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特别是她一开口说出的那句“千秋功业是非,留与后人说!”更是让所有人都喃喃念了好几遍。至于她所举的例子,却是发生在近年的一件实事。不过那地方不是在周城,而是周城以北。当时的父母官为了博得一时官声,在三年的时间里,在冬天把树木一伐而尽。现在那地方风沙盖城,已经渐渐的不能住人了,几乎成了一座荒城。
听到她的回答,那青年又微微一笑,不过这笑容有点僵硬。他淡淡的说道:“何玉公子回答得有理,在下无话可说。”说罢,他向台上的五个大家略行一礼,便站直了身子,等着他们的仲裁。
罗平缓缓的说道:“何玉小公子年纪轻轻,有这种见识,也算难得。而陈东先生所提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令人可反复思量,可传之后世。”他这话一出,人群中bào发出几声小小的欢呼。那陈东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名字后面,就可以加上先生两字了。
第六十四章法与礼
何盈受到了小小的表扬。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答案,已经是很独特而且很有眼光的了。主要是这个问题太难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完美的回答来。
周演看何盈退到自已身边,当下笑道:“不错,没有想到小弟的答案,远超过为兄所预料。”何盈差点翻了一个白眼。她心里想道:你才多大?老是在我面前充大哥,真是的。
她一转眼,正好对上那个陈东扫视过来的yīn森眼光。何盈不由一愣,想起刚才就是他对自己主动发难。难道,他还真有别的目的不成?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微微一礼,声音清脆的高声说道:“刚才陈东先生问了在下一个问题。在下这里也有一点小问题,不是很明白,想请陈东先生解释一二!”
她这句话一出,又是一阵寂静。马上众人就议论起来。看向何盈和陈东的眼神中,也多了探索的意味。连周演也认真的看了一眼何盈,又看了一眼陈东,轻声对站在身后的一个护卫说道:“吩咐下去,调查一下,这陈东是何方来历,有何目的!”那人应了一声,马上退下。
见何盈向他开问,陈东先是一愣,接着也走上前来,微微一礼,说道:“何玉小公子请说!”他的态度从容不变。
何盈又向岛屿上的众人微微一礼,朗声说道:“在下不久前读了法家的言论。其中有一条重要的理论是:一个明君,对于臣下,要用高官厚禄鼓励他们卖命,用严刑峻法规治他们听话,而且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样一来,提拔起来的官员必不敢稍有怠慢!又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一切权力归于自身。如此则“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蔽于后”。”
说到这里,她稍稍抬头,目光明亮的看向四方,在对上黎清的双眼的瞬间,她视若无睹的别开了头。只见她看向陈东,认真的问道:“从头到尾,法家都没有对君王的言行道德做出任何要求。如果君主喜欢吃人ròu、玩女人、瞎胡闹,喜战事,又怎么办呢?这些一个君主,再配上一帮子迎合他的小人,会怎么样呢?在下不解,还请陈东先生解惑。”
陈东起先以前她出的是什么难题。心里还有点不安。现在听了何盈这番质问,不由哈哈一笑,说道:“这有何难?君主只要懂得怎么cao控臣子,就喜欢吃人ròu、玩女人、瞎胡闹,乐战事,又有何妨?”他回答的,正是法家的经典回答。当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qíng。
何盈淡淡一笑,大声说道:“那先生认为,一个明君,所要的是一世二世的江山,还是百世千世的江山?”
陈东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千百世的江山了。”
何盈轻轻的一笑,说道:“然也!以在下看来,依法家思想治国,其国难持三世江山!”
她这话一说出,众人都是一惊。连周演也回头惊讶的看着她。陈东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本来坐在台上,一脸泰然的法家掌门燕天猛的站了起来。他的花白胡子都气得飘起来了。
只见他右手指着何盈,怒声喝道:“哪里来的huáng毛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信口雌huáng!”
他可能是真的气极了,一时口沫横飞,脸上青筋直bào。正准备再说什么,一边的罗平淡淡的说道:“燕掌门,这是论演会!”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把燕天的火气,一下子压了下去。他恨恨的坐了下来,气呼呼的瞪着何盈。那目光中,似乎今日何盈不说出个一二来,他必不会gān休!
众人也都是面露诧异嘲弄之色。这法家现在正风行六国中,是当世最出名的治国之论。可以说,直到现在为此,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可以从大地方找到它的漏点!
