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194)

阅读记录

  麴崇裕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必替我说这些场面话。早知如此,我便应在大海道里劫杀了他!哪怕引起朝廷的震怒,总qiáng过眼看着咱们几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日后最大的凭仗化为乌有!只是大错已成,再杀他废他又有何益?西州照样是人人皆可接手,西州人也不会再在意麴家的去留!”

  “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这位裴守约还有什么手段!既然他肯唱戏,为何咱们不能坐下来好好看上一场?除非他能唱得天衣无fèng,不然,我们又何必急着出手,让那位裴守约找到可乘之机?”

  风飘飘与王君孟相视一眼,心底都松了口气——世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也是,一动不如一静,军粮筹备是何等大事,等着那位裴长史出招时使几个绊子,不比自己绞尽脑汁的想主意qiáng?

  风飘飘眼珠一转,笑道,“世子,你原说这几日不是大事,不要来烦扰你,只是……”

  麴崇裕没好气的道,“有话直说!”

  风飘飘笑嘻嘻的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这是长安那边送来的,看标记应是上次世子吩咐细查的那位库狄氏的消息。”这个信封她已经揣了一天了,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总算找到了眼下这机会。

  麴崇裕漫不经心的接在手里,随手便丢在案几上,却恰恰落在了那块雕板之上,他怔了一下,神色微凝,拿起信封便揭开了印泥。

  第35章如梦初醒功德无量

  薄薄的白麻纸上,密密的小楷写了整整三张,麴崇裕修长的手指看上去比纸似乎还白上三分,只是翻到第二张时,突然有些不稳起来,到了第三张更是蓦地收紧。

  他很快便把三张都看完,又反复看了两遍,慢慢的笑了起来,越笑越是欢快,那几张纸却是在手指间被狠狠的揉成了一团。

  风飘飘和王君孟悄悄换了一个眼色,王君孟清了清嗓子,笑道,“玉郎,适才我还遇见了都护,都护问起了你,说是两日没看见你了。”

  麴玉郎恍若不闻,只是顺手又拿起了那块雕板,笑着看了半晌,轻声道,“我真是这世上最蠢的蠢材!居然能相信这样的法子,会是一个愚昧妇人想得出来的。”

  风飘飘思量片刻,还是轻声问道,“莫不是长安那边查出这库狄氏不简单?”

  麴玉郎把手里的纸团往风飘飘身前的案几上一丢,“不是不简单,是……”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fèng里挤出来的,“太不简单!”

  风飘飘忙拿过纸团,展平了一页页看了起来。王君孟忍不住道,“如何不简单了?”玉郎不是一提到这位库狄氏便一脸不耐烦么?这种女子难不成还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事qíng来?

  麴崇裕语气淡漠的道,“你可还记得长安的那位临海大长公主?”

  王君孟点了点头,“自然记得,虽没见过,听说是宗室里极有权势的一个,那一位……有人不是说她是‘小临海’么?”

  麴崇裕冷笑着点了点头,“你猜猜临海大长公主如今怎样?”

  王君孟茫然的摇了摇头,麴崇裕看向了风飘飘手里皱巴巴的那几张纸,“她被人算计了!八月间大病一场,连御医都惊动了几个,九月底才刚刚好一点,却又被人羞rǔ了一番,大半私产落入他人之手,跟了她几十年的二十多个管事也悉数被卖,十月里便一病不起,如今整个人已然废了。”

  王君孟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算计她?谁又有这么大胆子……”临海大长公主,在宗室里也一等一的身份,嫁的又是裴相的长子,听说心机手段也是极厉害的!他还想问下去,突然看见麴崇裕的目光所指,顿时醒悟过来,“你是说,是那位库狄氏……决无此理!”

  麴崇裕冷笑道,“我也宁可是自己看错了!可长安的消息说得清清楚楚,此事是临海大长公主病倒后才慢慢流传开来的,你也知道裴守约是洛阳裴家的遗腹子,当年大唐高祖皇帝剿灭王世充后,将他家财产归还了他们母子,却落到了临海大长公主手里,据说他原先十年的不得志与先头夫人的死,都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此次裴守约被贬,临海大长公主便打算乘机霸了那笔财产,库狄氏却是转手贱卖给了武皇后的母亲,又把所得的十几万缗全部上jiāo朝廷做了军费!临海大长公主因此大病一场,后来略好一点又与武皇后的母亲争执起来,被她当面羞rǔ了一番。王庶人一被废,她便彻底病倒,起不得身,话也说不清楚了!”

  王君孟微微张开嘴,半晌才想起要合上,却没发现自己依然在一个劲的摇头,“一个女人,拿着十几万缗设这个局……”

  风飘飘已把三张纸大致看了一遍,轻声叹了口气,“不是十几万缗,咱们的人特意向裴守约的族人打听过,说是近百万缗,不然,武皇后的母亲如何肯接手?临海大长公主又何至于念念不忘,宁可和宫中宠妃的母亲对上?却没想到,对上的是,皇后!”她秀丽的眉毛微皱,“只是世子,我怎么觉得,此事说不定是裴长史的手笔?”

  王君孟也忙点头,“正是,说不定是裴守约布局,借库狄氏之手而已,这等手段,这等气魄,岂是妇人所为?”

