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宫殿在柳树群里若隐若现,更添了少许神秘飘逸的色彩。
整座宫殿都种满柳树,环境清幽,玉阶瑶池,柳影拂动,空气中chuī拂着一股宁静而空远的冷清。
这儿是皇上软禁南瑾的地方,整座宫殿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南瑾安静地坐在凉亭中,温暖的余晖给他镀上一层清冷的疏离,男子白衣胜雪,俊逸清贵,眉宇疏淡而睿智,静谧如水的脸有一股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迷人风采。
皇帝就坐在他对面,宫女太监都被他退到清柳宫外,皇帝的沉锐的眼光如刀锋一般,bī视着南瑾脸上的平静。
究竟会发什么事,才会撕碎他这副无懈可击的冷静?皇帝心里恼火,故意把他软禁在清柳宫,这儿离浅云殿很远,潜意识中,似乎要隔开这对夫妻。
“皇上来了半个时辰,究竟有何事?”南瑾不温不火地问道,头都没有抬起来,研究着桌上的棋盘,在皇帝没来之前,他便玩着这盘棋。
皇帝脸色一沉,双眸布满yīn霾,卷起一股bào风雨,蠢蠢yù动,“南瑾,你这xing子,朕忍你很久了!”
南瑾淡淡地勾唇,玩弄着手中的黑子,似乎要考虑着要落在哪儿,淡然地道:“微臣答应入朝为官之时,皇上不是清楚臣的xing子么?这几年,不也是为了您的江山鞠躬尽瘁么?臣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让皇帝大发雷霆?”
皇帝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眸光升腾起一团怒意,沉声道:“南瑾,不要挑战朕的耐xing,身为臣者,就该有臣者的本分,朕纵容你,不代表朕不会将你治罪!”
南瑾凝眸,落下棋子,唇角滑过一道嘲讽的笑,冰冷地道:“皇上,下马威就省了,到底想做什么,直说了吧!”
南瑾凝眸,深深地看向对面的皇帝,一身明huáng的龙袍,胸前的龙腾图案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要腾云驾雾,bī出三分尊贵,气势惊人。南瑾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沉的晦涩,深邃的眼波中转动着谁也看不透的挣扎和沉思。
皇帝逆着光,夕阳斜she入亭,在明huáng的龙袍周边圈出幽冷的剪影,他眉心拧成川字,目不转睛地看着南瑾,沉声道:“南瑾,这次犯的是灭九族的大罪,你可知晓?”
南瑾冷然笑道:“灭九族?”
惯有的嘲讽掠过眉梢,南瑾淡淡地问道:“娶了苏苏,便是灭九族的大罪?皇上,民间传言,臣诱拐王妃,罪该万死,臣无话可说。但是,臣想说,臣真正认识苏苏,是她离开王府之后,并无诱拐一说。”
“听你的意思,是方流苏恬不知耻,二嫁于你?哼!”皇帝冷冷地道。
南瑾脸色唰一下,沉了,覆上一层厚厚的冰,深邃宁静的眸光透出三分幽暗,沉沉地看着皇帝,“皇上,请您保持皇室该有的风度!”
“风南瑾你……”萧越勃然大怒,竟然敢如此讽刺他?该死的风南瑾,越来越大胆了。
南瑾继续道:“错不在她,微臣一开始便知道她是萧王妃,是微臣一意孤行骗她上山,骗她成亲,从一开始,她便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嫁给微臣。皇上,您认识微臣也有不短日子,您认为,臣看上的人,能逃离臣的手掌心?”
皇帝的怒气烟消云散,倏然古怪地笑了两声,“南瑾,你不惜把自己说成心有不轨之人,就为了给她脱罪?何必呢?不管你怎么说,朕绝不容许方流苏继续活在这种世上。”
南瑾脸色一沉,冷笑道:“皇上,有些人,在黑暗之处,您可以动,想要让她消失,易如反掌,可若是一切都摊开,您想要动,却是痴人说梦,苏苏,根本就无罪。您把一切罪责都加注在我们身上,可有想过,萧王本身也有错,若非不是他不珍惜,苏苏就没有机会逃走,微臣更没有机会守护,因果循环,又岂是我们两人之错?”
“谬论!”皇帝这回也聪明,不再上南瑾的当,沉怒道:“萧王和方流苏之间,不管有什么恩怨,那是他们夫妻的事qíng,方流苏假死离开王府,算什么?即便是假死,她还是方流苏,还是萧王妃,你不顾伦理纲常,不顾皇室颜面而娶她,就是你不对,她不顾自己身份嫁给你,就是她不贞。萧王即便是错,你们给他的羞rǔ,已经足以抵过他所有的错误,你是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竟然无动于衷,为了方流苏,当年他几yù丧命,你又可知道,朕好好的一个弟弟,为了她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口气不出,朕就不是圣天的皇帝!”
南瑾淡淡地勾唇,冷声道:“皇上说得义愤填膺,当真是为了萧王么?”
皇帝心头一拧,愤怒地瞪着南瑾,这个男人有一双极为透彻的眼睛,即便是在位多年的他,在这双透彻的眼光下,也有遮掩不住心思的感觉,似是被人看透,太深不可测,犯了皇者大忌。
“风南瑾,太聪明的人,通常死得很早!”他口气yīn鸷,龙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若是杀了方流苏,就等同毁了风南瑾吧?
南瑾敛去脸上的嘲讽,姿态悠然,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若是不聪明,根本就无法在您面前活下来!”
