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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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怀寂怔了片刻,叹了口气,“你这话的确说得鲁莽!什么对付麴玉郎,咱们家与麴家是什么jiāoqíng?你莫忘了,你祖母便是姓麴!都督待你又一直亲厚,只是玉郎他太过任xing,原先捣鼓工坊什么的,便不容咱们cha手,这些年里更是次次都站在裴长史那边跟大伙儿过不去。大伙儿只是想让他看清楚,那些庶民与工匠商贾是靠不住的,这西州到底还是要靠着咱们这些人!”

  “至于那苏公子,他身份贵重,xing子刚毅,虽然是军中之人,看事qíng倒是比麴玉郎明白得多,今日过来贺寿,跟大伙儿也谈得极欢。他原是与裴长史夫妇都有些过节,玉郎明知如此,如今却还是跟裴长史混作一处,若是因此吃亏,难不成还能怨别人?”

  张敏娘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如何,声音却依然轻柔平静,“敏娘明白了。”

  张怀寂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你今日只管弹琴,旁的事都不用挂心,自有阿兄替你安排。那位苏公子,他的身份、见识,哪一样不qiáng似麴玉郎?生得又极为英武,倒也配听你的曲子……”

  张敏娘退后一步,深深的行了一礼,“多谢阿兄,原先是敏娘不懂事,心高气傲,难为了阿兄阿嫂们这些年,日后敏娘的事,但凭阿兄做主。”

  张怀寂不由一呆,她的意思是,同意了此事?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可她的心思历来是有些古怪……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回头再说罢。”敏娘看着柔顺,却是个主意大的,满西州的人只道自家耽误了她,却哪里知道,这些事qíng大多是她自己的主意,若是自己此时对苏公子夸下口去,回头又不成,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张敏娘抬起头来,神色里带着一股沉稳的宁静,“阿兄不必多虑,敏娘虽然鲁莽,何曾言而无信过?如今这紧要关头,又怎会不识大局?”她忽而嫣然一笑,“今日敏娘定然会好好弹琴,旁的事qíng阿兄看着安排便是。”

  张怀寂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咳了两声才笑道,“有劳敏娘了。”

  从小门转入夹道,没几步,便到了张怀寂平日招待客人的小书院,此时只有平日伺候笔墨的两个小婢子等在门口,张怀寂笑道,“你先净手调琴,过一炷香的工夫弹上两曲拿手的便好,稍后我自会遣人来接你回去。”

  张敏娘默然欠身,眼见张怀寂已出了门,这才打发两个小婢女去端水取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低声道,“娘子,那苏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要不要婢子多去打听一番?”

  张敏娘的眼里只剩下一片漠然,“不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是……”她收口不言,眼神蓦然变得深寒,好半晌才淡淡的一笑,“娜娜,你觉得我可还能等到什么更好的机缘?”

  娜娜轻轻的叹了口气,眼见一个小婢女已脚步轻快的端了小香炉过来,也不好再开口,默然退后一步,整个人都融入了灯影之中。

  一炷香过后,她已焚香净手,端坐在院中的七弦琴前,一双皓雪般的纤纤素手缓缓的按了上去。

  只隔了一条夹道的前院里,晚膳佳肴都已被端了下去,又重新上了美酒果品。张怀寂站最前面,正在蘸甲敬酒,话音未落,几声舒缓清扬琴音却蓦然传了进来,幽幽的回dàng在夜色灯光之间,几乎有种梦幻般的意境,所有的人一时都听得呆住了。

  张怀寂准备的一大篇敬酒辞刚说到一半,听到这琴音,微微一笑便打住了话头,只是将蘸酒的指甲向空中轻弹几下,举杯一饮而尽,退回了座位,在座诸人也都一声儿不敢出,只是默默的饮尽了杯中之酒。

  那琴音悠悠扬扬,先是一曲《幽兰》,接下来又是一曲《鹿鸣》,众人正听得入神,却是清音渐歇,再未响起。好些人这才如梦初醒,xing急些的便看向张怀寂,“如此绝妙音律!参军可否请那琴师再弹一曲?”

  苏南瑾正坐在张怀寂的身边,忍不住也道,“正是,苏某到西疆这些年,琵琶早听得厌了,如此清音雅曲,却是难得一闻,府上竟还有此等琴师!”

  张怀寂呵呵一笑,摆手道,“罢了罢了,大伙儿不必再问,今日咱们原是沾了家母的光,来,喝酒!”说着挥了挥手,因适才敬酒而停下的女伎们顿时又弹起了欢快的乐曲,此前那清幽时分越发显然有如恍然一梦。

  苏南瑾心头纳闷,却见好些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有人慨叹的仰头喝下了杯中酒,“原来今日我等还有这等造化,正当浮一大白!”

  他忍不住去看卢青岩,却见卢青岩正转头与身边的张县尉低声说话,不一会儿转过头来,向自己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瞟了张怀寂一眼,笑容颇有些微妙。

  苏南瑾心里顿时一动,张怀寂说是“沾了家母的光”,又有人说是“造化”,显见弹琴的不是琴师,而是西州的高门女眷,还是芳名远播的官家女子……想到卢青岩先前的一番嘱咐,他转头看着张怀寂叹了口气,“南瑾离开长安多年,今日聆得如此雅音,倒是勾起了一片思乡之意,家母年高,拙荆多病,家中只一个小女,身子又弱,都是来不得这边的,平日也罢了,每逢佳节,都是形影相吊,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如参军般同享这般的天伦之乐了!”

