道:“怎么可能呢?你那么神通广大。”
陆压走开去:“不想看就是不能。“
慕九被噎了个底朝天,呆立了半晌,实在找不到言语pào轰,便只好扭转身出了门去。
陆压等她走得没了影儿,才伸出两指拈起掉落在地的那根头发来看了看,然后聚气在空中画了个符,那发丝处渐渐就有影像显出来。
让他看结局,是想让他打消他就此灭了他的念头么?
想得美!
他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然而目光扫到那末尾,他眼里的轻蔑与不屑却逐渐转变成了惊愕……
再说慕九这里,虽是在陆压那里碰了个大钉子,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qíng。
反正她并没有打算去伸张正义……她应该还不至于要那么慈悲罢?林燮和姬咏芳的死也早就成因在内,两边都不是什么善人,最后自有天道主持天公道,她又何苦去淌这趟浑水。再说林见儒那话也说的没错,她要真是在其中横cha一杠子,最后作恶的那个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一夜无话。
早上赶了个大早练了剑,然后她便就高高兴兴更衣去衙门,阿伏以为她又要出远差,四脚抱着她的腿压根就不肯下来。慕九好说歹说他也不听,便只好答应带着他一起去衙门,反正他是天兵营收留的流làng儿,带进去并不犯规。
第一百七十八章狐落平阳
事实证明一只虎的粘人功力并不亚于牛皮糖,因为接下来几日皆是如此。
白天慕九在衙门里办公,阿伏就躲在院子里影壁后,每每有经过他就跳出来吓唬人家,胆小的总被他吓得退到了大门外,胆大的也能让他吓得打嗝,令慕九深深怀疑他是在家里玩腻了,故意跟着她过来换场子继续撒疯的。
回来这几日,家里陆续有客来串门,尹雪若如今跟后来的邻居相处甚欢,因此将功劳算在陆压与慕九头上,有事没事总会过来坐坐。
衙门里陈瑛胡岩等一些jiāoqíng好的也会不时过来蹭饭,一开始慕九还怕陆压不高兴,哪知道他老人家跟他们猜起拳来比她还利索,而且正真正千杯不醉,弄得陈瑛他们后来再来的时候吃饭就吃饭,甚少主动提出喝酒。
慕九这也就放心了,经过龙宫里两个月的抑郁,她比从前更加珍惜这份和睦。于是看上官笋也变得顺眼起来,就是嘴贱也不怎么骂他了。
而陆压在回来的当天夜里就去了信给狐君,他虽然不赶着回去,但也不能容这小子把他当傻子耍,事qíng没办成居然还敢提让他先收小狐狸的事,想必是这么些年在青丘呆的舒服,皮ròu也痒了。
但是信发出去并没有马上得到回讯,陆压想了想,也不排除他正在设法抽身,因为暂且不急。
这日里他正在小花园里晒太阳,忽然窗下吊着的铃铛就叮啷啷地响了,还没等他站起来,突然间一阵风就倏地从天上chuī到了地上,然后一团重物就恰恰落在他面前的花围子里,他眯眼盯着他看了半晌,便就又靠进了躺椅。
“十三参见爷爷。”地上的人喘着粗气带着委屈弯腰行大礼。
花园那头正在晒酱菜的慕小星和上官笋听到动静唰地冲过来,一看地上这人这模样差点连下巴也掉下来了!
这人谁啊?狐君啊!
但他们真不敢认啊!
原先的狐君就好比是个移动的珠宝匣,从头到脚简直一丝不苟,可眼前的他又是什么样?
好好的华服东一个裂口西一个破dòng,珠宝什么的倒是都还在,但手上的大宝戒上满是泥泞,腰间的玉佩跌得还剩半块,而最醒目的却是头发,本来梳得连蚊子都要拄拐杖,但现在蓬头垢面,简直已经跟叫花子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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