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跪着膝盖不疼吗?”宫蔚风站在离訾汐最远的位置,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膝盖上,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禹王会认出訾汐。
訾汐睁着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珠子盯着陵王,想从他眼中找出自己能起来的目光。端木矍无奈的摇摇头,一把便将她拽了起来,“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宣王都让你起来了,你还gān跪着。”
直到起身,端木矍的手依旧未从她的胳膊上拿下,她不自然的朝后挪了挪,不着痕迹的将胳膊抽出。
手中突然一空,那份温度瞬间消逝,他蓦然垂首凝望着自己的手,一颗心仿佛被什么牵动着。不禁仰首怔怔的凝望那个目光飘向别处的女子——她不再是曾经那个眼中只有他的凤訾汐了,现在的她眼中只有——目光随之而望,瞧见宫蔚风旁若无人的冲她露以安慰一笑,而凤訾汐则一脸苦笑。
“若王爷们没其他的事,奴才先带凤小姐去纤尘院安置一下。”李公公也注意到此时古怪的气氛,忙借口离去。
訾汐也松了口气,与这么些城府极深却又各怀鬼胎的王爷们站一起,真是倍感压抑,尤其是隐隐感受到西陵王与安禹王之间的战火,仿佛一触即发。
今日终于是真正体会到六王之间那qiáng烈的冲突与矛盾,以后还是少接近为好。
第二十章:给bào君更衣
纤尘院比起那些个豪华的宫殿甚为简陋,里面倒是很幽寂,院内种了几株梧桐,在萧索的夏风中凭添了几分伤感之色。
李公公当下便召集她们见见新主子。
东西厢住了数十名宫女,她们皆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奴才,一见到訾汐便齐声唤着‘凤姐姐’。
李公公在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明日起,每日早起为皇上备好衣物。下朝之后皇上必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她们必须准备皇上独爱的糕点以及茶水,因为他一呆就是大半日。
用膳之事她们就不需要过多的cao心,但是在御前之事定要做的井井有条,若有一个不满意——bào君的脾气她是见过的。
訾汐的脸上一直含着笑意听着李公公絮絮叨叨的对她jiāo待许多,直到李公公离去她一张脸笑脸才松弛而下,不禁为自己此刻的处境感到担忧。
看着数十名即将在自己手下做事的宫女们介绍着她们的名字,她才发现所有宫女的名字后都带了一个“奴“字。bào君便是bào君,这样的名字也只有他才能想的出来……奴,与宫女们的身份确实很贴切呢。
次日天色还未破晓便匆匆起身,像个无知的孩子竟连去圣天殿的路都不认得。只能由一名容貌灵秀的宫女领着前往圣天殿,她说她叫樱奴,‘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中的那个樱。
原本很平凡的名字却因她这样一句诗而凭添了太多色彩。这樱奴怕是上过几年学堂的,否则文采怎会如此出众。
由金阙两旁的侧门而过华天殿,金阙在朦胧未亮的天际亦然闪闪发亮,訾汐时不时侧目凝视,总觉得这个qíng景在记忆中似乎曾经出现过,仿佛——自己曾由金阙而过。
想到此不禁自嘲一笑,李公公不是说过除皇上以外,任何人都没资格由那过。
“凤姐姐,你瞧见金阙没。”身旁的玉奴露着一双炯炯的目光低声赞叹,眼底有着数不尽的亮光。
訾汐笑了笑:“玉奴很希望能从那走过去?”
“当然!若是能让我从那过一次,我死都甘心了。”玉奴眼中闪现出想往之色。
“呸,就你这丫头也想过金阙?这金阙可只有皇上一个人能过。”樱奴一脸鄙夷。
“谁说的!还有一个人从那过去了!”玉奴冷瞪她一眼,这倒引起訾汐的注意,忙问:“你说还有人从这过了?”
玉奴突然捂住嘴,眼中流露恐慌,忙摇头:“没,没,没有。玉奴有说过什么吗?凤姐姐听错了。”
虽然疑惑玉奴的突然改口与恐慌,訾汐却没有追问。
终于来到圣天殿寝宫外,李公公直挺挺的站着,先让她们噤声。随即哈着腰冲里面道:“皇上,可以更衣了吗?”
片刻,没有回音,訾汐真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皇上——”李公公诚惶诚恐的又唤了一声。
“进来。”慵懒邪异的声音传出,李公公才松了口气,冲訾汐使了个颜色。
訾汐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朱红紧闭着的门扉,咬咬牙便推开。
‘咯吱’一声,蔓延在寂静的寝宫,久久回dàng。
宫女们立刻将手中的龙袍,金盆摆放在皇上面前,訾汐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gān站着。一颗心扑扑直跳,仿佛要从口中跳出来般——“凤訾汐,过来给朕更衣。”皇上双臂微张地站着,等待那个始终不说话的女子过去为其穿上龙袍。
“皇上我——”她不会呀……
“在皇上面前要自称奴婢。”与李公公一齐并排而站的陈公公怒斥一声。
这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寝宫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着实吓了訾汐一跳,她赶忙跪下,“奴婢知罪。”
“好了,过来给朕更衣。”独孤珏眉头一蹙,满是不耐之色。
“是,是皇上。”訾汐唯唯诺诺的起身,小心翼翼的为他穿上,才转至他面前便对上他的眸子。于是怯懦地低下头,为其将龙襟上的扣子扣上,可是心里一紧张总是扣不上。她急了,手中多用了几分气力。
独孤珏冷冷地看着那个即低着头,却又想要将扣子扣上的凤訾汐,耐xing已经被磨光,挥开她的手便说:“御前女诏是这样做的?”
