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郑纤从槐树村搬到了郑家的宅子里。
她的行礼也不多,朱氏连牛车都没顾,一人提着一个包袱就来了。
郑绣已经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出来。里头的家具还是房主之前留下的,桌椅几乎都是全新的。
朱氏帮着郑纤把东西都放到了屋里,颇为满意地四处一打量,“这家具都是新的吧?还是我们绣丫头贴心。”
郑绣对朱氏这不值钱的赞赏并不放在心上,对郑纤道:“纤妹妹先住下吧,若是短了什么,尽管同我说。”
郑纤轻轻地‘嗯’了一声,对着郑绣道了谢。
郑绣便也不妨碍他们母女俩说体己话,带上门出去了。
她走后,朱氏不掩羡慕地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屋里的家居陈设,“你在家还担心呢,你看绣丫头对你不是很好?还给你准备了间新屋子。”
郑纤抿了抿唇,心想这屋子好坏,是给人看的,但是其他的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会怎么对她呢?
家里就郑荣一个,朱氏也不放心,把郑纤送到以后,去郑老头郑老太屋里坐了会儿,便回去了。
从前日日在一起还不觉得,此时郑纤看到她娘离去的背影,不禁又伤怀了一番。
郑老太在郑纤搬来之前,就和郑绣上街买了一些丝线和布帛回来,以供郑纤练习女红。
郑纤的女红并没有专门学过,平时的心思也都是花在读书写字上,这上头就不是很进益。
当然了,还是比郑绣qiáng上许多的。
郑老太别的不行,年轻时给家里人裁个衣服,绣点花样子出去卖还是手到擒来的。她是不指望郑绣能传承自己的手艺了,便想着要在这上头好好教养郑纤。
郑纤却也是不太爱做女红的,费眼睛不说,还特别làng费时间,一做就是半下午,平时那都是她看书练字的时间。而且她以后是要当官太太的,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上头下这么多心力。不过眼下她住在镇上,她觉得自己算是寄人篱下,所以心里不愿意,嘴上却也不说,每天下午的时间不够,便用晚上的时间补。好在郑家别的不多,藏书却是多的,加上她从家里带来的一些书,倒是不愁没有书看。
这样日熬夜熬的,不过五六天,本就苗条的郑纤就瘦了一圈,眼底下一片青影,连下巴都瘦尖了。
郑绣起初还当她是刚来不习惯,直到某天半夜起夜,看到郑纤屋里的灯来亮着,她轻轻走到窗户底下,依稀听到了翻书的声音,这才猜出了原委。
郑绣在外头轻咳一声,里头的灯立刻就熄了。
知道了这事儿,郑绣也不能放任她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私下里便同郑老太商量了,每天只上上午让郑纤做女红,下午就让她看书练字。
☆、第五十六章
郑老太大字不识,对姑娘家看书还颇有微词,对着郑绣道:“姑娘家,亲事都定好了,就该做做女红刺绣,把嫁妆做的体面些。读书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考个功名出来?”不过说归说,还是同意了。
对郑纤爱看书这点,郑绣还是蛮欣赏的。像她就不太看这个时代咬文嚼字的文体,初穿越过来时学了两年认字写字,后面便丢开了。说起来郑纤也算的上能识文断字,温文有礼了,只是不知道怎么了,郑纤书看多了反而多了一腔愁绪。
下午闲暇时分,郑绣还特地了去了一趟郑纤的屋里。
郑纤正在书桌旁写大字。
郑绣进屋后,她刚要放下笔,郑绣摆手道:“纤妹妹写着吧,我就是来看看你。”
郑纤便对她点了点头,继续凝神静气地练字。
郑绣就装作看她写字的样子,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桌上散放着的书。
桌上摊着一本诗集,再看两外两本合着的,也是诗词之类的东西。
郑绣就着摊开的那本诗集看了一眼,是一首写闺怨的诗。言辞旖丽,韵脚别致。前两句写的是chūn日美景,后两句忽然话锋一转,表达了对chūn天即将逝去的感伤,充斥着一种为赋新词qiáng说愁的感觉。
“大姐姐对诗词也感兴趣?”郑纤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便转头问道。
郑绣笑着摇头,“我对这些并不懂,只是看这小诗颇为雅致,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是本朝才女谢旖的新作。我最爱她的诗了,她近几年出的诗集我都有珍藏。”说着还吟了几句谢旖的成名作,又道:“大姐姐若是喜欢,我可以借两本给你看看。”
郑绣忙道:“不用不用,我也不懂这些,借给我看也不过是牛嚼牡丹。”
她可不喜欢做这种都是充满愁绪的东西,看多了教人无端端心里堵得慌。
郑纤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本以为找到了同道中人呢。
郑绣在郑纤屋里待了会儿,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她便回自己屋里了。
薛直在屋里擦拭弓箭,郑绣进屋见了他,想到他家里原是京城的,便问:“你听过谢旖吗?”
薛直眉头一跳,放了弓箭,表qíng有些不太自然地问道:“你、你问谢旖做什么?”
