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兰青呢?他当真什么都没看到吗?
不愿去思考那个令人窒息的可能,佟锦重新卷好卷轴,忐忑不已地回到假山后,锦娘却已消失无踪,任她多次呼唤,锦娘都未再出现。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已恢复了暖热的温度,身体也带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是因为锦娘离开的缘故吗?她们纠缠了那么久,锦娘却突然间出现、又突然间消失,走得竟是如此简单。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啊!她终于可以自由地掌控身体了,可心里怎么这么空呢?眼底也酸涨得难受,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慌紧紧地缠着她,她想知道那个答案,却又害怕得根本没有办法面对。
佟锦不知道自己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合的禄公公、怎么和温雅道别、怎么出的宫、回的公主府,怎么见了清秋、说了什么话……她全都没有印象。她甚至想,是不是锦娘还没走?又占了身体的主导?可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指尖弯曲又打开地重复了无数次,终于确定,现在活着的是她,可为什么,这么无趣呢?
从来没这样茫然过,佟锦很是消沉了几天,随后回过神来,便急切地按照原先的约定方法给兰青递送消息。可十来日过去,也不知兰青是没收到消息还是怎么着,音讯皆无。
这十余日佟锦每天都是浑浑噩噩地,每天只盼着能得到兰青的回信,可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静云与曼音担心不已。好在有一日她终于清醒了,她再不能再这么忐忑担心,又懊悔自责的过日子了,她得去问问兰青,那天到底看没看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死是活,便一朝来个了断吧!
第133章不安
佟锦这次是下了狠心,特地叫了刘长空过来让他去找兰青,下了死令,见不着兰青、不得到他的回复就别回来!
刘长空向来是唯佟锦之命是从,这次见佟锦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也跟着下了决心,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甚至想好了路线,拼着生意丢下几天,也得时刻跟住兰青,就算就烦的也要把他烦得点头。
不过他这些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兰青就点头了。
兰青的样子很憔悴,脸色也不好,但态度温和,在王府前见了他、听他说起佟锦之约便道:“还是去清源寺吧,我事先在上次的禅房里等她。”
刘长空攒了一身的力气全打了个空,愣了半天才答应下来,又回到公主府,以汇报账目之名私下见了佟锦,与她说了这事。
佟锦也有些怔,把兰青的反应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问了数遍,一方面得他答应心中大定,一方面又隐隐地不安,怕兰青找她过去是要说些她不愿意听的话,如果真是那样,她怎么办呢?
苦苦地又捱了几天,终于到了与兰青约定之日,佟锦这天天没亮就睁了眼,眼睛里全是细细的血丝。
佟锦平常并不怎么重视装扮,一切仅以舒适为佳,今天却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挑的、用的都是兰青喜欢的样式颜色,浅碧色的外罩纱衣薄软轻盈,让她看起来格外清慡,只是不怎么衬脸色,她便又在颊边打了薄薄的一层胭脂,掩去近来的苍白。
这次再上清源寺自与上次不同,上次随行的禁卫嬷嬷多是以监视她为重,这次却是真的出于她安全的顾虑,不过佟锦不愿大张旗鼓,便只带了四名禁卫扮作护院,便装而行。
她们一行人抵达清源寺的时候,正赶上三枷于正殿内诵经讲禅,重新修整过的偌大个大殿内坐了不下数十人,俱都聚jīng会神摒息静气,三枷于佛前蒲团上垂目而坐,清冽的声音自他口中不急不徐地缓缓而出,仿佛带着镇定人心的神奇作用,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平和起来。
殿外烈日炎炎蝉鸣不停端地烦躁,殿内却是诵声朗朗铜磬轻敲各自安心,qiáng烈的对比形成了一种既违和,又让人舒适无比的奇异画面。
佟锦停在殿外久久未动,她想起自己与三枷初次见面,便是在万觉寺的早课之上,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想尽办法要就万觉寺的成功取经偷师和尚,现在却着实成了大师了。
一波讲诵结束,三枷击打铜磬,“铮”地一声,通透悠远。
殿内听经的信徒们全都没有起身,继续闭目冥想,三枷却是毫无预警地抬了眼,盯着殿外的佟锦。他的身体动了动,似乎要从蒲团上起来,可他又没动,好像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而后他垂下双目,侧身叫过身边的沙弥。
那小沙弥得了他的嘱咐便出了大殿,笑嘻嘻地与佟锦双手合十,“这位女施主请随我来吧。”
那小沙弥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眉目间不见清静和规矩,反而满是俗世间的世故老成,双眼灵动有加,哪像个小和尚?
小沙弥引着佟锦往禅室走,见佟锦一直盯着自己看,就笑了,“女施主可是觉得我不像个和尚?”
佟锦头一回遇到这么活泼的小和尚,虽然心境忐忑,却也朝他笑了笑,“是啊,我以前也从未见过你。”
小沙弥笑着说:“我叫张洪,是三枷师傅新捡回来的。”
佟锦闻言更讶,“你没有法号吗?”