“又不是我想做……”訾汐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他目光一鸷,语气中暗藏危险之气。
“奴婢会学好的。”
独孤珏的嘴角勾起一抹难懂的笑意,眸子里寒冷如冰,“哪里来的?”
被他莫名其妙的话一怔,“什么?”
“石子。”僵硬的吐出两个字,訾汐恍然回神,才记起他说的是宫蔚风给自己的那颗石子,“是宣王给奴才的。”
“宫蔚风?”他眼中jīng光一闪,嘴角弧度渐起,“从什么时候起,凤家与宫家走的如此近?”说罢双手一挥,龙袍飞扬,龙涎香之味传遍四周。
那yīn郁难测的目光确实令人费解,全然不晓其心底的真正想法。
訾汐盯着他的表qíng心中空空无底,总觉得他的目光中藏了太多令人费解的东西,对,他确实是个bào君,可是他真的只是bào君那么简单吗?那瞬间,竟会觉得他运筹帷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二十一章:汐奴
在一望无际的游廊中,每七步便会有两名手执金刀的侍卫于两侧把守,其森严壁垒让人不敢亵渎这个神圣的地方——御书房。巍峨殿宇朱碧耀,一名素青衣女子领着一小队宫女徜徉在蜿蜒的游廊中娓娓前进,近秋的凉风卷起她的衣袂,发丝飘零飞扬。
推开御书房的门,诸位宫女便井井有条的开始打扫着御书房,因为皇上有洁癖,若身上沾染上一丝灰尘便会大发雷霆,轻则仗责,重则仗毙。故而打扫御书房成为宫女们最为重视的一件事,一进御书房便熟稔的打扫着书房。
訾汐负手立于龙案前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就像个闲人般呆立着,暗想起那日曾问起宫蔚风的话。
“那个石子对你很重要吗?”
“恩。”
会不会被皇上摆在御书房的某个地方了,她必须偷出来还给宫蔚风,因为那个东西对他很重要。未做犹豫便yù由玉奴手中夺过那雪白的jī毛掸子,“我也同你们一起打扫。”
玉奴不松手,活灵活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凤姐姐,你只需要站着看咱们打扫便是。”
訾汐笑了笑,用巧劲将玉奴手中紧撰的jī毛掸子夺下,“我陪你们一起。”也不顾她一张诧异的目光,转身便到桌案扫起灰尘。玉奴看着打扫的正尽兴的訾汐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新来的御前女诏竟然一点儿主子的架子都没,比起之前总对她们横眉冷眼指手画脚的主子好多了。
心不在焉地清扫桌面的灰尘,余光偷瞧着四周忙的连喘气的时间都快没的宫女们,很好,没人注意她。于是放着胆子在桌案上里里外外的寻找着那颗刻有‘筠’字的石子,却是白费功夫。
难道那个bào君随身携带吗?
思绪恍惚之时竟无意将一卷置放在桌案边缘的画轴碰落,一声轻响,所有奴才皆僵住,默默的凝视着那卷由金镶边的卷轴随着重力而敞开。
訾汐的目光也随之望去,肤若美瓷,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如描似削身材,举措多娇媚。绯衣若飞若扬,画的栩栩如生,宛如洛神再现。
手中的jī毛掸子划落,她的步伐控制不住的上前将画拾起,默念起左上角那几行透着霸气的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chuī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訾汐一怔,这词定然只是上阙。果然,在下面又看见一行娟秀的字,明显与上阙不是出自同一人手笔。她不禁喃喃念起:
蛾儿雪柳huáng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选自:辛弃疾《青玉案》)
奴才们呆立原地,痴痴凝望画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又听凤姐姐那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皆有动容之色。
门外有人高唱:皇上驾到——!
奴才们回神而拜倒在地,唯独訾汐仍旧执着画卷,心中不断默念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丰神俊朗,身着玄色祥云绣金龙袍的独孤珏一迈入御书房见到的便是凤訾汐手中的画,原本淡漠的目光忽而涌起bào怒的火焰,怒喝道:“放下它!”
失神的訾汐这才回神,手一抖,画卷掉落在地。
独孤珏提步冲上前,如捧至宝般将画拾起,目光审视着安好的画卷才怒目瞪着她:“凤訾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朕的东西。”
青筋浮动,他咬牙切齿的紧掐着她的下颔:“你以为父亲是华王,姐夫是陵王就能在朕面前为所yù为?”
訾汐额头上的冷汗直溢,只感觉下颔仿佛快要脱臼,眼前这个皇上比起第一次见还要可怕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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