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郑绣之前就想过。薛直那么忙,家里没个照看的人,若是把孩子送到学堂里,薛劭既能学到东西,又有人照看,实在不方便住到自家也是可以的,那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所以后来里正说田地已经租出去,让她回去签租契,她就想着顺便上门去跟薛直说说这事儿。
她去的时候薛家大门敞开,本以为是肯定有人在的,她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便一路找进去,家里竟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觉得破为奇怪,又等了会儿,不见有人回来,这才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她等的心焦,薛直也同样不好受——他听到她的声音,便急急地从自家后院翻墙出去,又在墙根底下足足蹲了两刻钟。起来的时候脚都麻了。
☆、第二十九章冯家用心
眼下薛劭上学的事又被提起,郑绣觉得不能放任不管了。
她很认真地问薛劭:“阿劭,你怎么想的?跟阿誉一起念书好不好?”
薛劭有些为难地绞着衣摆,他自然是愿意跟郑誉一起的,但是又有些担心,“我什么都不会,都不识字。”
郑誉赶紧拍着小胸脯保证道:“我可以教你啊,先生百家姓还没有jiāo完,只要你多用功,肯定能赶上的。”
“那我爹……”
“你爹那里我来想办法。”郑绣接口道。不过她老回村上也不方便,到时候碰不到人,她再在薛家等,难免招人口舌。
晚间郑仁回来,郑绣便把两个孩子的事同他说了。
郑仁并不把男孩子打架的事放在心上,男孩子嘛,不该娇养着的,若是同学之间的小小矛盾都解决不了,往后还能指望他什么,倒是对薛劭念书这事儿,郑仁也是颇为赞同的。那孩子看着机灵聪明,确实也是可造之材,便道:“那等爹休沐的时候,我把阿直请来吃饭,我来同他说,你多做两个菜。”
郑绣点头应下,她爹肯出面自然好,他的话肯定比自己的话更能让人信服。
不过他们父女打算的是好,没成想郑仁让薛劭回去带了话,薛直又让薛劭来传话,说是最近自己上山打猎忙得很,暂时没有功夫来赴宴。
“就这般忙?”听了薛劭的话,郑绣不禁纳罕,上回她去薛家没等到人已经够奇怪的了,这下倒好,连来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薛劭老老实实地道:“我也不知道爹在忙什么,只是最近经常上山,回来就在院子里打拳,一直到半夜才睡下。”
郑绣又去跟他爹求教,郑仁想了想,道:“刚开chūn,他们做猎户的休整了一个冬日,忙些也正常。那这样吧,等我休沐那天的晚上带些酒ròu上门去。”
也只得这样了。
休沐那天,郑仁在镇上买了酒ròu,又从自家带了一小坛梅子酒去了薛家。
晚上薛直自然在家的,没想到郑仁亲自上门,他去门口将人迎了进屋。
两人本就投缘,又一段时间没有小聚,自然是相谈甚欢。
席间,郑仁就提出了让薛劭去镇上念书的事儿。
薛劭在旁边听的忐忑极了,就怕他爹不同意,一口给回绝了。
薛直看了看低着头装作不在意,却竖着耳朵十分认真等待他回复的儿子,有些迟疑地道:“能念书自然是好事qíng,可是您也知道,我们并非本地人士,户籍也不在这里……”
郑仁道:“这不碍什么,我同学堂里的先生都有jiāoqíng。户籍不是问题,我门下也有几个其他州府慕名而来的学生。”
薛劭怯生生地抬头打量他爹,薛直也正好看向他,两人心照不宣。
“好,那这件事就麻烦您了。”薛直对着郑仁一拱手,算是答应下来。
晚上郑仁离开后,薛劭殷勤地帮着收拾桌子,忍不住问他爹说:“爹,上学堂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薛直倒没想过这个,说:“大概不少吧。”
“那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家里以他爹打猎为生,两人平时吃喝都是从镇上买的,想来也存不下什么钱。
薛直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子家家,担心这个做什么。爹出得起。”
当天晚上薛直就整理了一下自己chuáng头的私房匣子,在外几年,身上带的盘缠早就用光了。倒是还有几样随身的东西可以典当。
选来选去,他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玉扇坠儿。这东西是还在家时,忘了是他哥还是他嫂子随手给的,那时候京城中以文为贵,但凡世家公子手里都拿柄折扇摇啊摇的,就是冬日里都能见到。他少年时也跟风玩过两年扇子,这东西就一直随身带着。
薛直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当铺,怕镇上的当铺掌柜不开眼,还特地跑了一趟县城。县城掌柜看到那碧油油的玉扇坠儿,知道是好东西,不由打量了薛直,见他虽然衣着朴素,却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不似那等jī鸣狗盗之辈,倒也没多想,只是问他死当还是活当。
薛直想了想,这在外头,这扇坠儿完全没地方用。若是回了家,这东西也不值当什么,便当了死当。
最后当得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这也是当铺掌柜可以压低的价格了,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薛直心满意足地拿了银票回家。
薛劭的入学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毕竟有熟人好办事,在哪个朝代都是这个理儿。
郑仁薛家父子一起割了ròu,带了酒,去了王先生那里。
