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佟锦连哭带说,拖了半天才讲完整个过程。佟介远来时的确是急怒攻心,后来见她模样可怜就已收了些火气,此时再被她一拖,再不复初时的雷霆震怒,只是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而己。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这些话的真实xing,可一来佟锦说的有理,家里人员众多,又是当众动手,是决计害不死人的,只能换来更严厉的报复,于理不合。他回府就听说这件事,又有下人众口一词,极怒之中让他忽略了这一点,此时想来,倒也有理;二来是见到佟锦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有她身上那套衣裳,似乎的确是很久没有换过了。
想到这里,佟介远心里又升起另一股怒意!好夕是佟府的大小姐,怎地如此寒酸?若让外人见到岂不是让人笑话!
而另一个让佟介远相信佟锦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个女儿,从没有忤逆过任何人的意思,所以事qíng一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受她母亲唆使,却也没有真的认为是她的主意。
只是,他心里虽相信了佟锦,却也没有原谅她的意思。昨夜二夫人柳氏的声声泪诉,让他始终内疚难平,况且玉帛还躺在那里至今高烧未退,若不加以惩处,不仅难平人心,可能还会让她那讨厌的母亲觉得有机可乘,再起风波!
佟介远低头看了看倚靠在自己身上的佟锦,心里虽有可怜之意,但只要一想到她是那女人的孩子,就始终难以产生什么亲近之qíng,沉着脸道:“这些话你去与你二娘说,听她……”
“处置”二字还未出口,便见从刚才起便没了声音的佟锦身子一歪,从他身旁滑倒,竟是早已昏迷!
佟介远皱了皱眉,犹豫过后,终是没有去扶她,只是叫过身边婆子,“送她回去吧。”
那婆子讨好地道:“是否等大小姐醒来就让她去二夫人处领罚?”
佟介远略一沉吟,看向婆子的目光复又凌厉,“等她醒了我自有安排!若有人敢擅作主张私下行事,你可知该如何处置?”
婆子一惊,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老爷放心。”
佟介远沉声轻哼,一甩衣摆,转身而去。
许是佟介远的警告生了效,那婆子果真没再有什么小动作,乖乖地把佟锦送回她居住的金纷园,而后一溜烟地跑到明威堂,向柳氏回话去了。
佟锦躺在chuáng上,虽然身上湿腻得难受,但她没有马上“醒”,而是闭着眼睛听人说话,她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急需补充资料。
身边说话的人都是细声细气的,声音稚嫩,应该是两个小丫头。可她们也没说什么有用的事,只是偶尔提到“不知那边会不会派人来看看姑娘”。
“那边”?指的是谁?是她娘吗?为什么她娘来看她,还要用这么不确定的口气?
那两个小丫头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到一个粗声粗气的妇人大声喊道:“扯什么嘴皮子?没见着姑娘浑身都湿了吗?还不快给姑娘换换!”
一个小丫头迟疑地道:“古妈妈,姑娘贴身的事qíng向来轮不到我们来做,都是舒兰姐姐和绮玉姐姐做的。”
“说什么废话!让你们换你们就换!”
古妈妈的嗓门极大,震得佟锦都有些吃不消,那两个小丫头也不再说话,麻利地为她除去湿衣,又拿过gān衣换上。
换衣的时候,佟锦听刚刚与古妈妈说话的丫头道:“曼音,你看姑娘的脸肿成这样,又有伤口,是不是得请个大夫来看看?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叫曼音的小丫头嘟囔着说:“倒是该请,只是谁去请?我可不敢和古妈妈说,两位姐姐更是不会理的,我们只是二等丫头,只做好份内的事便罢了。”
原先说话的丫头便没再出声,想来是默认了。
佟锦心里叹了一声,这两个丫头心地倒是不错,只是人微言轻,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而她这身体的原主也混得太惨了,竟沦落让两个小丫头来同qíng她,而那两个叫舒兰和绮玉的,应该是她贴身的大丫头,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见她们露过脸呢,架子比她这位嫡出大小姐可大多了。
那两个丫头替佟锦换好了衣裳,又将她的头发擦至半gān,便都出去了,佟锦这才睁开眼来,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环境简洁素雅,外间被帘子隔着看不清楚,她所在的内间约么十五平方米,她躺着的这张大chuáng就有六七平方,几乎占了屋子的一半,除了chuáng,便只有两个箱笼和一张妆台、一个脸盆架。
摸了摸身边的chuáng架,虽然佟锦对此没有研究,却也能看出这架chuáng用料不错,深褐色的chuáng体反she着淡淡的光晕,连带着架上雕花仿佛也多了几丝生气,似乎还有些似有若无的香气,凑得近些闻得更明显。至于其他家具的颜色与chuáng体相仿,该是一套的。
基于自己在家里的不受侍见程度,肯定也不会分什么好货色给她,佟锦只能相信这里的物质水平十分发达,普通货色看起来都这么高端,高档货自然可想而知。
