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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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媒人本来一听说家主居然还是不在家,鼻子都快气歪了,但见这婢女说话做事也还上道,不由火气略减;又听说这次的正主,那位库狄大娘也在上房,倒也起了一丝好奇之心,冷冷的点了点头,“那便打扰了。”

  她昂首挺胸走了堂屋,只见从东首坐榻上不紧不慢的站起一个年轻女子,低眉敛衽行了一礼,她心里不由一惊:这份礼数气度,倒不似小家女子。当下也还了一礼,耳中听到一个轻缓的声音:“家父不在,有劳娘子两次奔波,请稍待片刻。”

  媒人西首榻上端端正正跪坐下来,挑剔的打量着这位被河东公世子相中的女子,只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穿月白色的短襦长裙,个子还算高挑,却显然不够丰腴,五官倒是极为jīng致,可深邃有余,柔媚不足,并没有时下人家喜欢的福相,倒是一双褐色的眸子清澈灵动,颇为奇异,自有一番让人过目难忘的韵味。

  她暗道一声难怪,昨日自己到河东公府复命,那位世子夫人并不十分在意,但进去片刻之后再出来后,却脸色生硬的厉声吩咐下人准备聘礼,又对自己搁下了必须把聘礼送到的狠话——按大唐律法,收了聘礼,便算是已经订下婚约,女家若反悔要杖六十。想来大概是世子发了狠。她原本也打算着给这家一点颜色,也好出了昨日的郁气,没想到这位正主儿的气度……

  婢女低头送上了新鲜的酪浆,官媒也就势换上了一副笑脸,对已经在琉璃上首坐下的曹氏放缓了声音道:“贵府的大娘果然是好人才,怪道世子夫人如此上心,今日的八抬喜礼,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足足一百金的聘金,夫人若是方便,可否先过目一遍?”

  一百……金?那就是六十多万钱!还有八箱绸缎……曹氏险些一头栽倒在席子上。官媒恍如不见,只微笑着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已经拟好的文书,放到了曹氏面前的案几上。纸上写着“婚书”两个大字,下面又写着库狄氏长女年已长成,令淑有闻,今议与河东公世子裴承先为侧室,聘礼一百金、绸缎一百二十匹,本女即择吉日过门云云,又注明了媒人乃为官媒何氏六娘。

  曹氏拿起婚书,只觉得手都是抖的:只要签下字据,这一百金和八箱绸缎就是他们的了,算起来足以买处更大的院子……正恍惚间,突然听见身边的琉璃低咳了一声,侧头一看,只见她略带讥讽的看着自己,顿时清醒了过来:原来河东公府竟是如此富贵,她若真去了那府里,日后这家里哪还有自己母子的立足之地?

  想到琉璃日后可能过上的富贵日子,曹氏心里一片冰凉,揉了揉脸,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对媒人道:“奴是大娘的庶母,这字据还是要她父亲来签才是。”心中却暗暗着急,那裴都尉家的怎么还未到?若是两处都来了,才好教此事一拍两散!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没等媒人接口,阿叶已冲了进来,“娘子,又、又来了!”

  曹氏心中大喜,却沉下脸道:“什么又来了?”

  阿叶喘了口气才道:“媒人,也是带人抬着喜箱,还有五娘子的车……”竟然是库狄氏亲自带着媒人和聘礼过来了么?曹氏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听到最后一句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看了琉璃一眼,第一次有些庆幸库狄延忠已被她给支了出去。

  官媒何氏腾的站了起来,沉着脸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曹氏心里急转几圈,也站起来陪笑道:“好教这位娘子得知,大娘有位姑母在裴都尉府做媵,因喜爱大娘,原是常说要让大娘也进那府里,或许是今日也带媒人过来了?”

  何氏冷笑一声,这才明白昨日安氏夫妻所说的“裴都尉家二郎”是怎么回事,想是得了消息今天也来抢着下聘,难怪这库狄家的家主两天都“不在”,只是既然她抢先带了聘礼入门,若让他们把这事qíng翻过来,自己也就白当了这二十多年的官媒!都尉府,不过四五品的官员,也敢和河东公府抢人?

  当下她也不着急,冷冷的看着曹氏急忙忙的迎了出去,这才掸了掸裙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眼角扫到依然一脸平静的琉璃,心里倒是称了声奇。

  只见库狄家院子里又涌进来许多壮汉,抬了十余箱的喜礼,当头的却是一个穿朱戴金的妇人。何氏翻了个白眼,若是服紫的贵妇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媵妾,也来充什么贵人么?

  特意换上了朱色常服的库狄氏也早就看见了何氏,忙扬头走了过来,习惯xing的想顺着鼻梁瞟何氏一眼,却发现她实在太高了些,只得转头对曹氏道:“不是说好今日来下聘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曹氏心里早有了几分打算,笑着答道:“这位何娘子是河东公府遣来的官媒,昨日便来过,今日又带来聘礼过来,因大郎不在,阿曹不敢做主,只得请到堂屋歇息,等大郎归来再说。”

  库狄氏脸一沉:“胡闹!大娘之事我两日前便已说好,怎么昨日不跟这位官媒娘子分说明白,耽误了时辰不说,还白白让公府准备了这许多物件!”

  曹氏刚想分解,何氏却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礼,“这位夫人,既然说是前日便已说好,请问可有文书?”

  库狄氏怔了一下,只能道:“约定了今日来签。”

  何氏又问,“可曾留下了聘礼?”