  麴崇裕淡淡的看了风飘飘一眼,“那万年宫雨夜救驾,一把火救了成百上千的宫人,难道也是裴守约布的局?芙蓉宴上用一个婢女就bī得那位河东公世子夫人与临海大长公主反目,也是裴守约借她的手?何况裴守约是因为什么被贬的,怎么会转眼又求到武皇后的母亲那里去?”

  “这个局做得……不但是报了旧仇,绝了后患,更是给他们夫妻日后留下了一条路!”

  王君孟听得愕然,忙从风飘飘手里拿信笺,一目十行看了下去,合上字纸时,几乎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此信为何来得如此之晚?”若是能早一个月,哪怕早半个月,他们也不会把西州赋税jiāo到裴守约的手里!他们夫妇可以拿着上百万缗的家产来设局,到手的十几万缗也可以全部充作军费,一把火烧掉十万石欠租又算得了什么?

  麴崇裕出神良久,“我如今才明白,难怪裴守约会借着帮那宫女刘氏找人,遍阅西州户籍,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算计西州的赋税了;难怪我一得知雕板出自库狄氏之手,他便天天莫名其妙的往城外跑,原来只是在诱我早日出手,以免我们探到消息起了提防心!从敦煌起,他们夫妇便已开始演戏,你我便是那看戏的傻子,还笑他人太傻!”他摇了摇头,脸上全是自嘲的笑容。

  风飘飘忙道,“世子也不过是一时大意,才中了他们的圈套,如今知道也不算晚,既然他们夫妇喜欢演,便让他们演去!横竖眼下的筹集军粮军资,日后还要组织人手、统筹运输,都不是什么好差事,您乘机歇歇,如今天眼见便热了,索xing避到山北的别院去,眼不见心不烦,便是有什么事也找不到您身上!”

  麴崇裕“哈哈”的笑出声来,“到山北别院去?我为何要到山北别院去!从今日起,我倒要认真看看,这夫妇两个,还能把我等戏耍到何时!飘飘,从现在起,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晓。要看戏,我便要看个清楚明白!”

  风飘飘赶紧应了个“是”,略一犹豫又道,“若是如此,飘飘倒还真有一事要回禀,世子可还记得那位库狄氏曾说过要借咱们的大匠用?前几日又遣人找到我说了此事,因世子也吩咐过由她,我便让一个黎大匠过去了,今日晨间他回来取物件时回禀了一声,那库狄氏让他做的东西十分古怪,说是什么要做来轧去白叠絮里的籽。他试了两日,有了些头绪,却总是差了一些,还想向您请教。”

  麴崇裕有些纳闷,“什么白叠籽?”

  风飘飘忙解释道,“白叠是咱们西州一种田产,结的果中有许多白絮,可用来织成粗布,做手巾、袜子原是好的,只是白叠花絮中籽太多,去籽又十分费劲,织出的白叠也不够细致,因此西州人多是贫户偶然种些来取絮入冬衣冬被,略去些籽便可用,虽然沉了些,倒也保暖。”

  麴崇裕沉吟着问道,“也便是说,若是做出物件可轻易去了白叠籽,用来纺布便要容易许多?便是絮冬衣冬被也不会那么沉重了?那白叠日后用处岂不是大了!”

  风飘飘恍然点了点头,懊恼道,“我怎么没想到!”

  麴崇裕的目光不由又扫向了那雕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半晌道,“传我的话给那位大匠,让他过来见我,若是不成,我便亲自过去看看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风飘飘不由愕然,“世子,您这是?”

  麴崇裕淡淡的瞟了她一眼,“这里面的玄机,只怕比雕板还要大,我不亲眼看看绝不放心,若真如我所想,便更不能听任此事把持在他们手里!”

  风飘飘小心的看了麴崇裕一眼,“那库狄氏……”

  麴崇裕冷冷的道,“他们夫妇不是都是喜欢装模作样的么?既然如此,看看他们能装到何时,岂不也是有趣得紧?”他低头转动着那块小小的jīng致雕板,脸上并没有什么表qíng,只是后牙处的咬肌却清晰的凸了出来。

  ……

  裴行俭走入自家的院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木架发呆的琉璃,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顺手又帮她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鬓发,“那位大匠走了么?你还在想这个什么轧车?”

  琉璃一脸郁闷的指着木架,“应该是这般两根木条来回搓动,棉……白叠籽便能从木条间被打出去,为何却总是差一些?”为什么别人发明火药、肥皂、玻璃都是玩儿似的,她手边有西州最能gān的大匠,原先上纺织史课时又见过古代棉花轧车、吊弓这些东西的实物,也知道它们的工作原理,可如今要正经造一架最简单不过的棉花轧车出来,却是折腾了几日还没成?倒亏得她听裴行俭说如今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qíng,高兴了那半天!

  裴行俭笑了起来,“若是这般简单,西州人都种了这么些年,怎么也没想出来?你别急,慢慢试,大约总是能成,那大匠昨日不是说了,他也觉得多半能成么?他今日怎么没在?”

  琉璃没jīng打采的道,“似乎是风娘子遣人来说有事找他。”转头又去看那两根木条,实在不明白这机子看起来和印象里的并无差别,为什么棉花籽会打不出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云舒 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