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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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她不是章怀太子的生母,看样子她和她的皇帝妹夫只怕已经……唐朝宫廷,果然是天下最乱来的地方!

  不过这一切与她何gān?她又不是李渊,哪有闲心去管这些宫廷烂账!她只需要知道:这位武夫人在此后十来年里与武则天关系还算不错就足够了。而这位夫人,现在想请自己画个屏风送给她的皇帝qíng人当生日礼物,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可惜的是,这位皇帝最爱的偏偏是书法,她画画也许还过得去,写字就太不够看了,她那笔放在一千年后被人jiāo口称赞的小楷,到了这个书法鼎盛的时期,莫说跟名家们比,就是斗花会上那些女子,一半以上的字都比自己qiáng!

  不过,她写不了,不代表别人也写不了……

  琉璃思量了片刻,抬头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就用一篇墨书做扇六联屏风,或是整面的水墨画配大段辞赋,做成一个单幅的cha屏?岂不比这狩猎图更别致?”

  武夫人凝神想了一想,点头笑道:“正是!他的书房里就有六扇的墨书屏风,是褚相爷的墨宝,若再做个六联屏风倒不新鲜,咱们不如做个cha屏,依你说的以书配画,想来更是新奇。”

  褚相爷?是此时最出色的书法家褚遂良吧?琉璃沉吟半晌,点头笑道:“夫人回去后将cha屏的尺寸告知琉璃,若是不出意外,半个月内或许便能得了。”

  武夫人顿时笑得更是chūn光明媚,“待我回去,找到合适的屏风,再来找你!”

  之后的十来天,武夫人却一直没有出现。琉璃倒也没有太多时间去cao心这些,好容易画完那位柳夫人的四季花卉夹缬后,她又画了两个样子,每天都要在画室消磨半日,日子跟之前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柳夫人到访后,琉璃曾以为舅父会对此大惊或大怒,谁知道安二舅却只是一脸不屑的道:“她说不许就是不许么?舅父这里又不止一位画师,以后便让史掌柜替你挑选客人、jiāo涉花样,你只要不当着客人的面画,谁又知道是你画的?”

  看见琉璃愕然的表qíng,他倒是笑了起来,“咱们在西市开店,这种高门公子妇人早见得多了,当面自然是要好好奉承,但真都依了他们,西市也不用开门了!”

  琉璃原本就不大喜欢与客人jiāo涉,有了这番安排,自然心满意足,连四季花卉的样子都画得快了起来,安二舅又想办法买到了两个刻工,染坊日夜开工,一个月的时间倒也勉qiáng够用,狩猎图的夹缬因此还出来得更快了些。这两天,琉璃日日对着这六幅夹缬,倒是真有些期待看看它们被装上紫檀木屏风的样子——这可是地道的唐代夹缬屏风,一千年后却只在日本还保存着几扇,就像这一千年前的长安,只有京都还保留下来了几分影子……

  这一日午后,琉璃正在画室里勾花练手,就听见史掌柜的笑声在门外响起,“裴君的夹缬前几日就得了,染得极好。”

  琉璃笔尖一抖,刚画的一枝兰花旁边顿时多了个黑点,她怔了怔,随手在那个黑点勾了几条细线,画成了一只蜜蜂,只是黑点到底大了些,看起来倒更像一只苍蝇。她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檀早已打起了门帘,跟在史掌柜身后走进来的正是多日不见的裴九,或是因为已到暮chūn四月,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清慡的月白色襕衫,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明朗了几分,看见琉璃抬头看了过来,微笑着向她抱了抱手,笑容一如往日温和。

  琉璃放下笔,也笑着还了礼,收拾好桌上的笔墨,便走到架上拿起了那早已准备好的六幅夹缬,一一铺放在案几之上。

  这几幅夹缬染色并不复杂,只是用淡淡的青色做底,人马猎物都是黑色线条勾勒,远山用留白渲染,惟霜叶和人脸等处用了点染了一些浅赭色,配着原本就简洁的图案,看起来十分清淡古雅。

  裴九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几幅犹如水墨画般的夹缬,脸上并无表qíng,史掌柜心里不由打起鼓来,忙陪笑问道:“裴君以为如何?”

  裴九沉吟着点了点头,“甚有古风,令人忘俗。”抬头时,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平日的微笑,“余钱就在外面的车上,劳烦掌柜让我那仆从搬下来就是。”

  史掌柜顿时松了口气,客气了两句便转身出去了。琉璃这才认真的看着裴九,举手加额,深深的行了一礼,“上次之事,多谢裴君。”

  裴九笑着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清淡谦和,“大娘客气了,裴某不过是胡乱猜测了一番而已,什么事都没做,何敢当一谢字?大娘能得偿所愿,想来应是天意如此,倒是这夹缬,家师定然欢喜,裴某应多谢大娘才是。”

  琉璃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轻避开了话题,她自然也不好说下去,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到架上又拿下了一叠夹缬,与案上那六张正是一模一样。

  裴九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惊诧,“这是?”

  琉璃含笑道:“自然赠与裴君的,若是装入屏风时有个万一,也好替换,若无此等意外,裴君随意处置就好。”夹缬的工艺特殊,染好出来时永远都是两幅图案一模一样的布帛,虽然裴九只订了一套,却自然会多出另一套来。

  裴九摇头道:“无功不受禄,这如何敢当?”

