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驴车,姬姒低声问道:“十八郎可在?”
谢净大步迎来,闻言回道:“十八郎还在族长那里,夫人可在先回厢房等侯。”
他的话刚一说完,便是一阵笑语声传来,却见不远处的花园里,娉娉婷婷地走出了谢王氏等人。
那些贵妇,远远看到一袭华衣,容颜盛极的姬姒走来,都是惊了下,她们转向谢王氏,好奇地问道:“这妇人是谁?”
谢王氏还没有回答,她的庶妹袁王氏在那里冷笑道:“那是姬氏!”转眼她又看向谢王氏。似笑非笑地说道:“姐姐,不知呆会见到姬氏,我等应该如何称呼?难道说,要唤她十八郎夫人?”
这袁王氏,自从姬姒一再的拒绝延请神医禇公为其婆母治病,导致她婆母过逝后,便恨上了姬姒。连带的。对上一直宠着姬姒的谢十八,她也有了几分怨气。
听了庶妹的话,谢王氏转过头来。她瞟了袁王氏一眼后,微笑道:“姬氏曾经救过十八郎,我婆母对她甚是感激。便因着这救命之恩,我也不敢对她不敬。至于称呼嘛。这姬氏是个与丈夫一样心胸放旷之人,随便叫她什么她都不会在意的。”事关家族颜面。她却是立刻选择站在了姬姒这一边。
就在这时,姬姒在谢广等人的簇拥下过来了,因为要进谢琅的院落,就必须经过这片花园。而现在的姬姒。自是不再惧怕与她们对面。
来到众女面前,对上她们的目光,俨然如贵妇的姬姒朝着她们盈盈福了福。直起身后,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带着众人继续前进。
看到谢广谢净这等在建康都是排了名的子弟亦步亦趋地跟在姬姒身后,看到姬姒那一袭华贵到了极点的衣裳,和那宛如洛神般的美貌风姿,袁王氏目光闪了闪,她有点无法相信,以前那个见到自己这等士族都连忙低头避让的姬氏,竟然会有今日这般风光!
看到姬姒在一众郎君的簇拥下入了谢琅的院落,袁王氏冷哼一声,转向谢王氏问道:“听说十八郎回来了,这一次回来后,十八郎也应该娶妻了吧?”
听到“娶妻”两字,谢王氏眉心跳了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侧,一个贵妇轻声应道:“是啊,听说现在十八郎安全了,皇帝不准备杀他了,想来他也可以娶妇了吧?”转眼那贵妇又笑道:“前阵子十八郎生死未卜时,各府的小姑那眼泪都流gān了呢。”
听到这贵妇的话,谢王氏暗中冷笑一声。她不提也罢,一提,谢王氏便记起来了。前两年十八郎被皇室盯上,成了那只杀jī儆猴的jī时,平素有往来的人家以及她们的女儿,可是提到十八郎便三缄其口的。现在好了,十八郎刚一安全,她们便冒出来了!
谢王氏光是这样一想,心下竟有一个感觉:十八郎如其娶这些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倒还真不如正正式式娶了那个姬氏,至少她能与他生死与共!
这后面的议论热闹,姬姒是不知道的。她这时也从谢广的语气中听出了,谢琅的意思是,她以后没事就住在这里,至于她自家那个庄园,偶尔回去一趟既可。
说实在的,虽是在祖地成了婚,可毕竟那婚礼不合常规,姬姒压根就没有已经嫁为人妇的感觉。因此现在的她,还是觉得住在庄园更自在。
叫了热汤,好好沐浴后,姬姒披散着湿露的长发,穿着谢琅的白袍,踏着木履,哒哒哒地走到了院落里。
谢琅一入内,便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致。
他先是脚步一顿。
转眼,他向她走了来,走到姬姒身侧,懒洋洋的拈起她一缕湿发在指尖绕了绕,谢琅温声问道:“家里的那些仆人都好吗?”
姬姒恩了一声,回道:“甚好的。”她零零碎碎把庄园中的一些事说了会后,又跟谢琅说了这次与皇帝的会面,然后姬姒眼波流转地看向他,温柔笑道:“阿郎,这下我也是皇室的盯中钉了。想来下一次他们又准备杀jī儆猴时,会把你我的名字放在一起。”
谢琅却是温柔无限地看着她。
他发现,他最喜欢的却是这般无所畏惧的姬姒。从来只有粪土王侯,浮云生死才是真名士,姬姒以前活得表面洒脱,实则过于小心,到了如今才算得上真风流。
他朝着献宝一样的姬姒笑了笑后,轻轻伸手抚上她的樱唇。朝着她目光眷恋地望了一会,他把姬姒置于双臂之间,低下头在她秀发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阿姒,你知道这次陈郡谢氏的族会说了什么吗?”
姬姒摇头,她好奇地看向谢琅。
谢琅却是闭了眼,他把下颌放在姬姒的头上,过了一会才低低说道:“他们对祖地的事大为恼怒!”转眼谢琅又低声道:“我到了北地看了许多世家,不说别的,便是那清河崔氏,表面上他们族中的人才或许并不多,可他们把持高位的是真正的智者,他们对于人才也有一颗急迫的想要纳为已有的心。光凭这两点,他们的家族便有可能qiáng盛下去。”
略顿了顿,谢琅又道:“而我陈郡谢氏就不同了。我也知道族长和几位族老,都与我母亲一样知识渊博。可他们年纪大了,心也被这目前的繁华安逸迷了眼。他们只想保持现有的状况,不想改变也不喜欢看到新的苗头出现。可这世间事,从来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真担心以后……”
不等姬姒说话,转眼谢琅低沉笑道:“阿姒,介于我在祖地犯下的大错,族里已经做出决定,从此撤去我的家族继承人之位!”
