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的陵霄,凝着真气的手却是停在了半空中,始终未动手。
“既然我不能阻止你,更不能陪着你,那我唯有一死以成全这天下。”月初话语至此,已是泪水溢了满眶,她猛然回首,失望地看着陵霄道:“可你不该杀了玉茗!”
陵霄盯着那个满身是血的人,脸上的恨与痛毫无保留,尽数释放。
“这些话……为何你从来不曾对我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
陵霄凝视着她那闪烁着泪光的眼眸,心中一痛,久久不能言语。
“自打你知道了我是玉染的转世后,你便不再信我,但凡我说的每字每句你都要揣测。”
月初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陵霄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近她,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脸颊,可手伸出一半却又怯弱地收回,他低声问:“我若不信你,你早已死了千百次。”
她从来都明白,陵霄对她的已是一再容忍,即使心中对她有疑,亦从来不曾对她伤害分毫,即使最后一刻,她谎称自己是天界派来的细作,bī着他对自己痛下杀手那一刻,他仍旧手下留qíng了,否则这个世上早已没有月初这个人。
“我承认,我天xing多疑,可是这一生,我若不警惕此刻早已成为天神的刀下亡魂,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我从来都信你,只是在知道你是玉染的转世,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当年的玉染爱白曜入骨,而在我的药中下了失魂引,她要置我于死地……”
话未说完,却被月初的轻笑声打断,“玉染从未想过害你,失魂引不过是白晔暗中投入,想要借你的手杀玉染罢了。”
他闻言,浑身俱是一怔,呆呆地凝望着月初,似乎不接受这个解释。
这数千年来,他一直都认定了玉染是为了白曜才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从来不曾后悔过当初将玉染杀死。
她睇着满脸惊疑的陵霄,继续说:“至于玉染爱白曜入骨……我说过,不论月初是谁的转世,这一世,我只是月初,只爱陵霄一人,可你为什么不信我?”
陵霄闻言,沉默了许久许久,一双冷漠的眸子时隔百年,终于出现了暖暖的温度。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唇畔有着明显的“时至今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陵霄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月初那紧握长剑的手,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玉茗,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
月初感受着他手心冰凉的温度,深深凝望着陵霄,尤记起死在怀中的玉茗,是那么嫌恶当陵霄的女儿。而陵霄,必定不可能接受玉茗是他亲生女儿的事实,如此残忍的事实对陵霄又是否公平?
既然所有人都已认定了玉茗是白曜的女儿,她为何要揭露这样的事实,玉茗的亡灵不会愿意,陵霄更不会想接受。
月初在恍惚间悄然一笑,极为坚定地答道:“不是。”
陵霄得到这样的答案,眼中缓缓溢出几抹泪意,既然所有的误会都说清楚了,那他又是何其了解月初,玉茗必然只会是他的孩子,只是到如今,月初还是不肯将这个事实告诉他,只是怕他会永生愧疚吧……
“月初,我知道,此生我们回的了麓山,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话音至此,用尽全力握紧了她的手,用她的长剑朝自己心口刺去。
这一次,他对自己这样残忍,对自己没有留一分qíng面。
陵霄那突如其来的自伤,月初闪避不及,只能感受到一声长剑破膛的响声。
看着眼前这一幕,月初那qiáng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崩塌,她失声恸哭。
“我陵霄这满身罪孽,唯有用这条xing命来偿还,只有死在你的手中,我才心甘qíng愿。”陵霄不顾全身心的疼痛,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qíng真意切。
陵霄的身形模糊在眼眶,她哽咽着问:“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我,还是要称霸三界?”
陵霄凝着她,却始终没有答话。
月初有些嘲讽地笑着说:“陵霄终究还是陵霄,即便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是会选择称霸三界的吧,可是到如今,你竟连骗一骗我都不愿……”她感受到陵霄握着她的手一分一分失去气力,随之一个退步,便跌回了血泊中,全身是血的他是那样的láng狈。
陵霄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血泊一点一点将他全身湮灭,他喃喃道:“如有来生,我愿放下这满身罪孽与仇恨,做一个平凡的人,与你白首偕老……只可惜,苍láng星破,天道轮回,终究躲不过灰飞湮灭。”
“我不会祝福你与白曜,因为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陪在你身边。”陵霄的气息,一分一分地消逝,他却qiáng迫自己支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只为多看月初一眼,想将她的面容永远铭刻在心,永世不忘,“但我希望你幸福……白曜,会是你最好的归宿。”
“忘记陵霄,忘记那个伤你,杀你,疑你的陵霄,他不过是你红尘浮华中的一个过客……你是命定天妃,注定属于这个天下!”
