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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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崔氏略提高些声音笑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大长公主待会儿就到,各位还是请入席吧。”

  一阵乱纷纷的动静后,各人按照早已排定的座次入席,刚刚静下来,就听一个声音笑道,“自打上回斗花会上一别,库狄大娘如今真像换了个人,真是可喜可贺。”

  这声音也不算大,但在一片静寂中众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里,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坐在东首第二席上的崔玉娘,她与琉璃只隔了两尺多远,看上去满脸都是笑容,但话里的讥诮之意却比笑容来得更明显。

  崔岑娘不由一怔,没料到自己的来路上说的那番话妹子竟全然没有听进去,转头看见八娘的脸上也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见琉璃微笑着回道,“不过两年光景,琉璃自然还是当年的琉璃,玉娘看着不同,约莫是玉娘看琉璃的眼光却不是当年的眼光了。”

  崔玉娘顿时一窒,一边的八娘掩嘴一笑,“此话倒也有理,早知如今也要叫你一声阿嫂,她当年岂敢那般不依不饶的罚你作画?”

  和三人同坐次席的还有西眷裴另一位相爷裴矩长子裴宣的女儿,见自己被安排与这库狄氏一席,原便有些不悦,对当年的事qíng又是略有耳闻的,也笑道,“人生际遇原也难说得紧,谁又料得到这般离奇的后事?”

  琉璃看着满屋的笑脸,当年斗花会上的那些恶意的笑容仿佛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一丝怒意油然而生,当下也点头淡淡的一笑,“的确,人生在世,生于何家何姓,嫁入何门何户,原本不过是因缘二字,既无法预料,亦无甚可说。”

  她略带清冷的声音流淌在房间里,许多人都是一愣,品味她话里的意思,心里有说不上的不舒服,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崔岑娘忙笑道,“大娘此言倒有些禅机,说来世事种种的确不过是因缘,却不是我等能看透的。”

  崔玉娘此时已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所谓因缘,记得前贤曾说过,人生因缘便如花开花落,落在地上为泥土,或是落在席上似锦绣,自然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原来在泥里的不知为何又到了席上,可惜锦绣不成锦绣,泥土不成泥土,却不知是什么了。”

  厅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笑之声,琉璃也笑了起来,曼声道,“自然还是泥土。真往前论,哪朵花不是从泥中生出来?若往后论,便是落到席上的花朵,过些天,婢女随手抖落,难道不是化为泥土?说到底,哪有什么区别?若是花儿因为偶然落在了席上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从此不是泥土了,倒也有趣得紧。”

  崔玉娘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yù反唇相讥,一时又有些语穷,就听琉璃依然不紧不慢的道,“琉璃见识浅薄,只听过一句话却是不曾忘怀——人世种种,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花如是,人如是,世间万物,无非如是。”

  此时去六朝未远,玄言清谈依旧是风雅之事,这句话虽然简单,却颇有机锋,厅堂里顿时静了下来,坐在西边第二席上的上官离落已叹了一声,“此言深矣。不知是何人所说?”

  琉璃依稀记得天主教此时似乎被称为景教,便笑道,“是一名景教的胡人法师,却也不知姓名。”

  与琉璃对面而坐的郑冷娘一直笑吟吟的听着,此时也点头道,“话虽简单,却值得品味,六个字倒像比几百句玄言还要说得透彻三分,让人顿生‘闻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之感。”

  崔玉娘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冷冷的道,“我倒觉得,不过是胡人们信口说的俗话而已,哪里有什么深意?”

  崔岑娘瞟了自己的妹子一眼,笑道,“什么俗话,你是俗人,自然觉不出深意来。”

  崔玉娘还想再说,却见姊姊的目光里已带了两分严厉,心里也知道上官离落与郑冷娘这对姑嫂都是才名在外,门第人缘也不比自己差半分,只怕捎上她们,却是落不得好的,只得还是忍气转头向琉璃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库狄大娘原来不但是有机缘,还是有慧根的。”

  琉璃只是微笑着欠了欠身,“玉娘过奖了。”

  崔玉娘顿时有一拳打在空气里的难受,还想再说点什么,从后堂却传来了侍女清柔的声音,“临海大长公主到!”

  第122章以势压人天降援兵

  悦耳的环佩声中,从堂上正南边设着十二曲山水屏风之后,转出了一行人,八个穿着一色白衫绿裙的婢子分为两列在前面引路,个个身姿袅娜,容颜秀丽,就如八朵刚开的白莲花。

  待她们雁次排开,分立在南边主位两旁,这才露出临海大长公主的身影。只见她身上穿的也是一件银色锦缎滚边的江南纱白色衫子,袖子宽大低垂,显得分外飘逸,系着的则是一条蜀地特供的单丝碧罗裙,裙摆用五彩丝线绣成群荷出水的图案,图案鲜活,裙裾飘动间似有一股清雅的荷香扑面而来。

  大概是细细的上了妆,大长公主那张原本光洁白嫩的鹅蛋脸看去比平日更年轻几分,淡扫黛眉,眉心贴着一朵jīng致的碧莲花钿。扶着她走出来的那位女子也算年轻貌美,衣裳jīng致,但站在大长公主身边,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崔氏忙快步走了过去,站了公主的另一边。