谢琅这话一出,姬姒嗖地睁大双眼朝他看去。
谢琅却有点出神,他抚着姬姒的长发,过了一会轻轻又道:“很有意思不是?北魏那边,清河崔氏的族长以为,崔玄娶了你就可以很好的保住清河崔氏一族,而我陈郡谢氏,则做了相反的决策。”
谢琅说到这里,低头朝姬姒看了一眼,对上她满眼的担忧,他失笑道:“你做甚么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还能恋栈权位不成?”他笑了一阵后,低声又道:“唔,是这样的,以前我因是陈郡谢氏的下一任族长,一直以来,家族都对我十分看重。现在撤了继族长之位,那家族分给我的那些财产也会收去十之八九,不过这点不算什么,你是知道的,那些年我四处剿匪,得的财产早就超过了继承人的那部份财产。”略顿了顿,谢琅又道:“然后是我的那些私兵,几乎也撤得差不多了。这个举动其实是多余,以我的名望,不管要多少私兵只是一句话的话。”
过了一会,谢琅徐徐说道:“我之所以怅然,不过是家族指定代替我的那个继承人,是个真正保守的。”
姬姒明白他的意思,北地的世家全都锐意进取,便有不足也在努力改正,可陈郡谢氏这里恰恰相反,他们拒绝一切改变,甚至连家族继承人也不是个有长远眼光的,他是担心他的家族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会没落了而不自知。
就在夫妇两人靠在一起喁喁低语时,突然的,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一百九十五章姬姒不知道的幸福
谢琅和姬姒回过头来。
来人正是谢广,他大步走到谢琅面前,说道:“郎君,皇宫有旨意来了!”
谢琅微微颌首,大步走了出去。
这次皇帝却是因谢琅劝退北魏人有功而来封赏的。如谢琅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是三品高官,现在皇帝直接把他提到了正二品。不过那职位依然是个虚职,不必上朝,看来皇帝也是不想看到谢琅了。
谢琅得了这个虚职后,姬姒等人悬着的心完全放下去了:皇帝既没有把他外放,又不曾把他安排在危险的职位上,而是按照对顶尖士族一惯的尊重,让他身倨高位而不领实职,这就表明皇帝是真不想再对谢琅下手了。
以前,他们虽然知道,可直到这个圣旨下达,才踏踏实实放下心来。
前脚圣旨刚刚下达,后脚,谢琅的那些故jiāo纷纷上门,见谢琅忙得不可开jiāo,姬姒又回到了自家庄园。
这一边,谢王氏这两天也收到了许多请贴,看着外面天和日丽,她便和几个贵妇道,来到清远寺上香。
谢王氏这次来清远寺上香,却也奉了她婆母之令,昔日,谢母曾经向菩萨许愿,只要谢琅能得转危为安,就会替菩萨重塑金身,今日,谢王氏主要是来还愿的。
好不容易忙完,谢王氏和众贵妇在寺院外风景最好的半山腰处纳起凉来。这三四月的建康,清风徐来,百花送香,当真说不出的舒畅。
在座的几个贵妇,在整个建康都是顶尖的。因此,她们虽然没有做什么,后面上来的妇人小姑,还是隔得远远便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恭敬地行了礼后再做自己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贵妇突然轻咦了一声,转眼。她轻笑道:“那位。不是那姬氏么?”
贵妇的话一出,包括谢王氏在内的众人都转头看去。果不其然,那正沿着山道慢慢攀爬而来的。可不正是姬姒?这时的姬姒,不曾掩去她的绝色,所到之处,引来了无数目光。
见到这一幕。另一个贵妇忍不住哧笑了一声。
她还只是哧笑,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却有一个cao着外地口音的贵妇提高声音在那里问道:“那妇人是谁?”
一个婢女在其后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那是一年前刚刚成为世家的姬氏之女。”
“她就是姬氏?”那贵妇显然听过姬姒的大名,她马上厌恶地叫道:“也不曾听过她有婚嫁,如今却做妇人打扮?早就听过这姬氏是个放dàng无耻的。看来果然如此!”声音一落,那贵妇尖声喝道:“来人,把那姬氏给本夫人带过来!本夫人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狐媚手段!”
几乎是那贵妇声音一落。她的身后便站出几个婢妇来,那些婢妇朗声应了。一个个冷笑着向姬姒围去……
说实在的,这一幕有点奇怪,凡是建康本地士族,都知道姬氏与谢琅有关系。平素里不是没有看到姬姒便感到厌恶的贵妇,可她们顾及姬氏背后的人,只能对她视若不见。这个妇人不知是何来路,居然这般冒冒然然就针对起姬氏来了?
一时之间,众人又是吃惊又是好奇。
谢王氏旁边,几个贵妇相互看了一眼,都悄悄瞟向神色不动的谢王氏。谢王氏与姬氏的恩怨,她们都是知道的,而谢王氏对姬氏有多不喜,她们更是知道。此刻,这些贵妇都在想道:那蠢妇虽然莽撞了些,可有谢王氏在,姬氏也只能受了这顿羞rǔ了!
就在所有人都目睁睁地看着那几个高大的仆妇走向姬氏时,突然的,一直神色淡淡的谢王氏用手帕找了拭唇,轻声开了口,“把那位徐夫人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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