郑绣光顾着想郑纤的事儿,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摇头道:“我看纤妹妹成天读这种哀怨的诗词,难怪她总是显得不开心,连脾xing都变了……”明明早几年还是个怯生生的,十分可爱的小姑娘呢。
薛直这才输出一口气,道:“谢旖是谢大学时的幺女,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我没离开家之前,她好像就开始出诗集了。”
好好的高门贵女,怎么写的都尽是哀愁的东西。郑绣心里觉得奇怪,但也就那么一想,并没有探究下去,只是道:“改明儿我得跟爹商量商量,买些积极向上的书给纤妹妹看。”
薛直不禁好笑道:“我看你挺不耐烦二婶的,没想到对她却是挺伤心的。”
郑绣不以为然,“二婶是二婶,纤妹妹是纤妹妹。二婶做的事让人讨人嫌,纤妹妹除了会帮腔说几句刺耳的话,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再说了,纤妹妹到底是我堂妹,血浓于水,我总是盼着她好的。”至于朱氏,都活到那把年纪了,任谁也掰不回来了,倒是郑纤,这几年才变了,年纪也不大,还是有可能学好的。
这么说着,郑绣觉得自己还可以给郑纤加一个课程——学厨艺!
她别的不行,料理家里人吃饭还是算得上拿手的。张秀才如今不过是一个秀才,什么时候能仕途上更进一步还未可知。张家家徒四壁,郑纤嫁过去,少不得得帮着洗衣做饭的。而且她就是觉得郑纤诗词歌赋看多了,身上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了。若是生在谢旖家那样的人家,这自然不是问题,可生在普通人家,这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第二天,郑绣就把这个打算同郑老太和郑纤说了。
郑老太自然是同意的,只是问:“上午纤丫头要在我这儿做女红,下午她要看书练字,这厨艺该什么时候学呢?”
郑绣道:“也不用特意拨时间出来,只我每天做饭的时候,纤妹妹跟着我打个下手就行。”
郑老太点头称是。
郑纤在旁边绞着帕子没说话。
她在家时,近几年连个碗都没洗过,更别说在灶房里生火做饭了。用她娘的话说,这女孩子的手最不禁cao劳了,这些活做多了,手就会变粗,等她以后做了官太太,人家还会嘲笑她有一双粗粝的手。
“纤妹妹,你没有异议吧?”郑绣笑眯眯地问她。
郑纤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道:“我听大姐姐的。”
郑绣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早就猜到按郑纤的xing子是肯定会同意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就是有不愿意也不会明说,不然之前奶奶让她练一天的女红,她也不会只能用晚上睡觉的时间来看书。虽然这样利用她的心思,让她答应学厨艺有些不光彩,但到底是为她好的。
如果说郑纤在女红上还算有涉猎的话,那么在在厨艺上,她绝对算得上还没出新手村的新手了。
郑绣几乎每天都是家里最早起身的,她起来后,便去把郑纤也喊了起来。
郑纤洗漱的时间,她已经在灶上烧好了热水。
郑绣想着做朝食这么简单,下个面条应该是难不倒她的,便放心让她来了,自己则在一边看着。
郑纤捏着帕子站在灶台前,手足无措。
郑绣道:“帕子先放下,你这帕子不离手的,还怎么gān活?”
郑纤闻言便把手帕揣进怀里。
郑绣又帮她把袖子挽到手腕,鼓励她说:“好了,等水开了就把面条放进去,调料呢,可以出锅前放,也可以放到碗里,用面汤冲了,随你习惯。”
郑纤战战兢兢地揭开锅盖,把面条一股脑儿地都倒了进去。
郑绣在旁边指导:“面条不能放这这么快,容易粘锅。你现在用筷子搅一搅……”
郑纤闻言照着做了。
“姐姐,我那件新做的夏衫去哪儿了?”郑誉只穿着中衣,踢拉着鞋跑到院子里大喊。
郑绣忙不跌地道:“不就在你柜子里嘛!”
郑誉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大喊:“都找过了,没有啊!姐姐快来帮我找找,我上学要迟了!”
郑绣便对郑纤道:“你等水再滚一遍就把面条捞出来,爷爷奶奶的面可以多焖一会儿,他们喜欢吃软烂的。调料你自己看着加就成。”说着就快步走出了灶房,去郑誉屋里给他找衣服去了。
郑誉和薛劭住在一间屋里,两个人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别管前一天郑绣给收拾的多好,第二天一准又乱糟糟的不像话。
郑绣把衣柜给翻了个底朝天,又在他们凌乱的chuáng铺上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郑誉想穿的那件水绿色夏衫。
“你就穿那个湖蓝的不行吗?姐姐回头再给你找。”
郑誉不gān了,说:“我就想跟阿劭穿一样的!”
郑绣给他们裁衣服的时候,给两个孩子和薛直做的衣服是用同样的料子裁的,三人一人一身水绿的,一身湖蓝的。虽然样式稍有差别,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的衣服。
他这么一说,郑绣也想了起来,昨儿个自己收了衣服回屋叠,然后让薛直帮着分成几堆,分别送回个子的屋里。于是便回屋去找了,果然从薛直的衣服堆里找到了郑誉的夏衫。
如愿以偿地换好了衣服,郑誉才心急火燎地小跑着出了屋,进堂屋喊:“姐姐,快给我上朝食,我上学堂真的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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