小沙弥笑得更欢,“我又不做和尚,以后还要娶老婆呢,要法号做什么?”
佟锦神qíng古怪至极,小沙弥便道:“看样子你是三枷师傅的朋友,那与你说说也无妨,清源寺里像我这大的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有乞丐,有孤儿,还有被家人卖掉的,三枷师傅或收留、或买下,像我这样无处可去的,就直接捡回来,省了他不少银子。”
佟锦怔了怔,脚步随之停了一下。
张洪便笑得像只主意得逞的小猫,“三枷师傅好脸面,不让我们把这些事说出去,不过他昨晚罚我念了半宿的经,我怎么都得报复一下。”说着也停了脚步,一指前头,“到了,施主自己过去吧,我还得回去服侍三枷师傅讲经。”
张洪一溜烟地就跑了,临走前还用眼角瞄了一下佟锦身后的几个一看就知道并非普通护院的禁卫。
佟锦失笑,这孩子jīng得出油,定然早已看出自己的身份不同,才有意“泄露”了三枷的秘密给自己,三枷不愿旁人知晓这些事,他们这些孩子却是希望三枷的善心仁德大传四方的。
不过认识三枷这么久,她从没问过三枷怎么会那么缺钱,就算偶有调侃也从不深究,现在知道了真相,心里对三枷便有了另一番认识。
张洪没有将她带到上次与兰青相会时老夫人住的禅室前,而是上次佟锦住过的那间,佟锦知道张洪是得了三枷的授意,那么兰青定然就在这里,当下不由又紧张起来。
佟锦回头让曼音与禁卫守在这里,又见曼音怔怔地发愣,想是也在为三枷那事惊讶吧?当下碰了碰她,示意她留在这里。
佟锦一步步地走上石阶,短短的两三阶,她走得无比艰难,最后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抱着必死的决心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空无一人。
佟锦心中一动,仍是回身锁好房门,又走到禅室一角,拍了拍厚实的墙壁。
过了一会,“咔”地一声轻响,继而砖石磨擦,墙角处便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来,兰青就在门中。
这是上次佟锦打算跑路的时候让三枷修的密室,没想到这次倒用上了。
佟锦有很多话想和兰青说,在家里的时候也下了万般的决心,可此时一见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尤其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对她笑了笑的时候,原本下室的决心也立时动摇了起来。
他那天是真没发现吧?否则怎会这个样子?可要是他没有发现,自己却贸然地说出来,那不是太笨了吗?
佟锦纠结万分的时候,兰青已低头自矮门内出来,轻轻笑道:“这里竟也有这样的地方,真是没想到。”
佟锦怔怔地看着他的笑脸,总觉得那笑容里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可到底少了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倍加消瘦的面容万分心疼。
“你瘦了。”话却是从兰青口中说出。他站在佟锦面前伸出手来,在即将触到佟锦的时候略略停滞了一下,眼中充斥着让人看不懂的疲惫与凝重。
“兰青……”佟锦有点慌,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你心疼吗?”
“嗯……”兰青抿了下唇,又垂下眼去。就在佟锦急躁不已差点冲动开口的时候,他又忽地将她拉进怀中,紧紧地抱着,“我心疼。”
一股热意顿时涌上佟锦的眼中,她紧闭着双眼,狠狠地回拥着身前的人。
不用再确定了,她就是爱上了这个人,只要想到他可能会离开自己,只要想到他们以后再没办法像现在一样拥抱在一起,她就害怕得宁愿逃避。
“兰青,我……”
“我这段时间随云师兄出京去了。”
他们同时开口,最终是兰青将话说完。
“吏部的差事我不再做了,得跟着云师兄专心修习灵药师的一些基础。”他拥着她,声音平和温醇,一如往堂,“回来就收到你各类的传讯……”他轻笑,“我走得急了些,没来得及与你说,你是有多想我?”
佟锦原本已近冰冻的心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地回暖过来,但心里还是装满了惊疑,想要询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缩在他的怀中,贪恋着这久违的温暖怀抱,害怕不已。
“你怎么了?”兰青轻轻将她推开一些,低头看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佟锦连连摇头,既期待能一口气将话说开,自己便能再无负担地爱他,又害怕他那天要是真没发现什么,自己却贸然说了,岂不是吓坏了他?要是到时他不能接受,将自己视为异类,那还不如……
“我只是……只是以为你不再理我了。”佟锦再次投进他的怀里,紧抓着他,“你那天不说一句话就走了,我……”
“净胡思乱想。”兰青笑了笑,伸手抚上她的发丝,“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的指尖滑至她的发梢,轻轻地拨弄,卷起、又放开,“那些诗你喜欢吗?”
“嗯!”佟锦在他怀中用力地点头,“以后还要。”
兰青的笑声便又柔和许多,“好。”
得他这一声好,佟锦便再不愿去想其他,踮脚揽上他的颈项,主动送上自己的双唇……“兰青……我们把上次的事做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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