起身下chuáng,佟锦到妆台前照镜子,打开妆奁匣子,翻出来的竟是一面玻璃水银镜,借着窗外映进的晨光将她照得纤毫毕现,让她错愕半天。
倒不是因为她现在的模样像个猪头,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心理落差,她还以为古代只有乌突突的铜镜呢。
照着镜子仔细分辨,佟锦目测自己的年龄应该在十五六岁左右,模样么……看着高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佟锦小心地摸了摸,龇牙咧嘴了半天,长长地吁了口气。
父亲,不过如此罢。
向佟介远认错,承认是自己推了二小姐下水,这些都是必须做的。那个谁不是说过么,女人要懂得适时地展现自己的美,娇弱也是一种美嘛!在当时的qíng况下,如果一味推诿,不仅得不到她这位父亲的同qíng,反而会更增反感,现在她承认自己做了,起因却是因为误会,便多少能得些信任。因为佟介远并没有目睹当时的qíng景,他知道的一切,也都是从旁人那听来的,就算她说的与他听到的不符,他也会认为这是各说各的道理,如此便不会对她的说辞过于怀疑。
而适时地昏倒也能帮她拉伸佟介远的怒气,只要过了这当口,再想起这事,就不会像适才那样bào怒,处置也会轻得多了。
而这些,都只才是第一步。
她这身体的原主混得太惨了,现在她接手,自然不愿再过以前那么悲惨的生活,不接受,那就必须改变。
以前的佟锦为了不打扰母亲的新生活,从小就住在寄宿学校,孤身一人惯了,遇到事qíng首先想的也是面对,因为她没人可以依靠。
第3章她娘的身份
虽然刚刚两个小丫头已为她换过衣物,可并没有替她擦身,佟锦身上还是黏得难受,便到脸盆架前沾湿了手巾慢慢替自己打理,刚刚擦好,隔着外间的帘子被人掀开,现出一个矮瘦的身影。
来人见到佟锦站在那,像是吓了一跳,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天,看起来十分紧张。佟锦也打量着她,看她又瘦又小,样貌普通,头上梳着双丫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应该是之前的那两个丫头之一。
“姑、姑娘你醒了?”小丫头私下聊天时口齿很清晰,此时却有些结巴,说完这话就又不知做什么好了,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力道大得像要攥出水来。
佟锦笑了笑,转开目光,不太经意地说了句,“曼音……”
小丫头立时道:“曼音在、在外头,姑娘找她吗?”
“不用了。”佟锦在妆台前坐好,“你来帮我梳梳头吧。”
小丫头便过来,局促万分地站在佟锦身后,先放下手里的东西,刚要摸到桌上的梳子,又停下,“姑娘,奴婢还、还是去找舒云姐姐吧。”
佟锦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小丫头便不再推辞,拿起半透明的角质梳子小心地在衣襟前蹭了蹭,这才轻轻地替佟锦梳头。
佟锦只不过是找个由头说话,梳了一会发现这丫头的手倒是巧的,轻轻柔柔地就把散乱的头发归整成形,而且一点也没拉扯到她的头皮。
佟锦从镜中看着她,突然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愣了愣,佟锦笑道:“我是问,你在家的时候叫什么?”
卖身的丫头一般不会继续用原来的名字,都是主人另取的。小丫头腼腆一笑,“奴婢原本就叫静云,管事姑姑听着还算顺耳,就没给改。”
佟锦点点头,“这名字的确不错。”
大概是佟锦态度温和,静云也不像刚刚那样紧张,说话也利索多了,跟着笑笑,“是我爹取的。”
说起“父亲”这个话题,佟锦不愿多聊,她也相信静云另有一番自己的遭遇,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给人为婢,当下便不再问下去。
静云见佟锦不说话,再次紧张了起来,手上力道更轻了,待梳顺最后一把发尾,小心地问:“姑娘看看,可以么?”
佟锦刚刚是走神了,现在回过神来,看着镜中的猪头形象,就算梳个天仙头型她也没心qíng欣赏,便移开目光点了点头,看着静云之前放下的一个小瓶,“这是什么?”
“是……”静云忽地涨得满脸通红,“是、是消肿的药,这个、这个是……”
“是给我用的?”佟锦拿起小瓶看了看。
静云不吱声了,好一会小声说:“是奴婢多事了,不过这药是奴婢的哥哥自己采的药、配的药,奴婢以前用过,真的很管用的。”
佟锦握着那只粗瓷瓶子,心里暖了一下,笑着说:“怎么会多事呢?你不给我拿药,我这脸还不知要肿要什么时候去,谢谢你。”
静云低着头连连摆手,脸上通红通红,十分困窘的样子,让佟锦的心里又轻松不少,看来她身边也不全是坏人,是不?
乘机又引着静云说了会话,侧面打听了一下舒云和绮玉这两个大丫鬟,说是舒云一早就被老夫人叫去问话,绮玉的行踪则不大清楚,不过现在她们都回来了,在外头安排事务。
老夫人,又是一个新成员,佟锦约么着九成是自己的奶奶,不过关系应该也不太好就是了,一早叫舒云过去,许是要打听昨晚的事。
打听出一点内容后,佟锦便又扯了几句闲话,以防问得太多静云起疑。让静云出去之前,她又想到一件事,试探地问:“我昏迷的时候,那边……有人来看过我吗?”
静云抿抿唇,似乎十分不忍地摇摇头,又极快地道:“老爷向来不许咱们和那边联系的,昨晚的事估计那边还不知道,姑娘莫要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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