  张怀寂心头一跳,也叹息了一声,“公子不避艰险,跟随在大都护左右,已是最大的孝道,我等在座之人,哪个心里对公子不是佩服得紧……”

  两人越说越是投机,不时笑着互敬一杯,没过片刻,已论了序齿,称呼也改成了“张兄”和“子玉”。

  坐在另一张食案上的王君孟不动声色站了起来,寻到几个素日相厚的亲友喝了两杯酒,往回走时顺便又拍了拍正在招呼客人喝酒的张家大郎,低声笑道,“你姑姑的琴越发弹得好了!”

  大郎撇了撇了嘴,“还不是祖父祖母面子大,上回我和妹妹求她弹琴,她还道是莫要在她面前提琴字,提起她心里就翻腾得难受,没想到今日倒是肯弹了!”

  王君孟一怔,突然想起了麴崇裕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言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大郎诧异的看着自己,忙掩饰的举了举杯,“如此,倒是越发难得了,你也该多喝两杯,多喝两杯!”

  一片推杯换盏的欢笑声中,转圈罚酒的酒胡,抽签行酒的酒令都被端了上来,院子里越发热闹。王君孟刚刚喝下了一杯罚酒,抬头时却见张怀寂和苏南瑾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席,他笑着向身旁的人摆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一位张氏子弟立时走了过来,“我陪明府过去!”

  王君孟暗道一声晦气,只得与他同去了一回,回席时却依然不见张怀寂与苏南瑾的人影。他转头看了看刚才传过琴声的那堵墙,暗自叹了口气。回到案前坐下时,却见那个放在铜盘之中、漆成金发碧眼的胡人木偶好转了几圈,停下时手指恰恰又指着了自己,不由捶案叫道,“今日这酒胡竟是跟某过不去了!”举座顿时轰然笑了起来。

  高墙的另一边,一条幽深的夹道仿佛彻底隔开了两方天地,小小的侧院里一片安静,张敏娘端端正正的垂眸跪坐在席褥上,半晌才轻声道,“公子想要的横笛,的确是有的,只是要略等上两日才能得。”

  她慢慢抬起眸子,对面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不同于麴玉郎满是防备的锐利,也不同于裴长史dòng察一切般的平静,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热切。张敏娘的睫毛轻轻一颤,仿佛受惊的蝴蝶敛住了双翅,垂首欠身行了一礼,“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告退了。”

  缓缓起身、退后一步、转身离去,她分明能感觉道,那两道目光依然牢牢的黏在她的背后,直到门帘落下,才隔住了那炙热的注视,娜娜也跟着闪进了房门,拍了拍胸口,低声笑道,“这位苏公子的眼睛仿佛会吃人!”

  张敏娘怔怔的站在那里,眼睛里没有一点欢悦,嘴角却慢慢的扬了起来。

  第95章各取所需一夜巨变

  娜娜看着张敏娘的脸色,不由怔了一下,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娘子劳累半日了,要不要喝口水润润?”

  张敏娘看了看帘外,缓缓点头,“好。”

  西州的秋夜已是颇有凉意,张敏娘慢慢的喝着手中的那杯清水,仿佛是在品着世上最美味的佳酿,没多久,温热的瓷杯便在她冰冷的手指间凉了下去。

  门帘终于霍然挑起,张怀寂一步跨了进来,一进房门,脸上便绷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眼睛更是闪闪发亮,低声道,“敏娘!”一时仿佛想不出合适的字眼又顿在了那里。

  张敏娘轻轻的放下杯子,站起身来,“阿兄有何吩咐?”

  张怀寂搓了搓手,嘿嘿的笑了起来,“苏公子求娶你。”又忙忙的补充道,“他家里原有一房妻室,是个体弱多病的,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早便想着要在西疆这边再娶一房妻室,只是他们原先都在伊州,哪有什么像样的大族?因此才拖到了今日。如今是诚心求娶你为平妻。”他原想着怎样也要给敏娘谋一个媵妾的身份,没想到,这位安西大都护的公子一开口竟是平妻!

  张敏娘脸上只有讶色一闪而过,随即便皱起了眉头,“平妻?阿兄,此事难道是苏公子自己便能做主的?”

  张怀寂点头笑道,“你放心,阿兄自是问了,苏大都护也一直在催着苏公子寻一位名门淑女,也好生个身份贵重些的嫡子,苏公子来西州之前,大都护便说过,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便可定下来。因战事在即,他虽是不能亲至,但此次随苏公子来西州的卢主簿,乃是范阳卢氏子弟,苏大都护的多年好友,由他主持婚事便可!那卢主簿和咱们家又是有jiāoqíng的,这才真真是姻缘前定,天作之合!”

  他见张敏娘怔怔的只是出神,不由咧嘴笑了起来,“敏娘,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了!”却见张敏娘突然轻轻的摇了摇头,张怀寂不由大惊,声音都尖锐了几分,“怎么,你竟是不乐意?苏公子说得清楚,这平妻便是正经的平妻,绝不是个麴家那般只有个名头,虽比结发妻子略低些,却也是要进族谱宗祠的!苏公子又是诚心倾慕,你难不成……”

  张敏娘忙欠了欠身,“阿兄误会了,阿敏哪敢贪心不足?只是有些不大明白,苏公子此来是为了何事?为何大都护在他来西州之前便有了这般周全的安排?他是来督粮的还是来娶亲的?”她瞅了张怀寂一眼,声音低了下去,“阿兄怎么安置阿敏都好,只是有些事qíng,关系重大,咱们只怕是要早做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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