虽然是走后门的,王先生倒也要对薛劭考校一二,问了他一些寻常的问题,见他思维敏捷,对答流利,才放下心来。不然因为关系而收了笨学生,拉低了整个学堂的素质,他也是很难办的。
这时候的束脩按年和季度jiāo付,薛直直接给薛劭jiāo了一年的,一共十两银子。加上给薛劭置办新书,新文具,和几件得体的新chūn衫,一共花了二十两。倒是比薛直预计的少很多,他依稀记得自己幼时,家里请的先生就教他和他哥两个人,一个季度的束脩就是三五百两。
不过乡野之地,又是许多人一起上课的学堂,自然不能同京城家里相提并论。
在薛劭入学前,郑家还发生了一段小cha曲。
冯员外亲自带着礼物来了一趟郑家,是带着自家侄子来赔礼道歉的。他家侄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打了郑誉的冯源。冯源鼻子上乌青一片,就是之前薛劭打的。
冯员外是个白皮圆脸的中年人,蓄了胡须,看起来颇为儒雅。特地趁着郑仁休沐那天来的。
郑绣迎了他二人进堂屋。
冯员外便笑道:“冯源这孩子打小生活在京城,家里孩子也多,他又格外顽劣些,兄嫂管不过来,便送回了镇上,让我看着。没想到他第一天上学,就惹是生非,还冲撞了府上的小公子。郑举人可在?我亲自同他道个歉。”
因前头朱氏曾给郑绣说过冯家的亲事,加上她见过冯公子那油腻猥琐的模样,郑绣对冯家一直没什么好印象。没想到冯员外竟是这般和气的人,说话也妥帖细致。
“爹外出有事,怕是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冯员外也并不着急,仍旧笑呵呵的,“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吧。让这小子先去同小公子道歉。”说着轻轻退了冯源一把。
郑绣便唤了郑誉到一旁。
冯源不太qíng愿的样子,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对着郑誉作了个揖,“我给你赔礼道歉。”
郑誉也有些不太习惯,有些紧张地道:“没、没事,我并不怪你。只是你往后不要……不要再欺负二宝了。”
冯源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欺负他的,谁让他长那么胖,还坐我前头。”
“闭嘴!”冯员外正色轻声呵斥道,“学堂里的位子都是先生安排的,你要是觉得有不妥当,回来与家里说,家里再去同老师jiāo涉,你怎么能这般胡闹!”
冯源闭上了嘴。
郑仁当天上午跟薛直忙活薛劭入学的事qíng了,到了下回才归家。
冯员外是饭后来的,见郑仁不在家,竟十分耐心地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郑绣也不方便招待,便在堂屋里上了茶,自己去跟郑老头说了一声,让她爷爷来招呼了。
郑老头是个慡利人。冯员外虽谈吐儒雅,不似商人,倒似个读书人,但到底是从商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着实不凡,跟着郑老头这庄稼老汉谈起田地间的事也是滔滔不绝。
两人一直聊了下去,倒也没有冷场。
后来郑仁就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薛直父子。
看到家里来了客人,薛直便想告辞。
冯员外却站起身道:“之前自家侄子不懂事,打了府上的小公子,我特地来登门致歉的。”
薛直也知道这件事,而且还知道眼前那半大少年的鼻子就是自家儿子打肿的,他就也不方便再走了,也道:“我家犬子也动了手,实在抱歉。”
冯员外摆手道:“是我家侄子挑事儿在先,活该吃些教训。”
三人说上了话,郑老头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回屋去了。
他们三人又说了足两刻钟的话,冯员外才带着冯源告辞。
回府的路上,冯源扁着嘴,老大不高兴了。他不就是跟人打了架么,叔叔犯得着特地带着自己,又带着礼物登门道歉么。况且受伤最严重的还是他自己呢。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往后自己还怎么在学堂里建立威信。
“好了,别不高兴了。”冯员外收起了笑,安抚他道。其实他不是天生爱笑,反而惯常板着脸的那么一个人。只是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颇为严肃。这样子于生意场上很不讨好,便养成了在人前未语先笑的习惯。不过若是他本质上真是那么人畜无害,多年商海沉浮,早就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冯源也未必会服他。
“下个月多给你补贴一个月的花销,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买了。”冯员外又继续道,“你当你爹娘特地把你送回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等你再大一些,拜入郑举人门下当学生的,你倒好,才回来几天就把人家儿子给打了!”
冯源只知道是家里安排自己回这乡下来的,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何。明明京城里那么好,哪里这破地方能比的。
“不就是一个举人,京城里多的是。”他小声嘟囔。
冯员外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京城里举人确实多,但像十几年前郑仁那么文采斐然,享誉京城的能有几个?再说自家虽然生意现在做的不错,兄嫂都在京城扎根了,但到底是商户人家,哪个举人就能瞧上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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