  堂中诸人自是早已避席行肃拜礼,待得大长公主落座,笑着说了声,“请起。”这才回到各自的坐席之上。不少人目光都落在大长公主的裙角,也有人看向扶着大长公主出来的面生女子,细看之下才觉得她眸深鼻挺,竟有几分胡女的格调,知道内qíng的立时猜到了她的身份,忍不住去看坐在次席末位上的那位库狄氏,却见她也有些意外的看着大长公主身边之人,顿时心里更多了几分把握。

  此时琉璃心里当真是有几分惊异:算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不见,珊瑚倒真像是变了一个人,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竟是前所未见,连脸上的棱角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几分,只是看去反而不如以前嚣张时来得生动美艳。

  大约是感受到了什么,跪坐在大长公主身后的珊瑚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琉璃的目光。琉璃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向她点了点头,珊瑚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却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低下头去,顿了顿,才向琉璃的方向微微欠身。琉璃收回视线,垂下眸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堂上之人哪个不是眼尖心细的?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顿时互相jiāo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长公主眉梢微挑,从容的笑道,“值此佳节,诸位小娘子拨冗莅临,令柴门蒙光、蓬荜增色,便是这满湖的莲花,原先日日对着我这老婆子,未免有些无jīng打采,如今却觉得多了许多争奇斗艳的敌手,竟是开得分外卖力了些。”

  长孙湘立即声音清亮的回道,“大长公主此言差矣,原先这白莲分明是被您比得失了颜色,自然无jīng打采,如今看到我等,顿时又多了些底气!”

  厅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笑,夹杂着“正是”的呼应。大长公主忍不住也摇头轻笑,“湘儿你竟也来打趣我,跟你们的花容月貌一比,我不过便是个老盘荼鬼!”

  柳氏也笑嘻嘻的长跪而起,“启禀大长公主,您是打趣我等么?您这样还是老盘荼鬼,那世人也不爱嫦娥,一心一意只盼着能娶个盘荼鬼了。”

  大长公主指着两个人笑骂,“你们两个小鬼头,胆子越发大了!”又摇头叹道,“人老了嘴也笨,哪里是你们的对手?还是赶紧上了芙蓉糕,堵住你们这些巧嘴才是!”

  她身边的一位婢子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门外便飘来了琴瑟箫笛的悠扬乐声,一部乐伎在庭中演奏,两队绿衣婢女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jīng致的荷叶玉盘,玉盘上是一朵朵盛开的芙蓉,待将那一朵朵芙蓉放到每人面前的案几之上,众人才发现,这些芙蓉竟然都是面点,只是颜色形状bī真无比,让人看着简直不忍下嘴。

  大长公主笑道,“今年的芙蓉糕里用了些去年磨制的藕粉,请诸位品尝下可还能入口?”

  琉璃心里其实有十二分的好奇,眼见周围的人啧啧赞叹过一阵后,才动手略掰下一瓣两瓣,低头掩嘴品尝了一番,她也掰了半片花瓣,做了个样子,心里暗暗叹气:幸亏出门前吃得很饱……

  绿衣婢女来往穿梭,各种jīng美的菜肴点心一道道络绎不绝的上到各人眼前,琉璃只认得那道芝麻裹油炸粉团的名唤“巨胜奴”,还有蜜糖慢炙太例面做成的“甜雪”和驼蹄羹,另外几样却是她也叫不上名字的,又听见身边的八娘也在低声问岑娘,“这道菜有何名目?”岑娘笑着回道,“芙蓉宴上菜色原多别出心裁,我也不认得。”

  一时酒水也端了上来,大长公主举起杯来,蘸甲弹酒酬宾,众人领酒,随即便是按座次逐一接酒、授酒,一轮过后,堂上的气氛逐渐松快起来,说笑声渐起。大长公主却突然“咦”了一声,看了琉璃一眼,回头便问崔氏,“你不是说,让大娘坐我身边的么?怎么把她安排到末位上了?”

  崔氏忙笑道,“是大娘太过谦逊,儿怎么说也不愿坐这边。”

  大长公主看向琉璃笑道,“大娘还不坐过来?坐得离我那般远,可是怕我这老婆子啰嗦了你去?”

  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长跪欠身回道,“启禀大长公主,能闻公主教诲,琉璃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自知无德无能,却是不配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更是不配坐在三位姊妹之上的。如今又焉能因琉璃的缘故,劳动三位姊妹?”

  大长公主淡淡的笑道,“那给你单设一席便是!说来自打你上回跟守约过来,这段日子只是让阿崔代我去过你那里,送过几回东西,却再没见过你,我倒正是有话要问你。”

  厅堂里早已渐渐的静了下来,不少人眼里流露出了看好戏的神qíng——大长公主果然并不待见这个胡女!

  琉璃心里微沉,这话等于在说她不知礼数,几次接受长者所赐,却不去谢恩,而在此等场合,她可以讥讽崔玉娘,却是绝不能反驳大长公主。若要给她另开一席,则更是不妥,按礼,原只有身份最高,或是家有丧事之人才能在宴会上独坐一席的。可让她此刻坐到首位上去,则其余三人必要挪位……

  见已有婢女领命而去,琉璃忙离席肃立道,“大长公主教训得是,大长公主先是几次让崔夫人送来婢女,又是十二日一早便送了芙蓉宴的帖子过来,此等厚爱,琉璃原是早该来拜谢,只是想着芙蓉宴便在眼前,大长公主或许比平日繁忙,却是不敢前来打扰,的确是琉璃太过失礼,琉璃在此向公主谢罪。”说着便要行顿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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