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娘子回过神来,她纵身扑到常婶子面前,扯着她的衣袖嘶哑地命令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退婚?族长说了什么?是十九郎亲自来的吗?快带我去见过他!”
常婶子厌恶地甩开她,退到一旁冷笑道:“大姑子没有听清吗?有人把你做过的丑事捅出来了!”最后一句话,她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清晰缓慢中带着尖刻。
有人把她做过的丑事捅出来了?
有人把她做过的丑事捅出来了!
蓦然的,卫大娘子涨红着脸怒道:“有钱有势的人家,哪府没有出过丑事?还有那些姑子闺秀,谁真正gān净了?”刚解释到这里,她突然瞪向常婶子,尖声道:“谁,这事是谁做的?谁!”声音到最后已是勃然大怒。
常婶子嘲讽地说道:“大姑子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卫大娘子一怔。
转眼间,她脸色一白,腾地盯着常婶子,小声地问道:“是不是三天前傍晚时,那几个从巴蜀来的外地人?”
常婶子哼了一声,道:“大姑子知道就好!”
她这话一出,卫大娘子向后退出一步,跌坐在塌上。
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与她没有明显怨仇的常婶子不由有点同qíng。她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是收集你做过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几分出来……从那些资料的周全上看来,那人,怕是不止知道这一些。大姑子你是明白人,对方摆出这么一手,明显就是告诉范卫两家,你惹了他,所以他要断你前程。如果范卫两家还不明白,他也不介意把事qíng再闹大一些。大姑子,听说那天你是差点撞到了人家的弟弟妹妹,事后你还放言威胁吧?你看,才不过三天功夫,那人便把你做过的一切,连你十岁那年,把周家那个庶姑子推到河里的事也给查出来了。你想想,这么短的时候,对方能查得这么清,他有多大的能量!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惹的吗?”
常婶子说到这里,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卫大娘子抬起无神的眼,喃喃说道:“那我怎么办?”
常婶子叹道:“你大伯母的意思,是让你住进西边那院子,等过个二三年,让那人消了气,再放你出去配个什么人。”
西边那院子?那里以前只关过一个疯子!还有,她今年都十六了,再过个二三年,已是十八九,再加上这件退婚之事的影响,她这一生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卫大娘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见她无神地坐在那里牙齿格格相击着,常婶子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去,在转身时,她顺手又摸了一把金子做成的镇纸。
直到常婶子跨出房门时,卫大娘子才颤声问道:“那是什么人?”她绝望的问道:“那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常婶子摇头道:“卢府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报复一事,大姑子你是别想了。你想想,连范阳卢氏也查不出底细的人,哪里是等闲之辈?哎,你要怨只怨命苦霉气加身吧,千不该万不该,撞着人玩的时候碰上了那么个阎王爷。哎,说起来当时你也没有撞到人,说两句软话也就行了,可你倒好,一开口便骂人,见到那少年还不曾服软,说什么“他们命贱,你的命贵重”。这下好了,人家直接把你由贵命变成贱命了。”
常婶子出去了一会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嘶厉的哭嚎声。不过听到这哭嚎声,卫府的下人都低着头,努力地掩藏住不小心露出来的幸灾乐祸。
经过卫大娘子一事后,卢萦清楚地感觉到,她和卢云等人出门在外时,附近的邻冇居,还有一些马车中的人,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朝他们张望几眼,偶尔还低语几句。而当卢萦看去时,他们会客气地朝她一笑。
卢萦知道,经此一事,这左近的人,应该是知道自己有些来头了。
不过制住一个行商为主的家族的姑子,能震住的也只是左近的人罢了。
卢萦到达洛阳的第六天,范阳卢氏的调查资料送到了她的手中。让卢萦失望的是,上面只写了十九年前范阳卢氏本是洛阳第一家族,不过这个家族似乎卷入了一场政变中,导致嫡系损失一尽。后来还是陛下顾念旧qíng,特意扶助其中一个支系,还赐了好些田地房宅给他们,才使得现在的范阳卢氏,能在洛阳的大世家中占一席之地。
资料上面含糊其辞,颇有不清不楚之处。从那语气中,似乎当年的事牵扯到不少秘辛。
而且,当时的范阳卢氏本家嫡系几乎死光了,这个嫡系具体有些什么人,都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也就无迹可寻。
看到这资料,卢萦有点失望。她寻思了一会,突然记起父亲留下的书简中,有一些书页在只字片语上,记录了些父亲的评语和心境,还有一些模糊的,看不懂的话。对了,其中一本书中,还夹有父亲写的诗赋和手扎。里面似乎有一些名姓什么的,似乎取自哪一个族谱。
想了想后,她写了一封信给罗子,让他令他的母亲阳婶在藏书中翻出几本寄到洛阳来。
鸽子飞出后,卢萦正在书房※中练着琴,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转眼,一个仆人大步走了进来,朝她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小郎,执六将军来了。”
“哦。”卢萦看了这仆人一眼,没怎么在意。
那仆人端起脸,严肃地说道:“执六将军,是以本来面目而来的。”他才说到这里,陡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卢萦走出去时,庄子外的花园中,婢女仆人整整齐齐地跪在那里,鸦雀无声的。
而在众人中间,那个端坐在塌上的,是一个华服高大的青年男子。只见他一袭锦衣,玉冠高束,一张爱笑的圆脸,却透着种卢萦从来没有见过的不怒而威。
此刻,那一看就是高门大阀出来的世家郎君,在好整以暇地品着酒水。而在这郎君的身后,则站着一排十个金吾卫。
明明卢萦等主人还在房中,这些婢仆,已自发自地以最为恭敬的态度,向这个突然而来的贵人行着最恭敬的礼,端着最凝重的敬意。
卢萦走了过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传来,青年放下酒盅,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后,他笑嘻嘻地说道:“数月不见阿萦,竟是又俊了几分……这可怎么得了?”
