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扫向地上孤零零的酒杯,缓缓地道:“萧绝,显然你比我更不相信皇帝,你看那酒,没毒,我没那么笨,再不知qíng况下随便饮下。”
这几年跟着南瑾,医术已经大有长进,这酒是否有毒,她能闻得出来。虽然她也怀疑皇帝会在饭菜里下毒,可现在转念一想,皇上想要赐死她,用不着遮遮掩掩,在皇宫里,她若出了一点意外,就算不是他做的,所有人把责任降在皇帝身上,他用不着这么绕三拐四,直接赐她一壶毒酒便是。
萧绝眼光触及到地上的酒杯,眉心拧成川字,的确没毒,酒水撒了一地,若是有毒,自然会有所不同……
冷峻的男子微微松一口气,暗自嘲笑自己愚蠢,一碰上流苏的事qíng就理智全无,在安云城别院养伤那几天,脑海里一直闪烁着流苏毫不犹豫背身而去的身影,和风南瑾坚定地站在一起,这一幕,是那样的刺眼,刺眼到让他心底的恶魔缓缓地复苏。
明明恨极他们,然而,一听到皇帝召见风南瑾和方流苏进京,他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一入皇宫,连皇上都来不及觐见,萧寒一说流苏被软禁在浅云殿,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深怕来不及,她会遭遇什么不测。
明明恨极啊……却又如此担心。
萧绝,你到底要犯贱到何种地步?
若能放手……若能放手……
心里挣扎过无数次,却最终发现,他不想放手……没勇气踏出最后那一步。
没有流苏的他,又会怎样?
失而复得之后又失去,他还能再站起来吗?
流苏沉静地坐着,夕阳从纱窗she进来,如圣光笼罩一片温暖,祥和而安静。她问道:“你刚从安云城回来吗?”
“关你什么事?”萧绝冷酷地应道。
流苏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淡淡的笑如风中的雏jú,雅致动人,“我知道流言不是你传的!”
不知为何,她想要解释他们之间尽可能有的心结,或许恢复记忆之后,知道前世今生的萧绝也许是同一人,她心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更何况,没恢复记忆之前,她也不怨萧绝了,所以不希望有所误会。
萧绝重重一哼,“即便就是我传的,你又能怎样?”
刚一说完,萧绝就想要抬手狠狠地甩自己一个耳光,他明明不想这样和她说话,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根本就不是他心里所想。
天才!
明明心里是喜悦的,这次流苏没有误会他,他却恶言相向。
他有些恐惧,深深地看着她的脸色,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冷嘲热讽,这张小嘴又会吐出什么伤人的话呢?
他自找的,不是么?
流苏淡淡一笑,眉心舒展,“你赌气的时候,的确十分可爱!”
“你说什么?”萧绝双眸一瞪,凶狠得似乎要杀了她一般。
“萧绝,我们说话能不能不用这么充满火药味,说到底……”流苏停顿一下,又继续道:“说到底,我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是有,也已经烟消云散,你若还怨我,我无话可说,我只想你知道,我不怨你,也不恨你。”
萧绝冷峻的眼光如激光一般,审判式在她脸上搜寻,似乎要把她所有的面具都扯落,看看她是不是在骗他。
既然不怨,也不恨,为何不能爱?
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请求这两个字,这份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因为爱她,他已经把这份骄傲狠狠地踩在脚底……
流苏……
萧绝深沉地舒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流苏,沉声道:“回到我身边!”
我会一辈子,好好呵护你的!
流苏微怔,凝眸看向萧绝,一时哑口无言。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笑靥苍白而空dòng,这句话,在她还是媛媛的时候,期盼了多长时间?
从认识萧绝,到嫁给萧绝,再到离婚,死亡,这几年的时间,她多少次期盼萧绝能有一句温言细语。
恋爱该有的làng漫,她没有。
结婚该有的甜蜜,她没有。
婚姻该有的忠诚,她也没有。
萧绝从未说过一句甜蜜的话,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工具,没有利用价值便狠狠地抛弃,毫不留qíng。
萧绝,你可知,当年我期盼这句话,盼到心痛。
当我们距离越来越远之时,我多希望听见一句,回到我身边。
流苏苦涩地笑了,萧绝见她不应话,一把拽起流苏,深深地抱紧她,暖暖的药香让他眷恋不已,不由得贪恋她的气息。
萧绝的眸光执拗而灼热,嗓音压抑期盼,沙哑道:“流苏,回到我身边吧?我也需要你啊!”
流苏浑身一颤,贝齿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男子漆黑深邃的眼睛倒映出她苍白空dòng的脸,眼睛里,似乎有什么灼热的液体即将溢出。
女子几乎咬破下唇,咽下那一股不知道属于谁的悲伤,缓缓地摇头,轻启红唇,“萧绝,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不晚!”萧绝紧紧地扣着她的腰,咬牙切齿地道:“究竟我输给风南瑾什么?你要如此狠心对待你,他能给的一切我也能给,你要一份独一无二的感qíng,我也可以给,你就想到他的感受,你可想过我的感受吗?流苏,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会一生都好好保护你的。”
流苏淡淡一笑,咽下满腔苦涩,轻声道:“你没有输给南瑾什么,我相信你也能给我一份独一无二的感qíng,可,我的心太小,我爱萧绝的时候,全心全意,甚至能原谅他对我所有的伤害,我爱南瑾,也能包容他所有的欺瞒,也是全心全意。萧绝啊,我的心,没办法同时容纳两个人,你来教教我,我又能怎么办?”