  库狄氏忙一指后面:“这不是么?”

  何氏脸色一愣,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库狄氏:“这位夫人莫非不知,纳妾不同娶妻,只以财礼文书为准,若说聘礼,河东公府的聘礼已在这院中,文书已在这屋里,此事就算定下了,不知又与裴都尉府有何gān系?”

  库狄氏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曹氏:“阿兄签下了文书?”

  曹氏忙道:“不曾,大郎不在家,谁还能签下那文书?”

  库狄氏松了口气,皱起眉头看向何氏,“河东公府固然门第高华,却也不能如此欺人,我家侄女的婚事早有安排,就不劳官媒娘子费心了。”

  何氏站得更直了些,冷冷道:“既然早有安排,为何不见凭据?昨日小媒也去过大娘舅父家,又来过此处,为何两处却都无人说起?为何今日又容我带着聘礼入门?若是觉得小媒好欺也就罢了,莫非河东公府也是由得你等欺rǔ的?”

  库狄氏顿时有些愣住了,转头狠狠的瞪了曹氏一眼,“你等为何不曾跟人说清楚?阿兄去了何处,还不赶快着人将他找回来!”

  曹氏想到库狄氏上次指着自己和珊瑚的那顿臭骂,心里暗暗称意,面上却惶然道:“大郎从昨日起便不在家,阿曹只是妾室,此事大郎也未对奴说过,怎敢到媒人娘子面前胡乱搬弄?如今已经打发两拨人去找大郎,想必就快回来。”

  库狄氏心中微定,转头看着何氏道:“原来阿兄一直不在,难怪无人跟娘子提及,此事是我与阿兄两日前定下的,历来儿女婚事,便由父母做主,待阿兄归来,自然会签下文书,只怕还要这位娘子与河东公府分说明白,非是有意欺瞒,大娘确是姻缘已定,连都尉府都已去过,这事人人皆知。”

  何氏冷笑道:“夫人既是大娘的姑母,大娘去都尉府看望姑母又有何奇?这也能算凭证?难不成去过都尉府的女子都是姬妾?我何六娘也做了二十多载的官媒,只知道聘礼一入家门,断无就此抬出去的道理。夫人要签文书且签去,到时也只好长安县大堂上见了!”

  库狄氏在这院里原是说一不二,何曾被人如此讥讽威吓过,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去就去!依你的说法,难不成天下想娶妻妾之人,只要闯入家宅,放下财货就算完礼不成?河东公府再是高门,也不能不签文书便qiáng夺良家女子为妾!”

  何氏心道:废话!高门这样纳妾夺婢的事莫非还做得少了?可见是个不晓事的!越发冷笑起来,“好,好,明明白白是河东公府先遣人上门,先送了财礼,你如今文书未签,财礼后到,倒有理了,咱们走着瞧!”说完便高声道:“放下喜箱,咱们走!”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慢着!”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琉璃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上房门口,脸色苍白,眼中却是一股冰冷的决绝。

  第21章断发明志完美收场

  库狄氏忙道:“你出来得正好!你倒给这位官媒娘子说说,你去都尉府却为何来?姑母是否曾跟你说过此事?”说着就要去拉琉璃。

  琉璃却退后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去,“姑母,此事请听琉璃一言!”

  库狄氏不由都怔住了,皱眉道:“好孩子,你这是做甚?”

  琉璃向她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道:“姑母一片好心,侄女感激在心,奈何琉璃命薄,竟惹出今日之事,若是真如这位官媒娘子所说,闹到公堂之上,琉璃不但是给库狄家惹来无妄之灾,也是令河东公府、裴都尉府两家高门蒙羞,裴氏一族,名声何等皎皎,若是闹出为争妾对簿公堂之事,岂不是贻笑大方?届时姑母与官媒娘子,又如何向两府家主jiāo代?”

  库狄氏和那官媒顿时语塞——她们刚才在气头上自然都是不肯退让,以两府的地位,往日若遇上这等小事,不过是向长安县递个名柬自会解决。但此次若是两府对上,正如琉璃所说,那裴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河东公府和裴都尉府虽然血缘已远,但同出于闻喜裴氏,同族兄弟为争一胡女而打官司……真要闹出这样的丑闻来,她们哪里兜得住?

  可是,此时此刻,要她们服软让步,又如何甘心?

  静默了半响,还是库狄氏先忍不住道:“依你说当如何?”

  琉璃伏在地上,袖子掩处,用手里藏着的剪刀用力刺了手腕一下,抬起头来时,已是眼中含泪,满脸悲怆,“今日之事,不怪姑母与官媒娘子,只怪琉璃无福,不但不能为父亲分忧,反替家中招来此等难事,若再惹上官非,便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由此可见,琉璃本是不祥之人,不配如此厚爱!”

  这话简直说到了曹氏的心里去,第一个便点头道:“此言诚然有理,其实说来,我库狄家也不止一个女儿……”说着便想向守着珊瑚门口的仆妇打个手势。

  库狄氏气不打一处来,断喝一声,“住嘴!”曹氏一怔,不敢再说,神色愤然。

  琉璃深深的低着头:“庶母所言不错,琉璃的确命薄不详。若为小小的琉璃,惹得两府生出嫌隙来,何其因小失大!如今两府的聘礼都已入门,便是琉璃的阿爷在此,岂敢择其一家而拒一家?无论择哪一家,琉璃可以入高门享福,却置库狄家于何地?又置两府的名声、裴氏的名声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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