月初望着陵霄的气息一分分减弱,却还在qiáng撑着意识说话,她再也握不住手中之剑,轰然掉落在地。
她倏然伏跪在陵霄身边,颤抖地抚摸着他那毫无温度的脸庞,低声道:“对不起。”
“正如你所言,所有的人都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我输了,却输得心甘qíng愿……如今,我终于能解脱了。”陵霄的身子,开始一分一分变的清晰剔透,逐渐透明,他喃喃低语:“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月初的指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ròu体,只能无能无力地看着他的魂魄开始一分一分地消散,可是泪流满面的她,却笑得异常动人。
这一生,她做到了对佛祖的承诺,亦成为了那命定的天妃。
这世上唯一的两个亲人,玉茗与陵霄都离她而去,亦注定了她将永生孤寂。
月初深深地凝望着一眼正在一点一点消散的陵霄,她双掌合十,运气而坐,只见一道金光穿破胸膛直she而出,照亮这一片天地万物。
第115章qíng到深处,最是伤心处2
白曜自动解开被封的筋脉后,即刻四处搜寻着月初的踪迹,可惜天籁珠不在身,只能觅着她的气息四处搜寻,一路走走停停,始终寻不到月初的踪迹。
白曜的心中第一次闪现那样恐惧的颤动,他依稀记得月初最终陵霄而去时最后一个决绝的眼神,好似此生将要永远离开他。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幽兰谷,可是凝望那空空的山谷,萧瑟寒风依旧,他的嘴角流露出自嘲的意味。
如今的月初并非当年的玉染,此时此刻她如何会回到幽兰谷,他们之间终究不似当年。
忽然间,他感受到天籁珠散发出来的气息与自己感应,他猛然一心惊,月初有危险。
他不顾身上的伤势,凝神运气,以灵犀之法迅速追踪着天籁珠的踪迹。
一瞬间,失控穿梭,白曜瞬间已如一阵风般消逝。
白曜凝望那漫山遍野的灰烬,一眼便认出了所处之地,正是那早已毁尽的麓山。
月初,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浮光涌动,金光破空,只见不远处的月初已将体内的天籁珠bī了出来,而她的身边,陵霄的身躯躺在血泊中,血ròu之躯正一分一分消散,虚无,最后迸裂。
漫天飞舞的碎片化作一阵青烟,在风中消散,终是了无踪迹。
“月初!”白曜嘶声厉吼,他的目光隐约有着一抹痛意。
此时的月初已将天籁珠bī出,探手将那闪烁着金光的珠子接下,紧紧握在手中,回首凝望突然出现的白曜,她面色惨白,却笑得悲凉。
他深深凝望那颗天籁珠,当年为了保住月初的魂魄,他将天界至高无上的天籁珠引入月初的体内,护全她的心脉,才得以镇住她的魂魄。如今,她却亲手将那颗天籁珠从体内bī出,他的眼中有着清晰的哀痛,“你可知,没了天籁珠,你将魂飞魄散?”
“我知道。”
白曜看她说的平静异常,却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冷声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爱惜自己的xing命?就单单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陵霄?你觉得愧对了他?”
“当年,我执意随陵霄去了潼城,与他共结连理,就相互有过承诺,上天入地,碧落huáng泉,生死相随。”
白曜听着她的话,突然觉得一阵可笑,他质问道:“那我呢?”
“天籁珠还你,此生,你我再无相欠。”月初将天籁珠朝他丢了过去,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恰恰落在了白曜的手心。
他紧紧握着天籁珠,似有一种要将它捏碎的冲动,“两不相欠?”
“陵霄已经死在我的手中,如今你已是苍茫三界的霸主,你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cao控万物生灵的生死,而陵霄什么都没有……”月初失去了天籁珠,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温度正在一分一分的流逝,可她却没有任何恐惧,依稀说的淡然:“你是天之骄子,自幼众星捧月,一路荣华,你就像天空中最耀眼的星辰。而如今,你更加什么都有了……”
“我什么都有?”白曜哈哈大笑,一步一步朝月初走去,“所以你就要抛下我一人在这世间,独享万年孤独?”
“你怎会是一个人呢?”月初说着,已无力倒在血泊之中,她低声呢喃着:“我一直都明白,你心中最看重的东西并非儿女私qíng,而是这天下。对玉染是如此,对月初亦是如此。”
“我将天下放在第一位有错吗?我身为天帝,不忍见天下百姓生灵涂炭,错了吗?”白曜一连两声质问,字字肺腑。
“没有错,从来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陵霄。”月初轻轻笑了起来,那一刻,她心中所想到的依稀是那一日,白曜亲手将三支诛仙箭cha入体内,而陵霄却为了她甘愿束手就擒,那一幕幕在心中,始终不曾忘却。
“只是那样无qíng的白曜曾深深伤了我的心,只是……我在那一刻,已爱上陵霄。我能杀了陵霄,却永远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此生,唯有随他而去,才是宿命的最终。”月初用尽全力,颤颤巍巍地握着他的手,低声恳求道:“白曜,放过我。”
白曜咬着牙,听着月初的声音渐渐变弱,变淡,他才问:“到如今,你竟求我放过你?”他一边说着,一边痴痴地笑着,眼眶中的泪水愈来愈多,模糊了眼前她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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