第165章
时光穿梭而过,在各自的回忆中搜寻着记忆的影子,沉默,无止境地爆发,橘红的夕阳透she出两道很长很长的身影,圈出一层血色的烂漫。
萧绝漆黑的眸子转动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幽光,是男人最深的,最复杂的qíng感,仿若漩涡,要把人狠狠地吸进去,把眼里的人连灵魂都粉碎。
他想起第一次在花灯节的时候见到流苏,曾被她脸上的淡漠和镇定给怔了一下,雪瑶在被人挟持之时吓得花容色变,而她却淡然处之,毫不畏惧,他心里不禁为她的勇气喝彩。
第二次见到流苏,是他去方家提亲之时,竹影摇曳,清风chuī拂,她在凉亭,一身碧衣飘然,如融入一旁的竹林,安静地拿着书卷,浅笑地阅读,那一刻,这张没有脂粉,连美丽都不算的脸,让他想到绝色佳人。
如果一开始的相遇,便是这儿,该有多好,那他绝不会伤害流苏,那么盲目地去伤害他想要一辈子呵护在手心的女人。
如果他不是那么骄傲,肯承认他早就爱上流苏,或许,今天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萧绝这一生做事坚决果断,从未后悔,然而,对流苏,却悔不当初,后悔错待她,伤害她,bī得她不得不以假死离开。
能不能再爱一次?
曾经他离幸福那么近,近到一触手,仿佛能触及,当他真的触及,才发现,这个幸福,如履薄冰,在阳光下烟消云散,或许,他真的不适合阳光吧,只能生活在黑暗中。
流苏……萧绝低哑痛苦地看着她,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感qíng,想要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他想要告诉她,他又多爱她,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难受得想要窒息。
紧拽着流苏的手,缓缓地放下,萧绝倏然用力,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顿时玉杯玉盘相撞,寂静的房间里闪过撞击的清脆声,有的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汤水流淌……
“萧绝,你疯了吗?”流苏又惊又痛,只见男人的手背鲜血流淌,她迅速抬起,紧紧地拧着眉心,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心疼,咬着唇,狠狠地瞪他一眼。
萧绝yīn鸷地看着她,倏然甩开流苏的手,“不用你管,方流苏,平心而论,你这辈子真能把我忘得gāngān净净吗?”
流苏微微一怔,昏huáng的光线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yīn暗,女子的脸沉浸在余晖的背光处,明暗参半。
能忘了萧绝么?她失笑,这真是个好问题。
“萧绝,曾经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又怎么会完全忘记。这是不可能的事qíng,可不忘记,并不代表就要抓住,恋恋不舍。如我姐姐,自小服侍我的敏儿,都不能忘记,给过我关怀,给我过温暖,给过我欢笑,这些记忆对我而言,都是财富。萧绝,我嫁给你,不后悔,离开你,也不后悔。你曾经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虽然过去,但是依然存在,不能磨灭。我已经走出你的生命,你也不会再参与我的将来。我希望你不要执着于我,懂得珍惜,你会遇上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会真心地爱你。”流苏静静地说道,把自己对前生的一丝眷恋,深深地埋葬在记忆的深处,拼命地告诉自己,已然过去……过去了……
“你撒谎!”萧绝倏然厉喝,流苏眼光一闪,男子的双眸露出冰冷的嘲讽,扳过流苏的肩膀,沉声道:“流苏,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会很平静么?别人撒谎的时候,眼光总会闪烁,而你,却让自己越来越平静,你说得越平静,代表你越是在掩饰,口是心非!”
流苏怔怔地看着他,哑然无声,泪意渐渐朦胧,她咬着唇,bī回自己心里的苦楚,淡淡地道:“萧绝,你这张脸,是我的魔咒!”
“你什么意思?”萧绝沉声问道,暗含着怒意,他从刚刚就发现,流苏一直瞪着他的脸看,却又好似不是在看他,如同透过他,在看着别人,他心底徒然升起一股不悦,想起流苏有一次梦靥里唤着的名字,眸光一沉,厉声责问,“方流苏,你这一生到底爱过几个男人?”
流苏翦眸掠过怒意,这句话对她,显然是一种羞rǔ,一记手刃,狠狠地劈向萧绝的手,迅速,快捷,夹着一股坚韧的力量,bī得萧绝不得不放开她,“我爱过几个男人,用不着向你jiāo代!”
萧绝被她这记狠绝的手刃bī退三步,有些回不过神来,表qíng难得露出近似呆滞的震惊,这身手,快如闪电,却力道坚韧,他惊疑不定,“你什么时候会武功的?”
印象中的方流苏,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纤细而娇柔,怎么会有这种敏捷的身手?
流苏冷冷地扫过他,“我会武功有什么奇怪?”
萧绝危险地眯起眼睛,他以为他够了解流苏,如今才发现,她就像一团谜,怎么解开,都隔着一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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