南瑾不动神色地把手中的棋子放下,沉声道:“皇上,兜了这么大圈子,您不累么?什么苏苏二嫁,什么臣犯了诛九族之罪,什么为了萧王出气,都是借口。您到底想要做什么,直说了吧?万家的势力错综复杂,一直觊觎皇位,如今万贵妃有孕,万世安更是蠢蠢yù动。光靠萧王和九王,根本就无法铲除,这个时候爆出皇室的惊天丑闻,您慌张了吧?”
皇帝危险地眯起眼睛,沉怒地看着风南瑾,夕阳下,君臣两人周边都流动出一股危险而紧绷的气息。
第168章
“风南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胆敢威胁朕,你不想活是不是?”皇帝是震怒的,却把火深深地埋在心底,岁月和磨砺堆积出来的威严散发出冷峻的气息,如最锋利的刀,凌迟着风南瑾的肌肤,双眸yīn寒,“不要以为朕需要你,就不敢真的拿你如何,没有你,朕照样能把万家连根拔起,过于自负,总有一天会置你于死地!”
南瑾冷眸掠过冰冷的笑,平静地看着他沉怒的脸,倏然问道:“皇上,你生平可曾做过后悔之事?”
皇帝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南瑾不紧不慢地落下一枚白子,凝眸,深深地看着皇帝的眼睛,淡淡地道:“人都不是神,总以为事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结果却总是出乎意料,不过心思多通透的人,都会做错事,有人后悔一时,有人后悔一世,微臣想要知道,皇上可有做过令自己抱憾终生之事?”
南瑾的声音,轻缓中带着一股悠然的清冷,如泉水冲刷过皇帝愤怒的心,那瞬间升腾的火,被南瑾降灭。时光如同一张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心脏,瞬间有股窒息般的感觉,脑海里闪过一张纯净的脸,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那是他当太子的时候的事qíng,十几岁,还是qíng愫初动的年龄,曾经深深地爱过一名少女。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他自小接受帝王教育,深深地明白,帝王者,孤独也。势必会孤独一生,在不停的算计和yīn谋中存活,踏着手足的鲜血登上九重宝塔,这是他自懂事就懂得的事qíng。
所以他敛尽所有的感qíng,练就一颗冷硬的心,一直到遇见心爱的女人,他唯一爱过的少女,他十几年所有冷却的感qíng都为她复苏,灼热地燃烧。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爱人便是如此,心里永远放不下的挂念,不管做什么,都会念着她。
那时候的太子府,遍地都是茶花,因为少女喜欢,她的舞,天下无双,他最喜欢看她在茶花中翩翩起舞的妙曼身姿,那一刻会有种错觉,好似这位少女会永远陪着他。
在朝廷上遇到打击,她会温柔地安抚,兄弟间感qíng越来越淡,她会安慰。有一次他被妃嫔陷害,他被先王圈禁在祁山,那儿只有一条道上山,常年湿冷,条件极差,是她陪着他一起在山上渡过人生最艰难的几个月。在萧越心里,她便是他的糟糠之妻,在那段贫贱且不如意的日子里,他曾经发誓,日后登基,她一定是国母。
他会让她成为天下第一女人,他会让她呼风唤雨。
这份难得的真qíng,陪着他走过多少风风雨雨。
然而,尚是太子的他,没有意识到,他过分的专宠,会给他心爱的女子带来杀身之祸,因为他的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
她被人陷害,从太子府中消失无踪,给萧越的打击是致命的,一度为了寻找他,甚至不顾危险,匆忙出京,遭人暗算,几乎丧命。每每一听到她的消息,无论真假,他都会放下所有立即赶去,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绝望,让萧绝短短的一年之内,成长不少,人也越发成熟,渐渐意识到,皇权,才是巩固幸福的基础。
萧越一生坚忍,为了帝位之争,饱受考验和折磨,最终锐变,登上九重宝塔。
赢了天下,却输了一生。
他一生之中,生死徘徊无数次,不管经历什么,都不曾后悔,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没有好好保护他们母子。
如若不然,今日的他,定然是幸福美满的。
南瑾双眸深深地锁在他脸上,微微垂下眼睑,滑过一丝难言的复杂,棋盘上的落子声悄然如风擦过,皇帝回过神来,敛去眼中的回忆的神色,沉声问道:“为何有此一问?难道南瑾你曾经有做过后悔之事?”
南瑾笑而不答,依然是那副任凭风làng起,稳坐钓鱼台的悠然和大气,颇有大将之风,他坦然道:“臣毕竟是凡夫俗子,自然有做过后悔之事!”
皇帝眉梢一挑,冷冷一笑,“娶了方流苏?”
南瑾嘲讽勾起唇角,眼光越过层层柳条,凝视着柳条之后的夕阳,那般的瑰丽,难以匹敌,让他有种错觉,好似一天之中的光芒都要在此时散尽,南瑾心中轻叹,回过神来,淡淡地道:“皇上,娶了苏苏,是臣终生不悔之事,得之,是臣之幸。臣所说后悔之事,是当年不应答应皇上入朝为官。”
南瑾当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报仇,他的腿疾,折磨他二十年,付出惨痛的代价,从他知道事qíng的真相开始,便想着要报仇,让万家付出同等的代价。他若想要一个人死,易如反掌,可死亡并不代表什么,剥夺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这才是他的目的。
万家权倾朝野,是圣天一大望族,根基深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连根拔起,要几年的功夫,这几年,他和萧绝在有意识的默契中,已经削弱万家的朝廷的势力,万家覆灭已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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