因此,现在所有的人,看向何盈的目光中都有一丝同qíng。心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为了扬名在这里信口胡说。怕是会扬名不成,反而名声扫地了。
一边的周演等人担心的看着她,连人群中的黎清,也顾不得对她着恼,目光中满是关切和着急。
就连一直与法家做对的墨矩罗平,也一脸不看好的望向何盈。他也不认为眼前的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人的理论出来。进而推倒法家上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政论体系。
周演更是在一旁轻轻的说道:“小弟,你,你怎么说这个话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子?这,这可不是问难,而是自找麻烦了。你,你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这可难办了。”
何盈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别急。”
然后她向众人深深一礼,挺直了腰背。
宫灯照在她俊美无比的脸上,显出一派独有的气质风华来。似乎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有一股傲对王侯,指点江山的伟岸风流。她这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自信和气质,当下让众议纷纷的人群蓦地一静。看向她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期待和信任。
“各位,在法家来说,世上最多余的,不值一提的,就是一个礼字!就是道德两字。可是,把道德看得一文不值,固然有实在的一面,但也有浅陋的一面。”何盈侃侃而谈,看到众人把注意力全部投注到自己身上。特别是谈到礼字时,那儒家的掌门更是身子微微前倾。
何盈大声说道:“法家所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完全没有看到,其实道德未必不是一种极其有用的“术”!”
她这一句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当下人群中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数百双眼睛紧紧的看向何盈。
何盈玉树临风般的站在船头,正好此时一阵清风chuī来,拂起她的衣袍。衬着她绝美的脸,真是宛如神仙!
而她说出这句话后,包括罗平在内,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这些人都是具有大智慧的人,何盈虽然只说了一句,他们就仿佛从中看到了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足以令他们想了多年的问题,一朝得解!
至于燕天,脸上的怒火也已经消失殆尽了,而是低着头,一脸的沉思之中。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诸子百家,还没有完全的把他们的理论升到了顺我者冒,逆我者亡的宗教地步。他们在很多时候,还是具有qiáng烈的研究探索jīng神,渴望找到更为有效的治国之道。
第六十五章语惊四座
何盈目光扫视众人,在经过黎清时,又顿了顿,没有理会双目迷茫的看向自己的黎清,何盈转向岛屿之上,朗朗说来:“臣子的道德,可以看作一种cao守,这个东西的作用不能夸大,但也不能小视。相对于赏罚来说,可以说它是一种“柔术”:它提供道德上的制高点、归属感、敬畏感。而这些东西却是一个有为的明君,统治臣下时,不可或小的一部分。
而作为君主自身,若是完全的抛弃这种道德指标,也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会让人心四崩五裂,进而江山不稳。
再说,百姓一味的只用法律来苛求,虽小事亦罚以恶刑,而从不稍恤人心。若bī得百姓走投无路之时。安知他们不奋起反抗?要知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她说到这里,马上想到了秦始皇,他就是典型的依法家之理以治国。可又怎么样呢?当时虽然把百姓的铁器,青铜器全部收尽,可陈胜吴广因为大雨等天灾耽误了行程,面临处死时。不是拿着竹杆也会奋起吗?一个完全通过qiáng制手段来约束别人,却不讲通融,不按qíng理,同时对国君自身没有任何起码的道德限制的朝代,是不可能持久的。因为它不止忽视了臣下的忍受能力,更忽略了百姓的忍受能力。
她刚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下面就像炸开了窝一样,纷纷的讨论起来。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这样的类似的思想,儒家也提过。不过没有提得这么的透澈浅显明白!
现在连岛屿上的那几位,都是一脸的沉思,似乎根本就无心听她再说的样子。看到这里,何盈索xing也住了嘴,等他们回味一下再说。
这些人,个个都是玩弄政治的高手,其实在何盈说出道德也是术的理论时,他们就已经感觉到这话振聋发聩的力量了。法家的术,是一味的玩弄权术,而如果真把礼也用上的话,那就是相当于把这权术的玩弄,立下一个游戏规则!而且,这规则的竖立者,还是各位做君王的人!
虽然法家才百来年,用过他的君主们,隐隐已经发现了其中不妥。因为它对于君主的智商,有相当高的要求。法家的术,是建立在权势和手段之上。它不相信人xing和道德。纯是一种gān净的利用和玩弄。
这要是君主智力过人,倒也可以玩得风生水起。可是,万一过了几世,君主的后代不再那么聪明,或者不再那么有老练的政治智慧,而他要cao纵的属下,又经过几代的积累,有了巨大的财富和影响力,更可怕的是要是他们团结成了一体,来个反cao纵,那岂不是只有国家败亡的事?
这种隐忧,一直都藏在许多人的心里。虽然没有说出来,却也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安和不稳定。现在经何盈一挑出来,众人才恍然大悟。更且,她简单的一句话,完全是在众人面前,指出了一条道路。
至于何盈说到的百姓可能反抗的事,虽然给部份人敲了一个警钟。但对于更多的普通贵族而言,倒不是那么的放在心上。在他们来说,百姓是贱民,还没有到需要这么重视的地步。
不过,她现在这个想法一提,倒让人以为她是专攻儒家的学者了。那儒家的掌门吴关,更是一连看了她好几眼,目光中充满了探询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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