  琉璃笑道:“确是有一事要烦劳裴君,过些天我要画一幅cha屏,只是那画须有题词,我这笔字实在见不得人,思来想去,只能厚颜找裴君帮这个忙了。虽然这套夹缬不足以充作润笔之资,也是聊表一点心意。”

  裴九似乎有些意外,看着琉璃不语,琉璃忙补充道:“这cha屏却不是售卖之物,乃是私下受一位夫人所托而已。”

  裴九沉默片刻,垂下眼帘微笑道:“既然如此,敢不从命。”

  琉璃顿时松了口气,武夫人提到书法时,她就想到了裴九那笔jīng妙的好字,此前还一直有些担心,此人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却自有一种令人不敢太过亲近的气度,身为裴氏子弟、朝廷命官,她一个小小的胡女画师,哪里有资格让他帮这样的忙?她又不能直接说,这是送给当今陛下的生日礼物!原本她还想过要如何说服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说话!琉璃忙趁热打铁,“那我先在此谢过了,只是须得裴君动笔时,却不知如何才能告知裴君?”

  裴九道:“此事容易,届时你差人去找长兴坊东北的苏将军府,裴某就住在苏将军府东墙边的院里,裴某若是不在,只要给院子门房留句话便是。”

  琉璃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那个曾在胸中盘亘的疑团,忍不住问道:“可否请教裴君官讳?”

  裴九淡淡的一笑,“不敢当,糙名行俭。”

  他的声音明明极轻,但听在琉璃耳中,就如霹雳在耳边炸响,一时耳边、脑中都有些嗡嗡做响。

  “裴行俭?”她几乎是机械的重复了一句,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世上最二的穿越者,她早该想到的!像裴九这种心智气度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无名小卒?这个时代的裴氏子弟,能写这样一笔好字,又如此料事如神,除了那个文韬武略都惊采绝艳的裴行俭,还能是谁?

  裴行俭略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嘲讽,“大娘原来也听过裴某的名字?”

  琉璃一惊,这才醒过神来,只觉得他的这丝嘲色十分刺眼,心里微觉纳闷,她记得裴行俭身世坎坷,成名甚晚,看他这神色,难道此时他还有什么恶名在外不成?如果说对裴九,她虽然感激,却隐隐还有几分猜疑,但“裴行俭”这三个字已经打消了她的一切疑虑。她心里只微微一转,便扬眉笑道:“哪里,只是想要记得牢些而已,不然裴君若不肯题字,却如何能找上门去诉苦?”

  裴行俭默然看着她,突然一本正经的道:“大娘放心,裴某,字守约。”

  所以会守约?看着他肃然的脸上那双闪动着戏谑之色的明亮眼睛,琉璃忍不住笑出声来。

  直到裴行俭离开很久,这抹笑意依然停留在琉璃的唇边,让她莫名的心qíng愉快。只是在史掌柜再次进来时,她才突然心里一动,借机找了由头便问道:“掌柜可知订货的那位裴九名叫裴行俭?我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史掌柜笑道,“原来大娘也听说过,我那日收了他的文书后看着那名字也觉得眼熟,过了两日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和善的模样。”

  第26章天煞孤星chūn江花月

  琉璃心里更是惊讶,面上却一片茫然,“怎么,他的名声很不好么?”

  史掌柜摇头不已,“岂止是不好?说起来他也是正经的名门子弟,又是这样的人品气度,可惜却是咱们长安城里头号的天煞孤星!”

  琉璃顿时目瞪口呆,史掌柜见她这副表qíng,有心卖弄,便把自己听到的事qíng一一说了出来:这裴行俭出身闻喜裴氏的洛阳一支,父亲是声名卓著的一代名臣,兄长是万人莫敌的一代名将,隋末乱世中投入了王世充麾下。裴氏父子在洛阳根深蒂固,军中威望又高,颇受王世充猜忌排挤,便密谋拥立杨氏亲王,不料惨遭出卖。王世充一怒之下屠了裴氏三族,而裴行俭就是族里唯一幸存的遗腹子。

  这也罢了,隋末乱世之中孤儿原多,朝中来济来大人也是一个,可裴行俭的命却格外不同,他十五岁丧母,十八岁娶了兵部陆侍郎的女儿,结果第二年长子夭折,过了两年,陆氏又因难产去世,留下的孩儿也没活下来。这全家、乃至全族都被他克死了,这不是天煞孤星又是什么?

  琉璃越听越惊:这故事的前半截她隐隐记得,后半截却当真闻所未闻,可问题是裴氏的灭门是乱世中的悲剧,怎么能怪到一个当时还没有出世的孩子身上?至于女人难产,孩子夭折,在这个时代是何等司空见惯的事qíng,又怎么成了他是天煞孤星的铁证?如今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个名声怎么会传得如此路人皆知?

  这些问题在琉璃脑中翻腾了许久也不得其解,到末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他日后是要名扬天下的,好像还有个儿子当了宰相,不用自己杞人忧天!想到此处,她立刻找出了裴行俭上次留下的几张字,端详半日,挑了两张,让小檀拿到相熟字画店里去简单装裱一番——裴行俭迟早会建功立业,他的字到时大概也能值点钱吧?就算不卖,留着做传家宝也不错。到老的时候,自己可以得意的跟孙子说,“你奶奶当年给女皇陛下做过衣服,给高宗陛下画过屏风,还让裴大将军写过字……”这样的人生,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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