说到这里,他挑了挑眉,径直乐呵地又说道:“是了,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姓郭,名允,阿萦可以叫我郭三郎,阿萦听过没?”
郭允郭三郎?卢萦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他的父亲,可是鼎鼎大名的,当今皇后郭圣通的弟弟郭况。传说,陛下无数次与公卿诸侯亲至郭况家,众人一起喝酒饮乐,其间赏赐的金银锦帛,更是数不胜数。整个洛阳的人都说郭况家是“金xué”,可见其家是如何的富贵和风光。
郭允自我介绍到这里,挥手朝旁边的塌几拍了拍,笑眯眯地说道:“反正阿文是男儿身,说说话是无碍的,过来坐,我们一道聊聊。”
卢萦走了过去。
她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后,细细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看向郭允,问道:“主公呢?”
这人总是一张笑脸,从他的眼睛中。卢萦还真看不出qíng绪来。也不知现在,主公qíng况如何?顺不顺利?
见卢萦一开口便问刘疆,郭允显然很高兴,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主公忙着呢。对了阿萦,听说你搅huáng了卫氏娘子与范阳卢氏十九郎的婚约?”
见卢萦看向自己,他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你这附近。也就这个姑子容易挑拔点,当初为了让她冒犯你,我可是给了那下人一两金子的好处费呢。现在这样不错,刚才我来时,看到不少人留了神呢。”
原来是他怂恿的。怪不得自己刚到洛阳,还没有坐热呢,便碰上了这等事。
卢萦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慢慢问道:“如此说来,郭三郎君是想把阿萦等人纳入你的羽翼之下了?”
郭允一口把盅中酒咽下,皱着眉头苦着脸说道:“我不纳行吗?主公那xi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阿萦你怎么越长越男人了?这样子出去,那些个好男风的真地会伸手的。我总不能等人家碰了你再出面吧?我还想活个七老八十呢。”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甩了甩袖说道:“好了,今儿面也见过了,我忙得很。得走了。”转身走出一步,他回头说道:“阿萦,我今儿这样露了一面。加上你昨儿给了那卫氏娘子一下,怎么着,你也算是入了洛阳人的眼。接下来肯定有人邀请于你。你多留点神,立功也就罢了,你千万保重自己,别让刘疆那厮发现你把自己给坑了。”
“不敢。”
“敢的,你怎么不敢?这个天下间,就没有比你还敢的姑子。反正我就这么提醒你一下,卢萦,你得记着你现在姓刘了,那什么姓yīn的,姓邓的,姓耿的,通通都是你警惕的对象。别到时还玩个什么左右逢源。你是知道刘疆的,真激怒了他,你就是他的心肝,他也照杀不误。”
说罢,他甩了甩袖,“好了,送我出去吧,让你的邻居看看你我两人的jiāoqíng。”
“好。”
卢萦应了一声,跟在郭允身侧,一直把他送出了大门。
刚要出门,郭允回过头来,“阿萦,你也有二三个月没有见你那夫君了,想他没?”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也不解释什么,转身便上了马车。
大门处,只有小猫四五只,在这些人仿佛不在意的目光下,郭允扬长而去,而卢萦在转身之际,也知道至少有四五个家族,盯上了自己。
把房门关上之际,卢萦想起郭允最后说的话。
想他么?
想是一定的,那个人生生地介于她的生活中,把她从里到外打上了他的烙印,虽然还没有失身于他,她却是再也没有自由了的。
只是,她一直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得在任何变故发生之际,筹措更多的资本,她得在哪一天被谁收回一切时,依然做得到进退从容,富贵自在。
直到入夜了,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卢萦还在想着郭允那句话。
这么一晃眼,竟是几个月没有打过照面……怎么可能不想?
那人不管别人如何评价他,在她面前,他总是透着几分纵容,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忍让。他与一般的丈夫完全不同,他甚至要求她任xing一点,随意一点。
……天下间,很少有丈夫会这样要求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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