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行了一个福礼,才答道,“琉璃无意中惹怒了一家贵人,致使舅父家的夹缬店被关,无颜再呆下去,故此回家暂且烦扰父亲几日。”
库狄延忠更是惊讶,忙道,“你得罪了哪家贵人?”
琉璃淡然道,“是当今皇后的母亲魏国夫人。”
库狄延忠顿时脸色大变,站起来指着琉璃道,“你怎能得罪了她?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琉璃看着他的脸色,微笑起来,“阿爷敬请宽心,女儿惹的事qíng并不算大,自能解决,最多也就在家住上两日而已。”
库狄延忠狐疑的看着琉璃,半响才道,“你自己惹出的祸,自己想法子解了,莫要连累家中才好。”
琉璃垂眸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请阿爷着人将琉璃原先住的屋子收拾一下。”
库狄延忠犹豫片刻,习惯xing的左右看了看,才想起曹氏刚才已带了珊瑚和青林去了坊内的布庄,挥手道,“你自去院子里找人收拾就是。”
琉璃转身到了院子里,阿叶早已不见,惟有一个做洒扫粗活的仆妇还在忙碌,琉璃便叫了她过来开了房门。那小房间早已落了一层的灰,又堆了若gān杂物。琉璃让仆妇打了水,两人一起动手,刚刚大致收拾到一遍,就听背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这不是姊姊么?怎么不在那安家住着,又要回咱们家了?也不嫌这房子委屈了你这个嫡长女?”
琉璃直起身子,看着门口珊瑚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笑了笑,“最多也就住个一两夜的,没什么委屈不委屈。”
珊瑚一怔,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又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番,冷哼一声便转身去了上房。琉璃见屋子里杂物已清了出去,那张chuáng榻上也已坐得了人,便丢下抹布,到井边洗了洗手。手上的水还未擦gān,上房便传来了曹氏的尖叫声,随即人便冲了出来,看见琉璃眼睛都红了,指着琉璃的鼻子骂道,“你这贱人,在外面惹了祸就想躲回来么?还想连累全家人不成?还不给我滚出去!”正要滔滔不绝的骂下去,琉璃看着她笑了起来,“庶母,你可知道琉璃是因何得罪了魏国夫人?”
曹氏不由一愣,琉璃的语气依然平缓,“魏国夫人恼了琉璃,不过是因为琉璃的花样画得还好,她几次三番想让女儿去她家做客户,许诺一去便是管事娘子,但琉璃却不愿为人奴婢。魏国夫人这才一怒之下关了舅父的夹缬店,让琉璃无处存身。庶母,你让琉璃滚出去自然容易,只是魏国夫人若是上门来要人,不知庶母是不是准备拿珊瑚来抵数?只是珊瑚的画儿能不能入了魏国夫人的眼,那就难说了。”
曹氏顿时说不出话来。琉璃看了她一眼,悠然的走回了房间,走到门口回头一看,果然曹氏又往上房去了。
过了片刻,门帘一挑,却是库狄延忠带着曹氏沉脸走了出来,看见琉璃还在收拾房间,冷冷道,“还收拾什么?跟我上车去!”
琉璃叹了口气,转身道,“父亲是要女儿现在就去魏国夫人那里自写文书么?”
库狄延忠道,“那是自然!那魏国夫人说封店便能把店封了,留你在家中,难道还等着她过来拆了房子不成?”
琉璃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此言差矣,魏国夫人既然能把舅父家的店封了,对女儿自然是势在必得。须知要自卖为奴,也有价钱高低之别,父亲觉得是送上门去价格比较高,还是等着她们上门来买价格会比较高?”说完,眼光在库狄延忠背后的曹氏脸上转了一转。
库狄延忠还未说话,曹氏已是心动了。自打上回琉璃拒绝了两家的聘礼,她就一直ròu疼无比,此刻既然有机会再卖琉璃一次,若是能卖出好价钱来,珊瑚的嫁妆不就有了着落?她忙拉了拉库狄延忠的袖子,低声道,“要么,先打听打听再作打算?”
库狄延忠原就是被她挑唆着过来的,此刻又听她这么说,只得皱起眉头甩手走了出去。琉璃也不管他们如何谋划,回头先让仆妇把屋子里唯一的胡凳拿出去洗gān净了晾在院中,又从柜子里抱出席褥在外面晾晒。
就听一阵脚步声响,琉璃一回头,看见珊瑚走了过来,满脸都是冷笑,“你倒还有心思收拾这个,莫以为阿爷今日没有赶你走,你就能在这里赖下去!我问你,上回你从我这里抢走的镜子和珍珠头面呢?还不赶紧还给我!你迟早不过个贱婢,也配用这些好东西?还有上次你给我那巴掌,如今也该还还利息了吧?”说着又走上了几步。
琉璃看着她嫣然一笑,“珊瑚,你可知道,良家子若要为婢,须得自愿自卖?否则,就是爷娘卖子女,也是要挨板子的!你想想看,若是魏国夫人的人上得门来,我跟他们提,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子,一定要同甘共苦,否则绝不自卖,那事qíng又会如何?”
珊瑚脸色一变,尖声叫道,“你敢!”
琉璃忍不住笑出声来,“妹子,你说姊姊到了这一步,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只是我们姊妹一场,你若讨好讨好我,姊姊说不定心qíng一好,届时也就不提了。”
珊瑚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jīng彩无比,半响才跺脚尖叫道,“阿爷,阿娘,琉璃说要把女儿和她一起卖了!”
曹氏和库狄延忠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珊瑚奔过来拉了曹氏的手把琉璃的话又说了一遍,曹氏的脸色顿时就青了,怒道,“琉璃,珊瑚说的都是真的?你竟然还要害人不成?”
琉璃一面拍打被褥,一面淡然道,“琉璃倒想息事宁人,是珊瑚闹着不肯放过我,又是来要东西又是来打人,琉璃只好吓了她一吓而已。去魏国夫人府的事qíng说来原与他人无关,是琉璃自己惹的祸,自己须得担着,只是若是这两天有人还要跟女儿过不去,那女儿心qíng恶劣之下,也没什么不敢做的!在魏国夫人眼中,琉璃此刻只怕已是她的囊中之物,既容不得此物不在她府中,自然也容不得此物被他人损坏,阿爷和庶母若觉得咱家不怕她的怒火,不妨打杀了琉璃试试!”
曹氏又是气又是怕,想骂几句却不敢开口,只能用力推了推库狄延忠。库狄延忠也觉得琉璃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想了一想才道,“你就回自己的屋里呆着,自然无人来招惹你,你也记住了,你是库狄家的女儿,若真是做出什么事qíng来,自然打杀得你!”
琉璃拍了拍手上、衣上的灰尘,微笑着福了一福,“女儿恭候父亲处置。”
库狄延忠看着琉璃的笑脸,气得手都有些抖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走了回去。曹氏也恨恨的瞪了琉璃一眼,拉了珊瑚跟在后面。
琉璃摇头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接着收拾桌椅等物。这一日,果然没有人进来烦她,只有青林偷偷在门口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就走了。连一日三餐都是仆妇送进来的,饭食上倒也不算苛刻。
到了晚上,这小房间已被琉璃收拾得整齐洁净。只是坐在小chuáng上,她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有点可笑:她明知道只会睡一两夜,居然也不能容忍这房间里有邋遢的地方,就好像她明明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居然还总想着能像以前那样gāngān净净的活着,大概就是这该死的洁癖,才终于把自己搞得无路可退吧?而如今,她已经无法再后退一步,这种豁出去的感觉,其实还不错,不就是比无耻的人更无耻,比冷血的人更冷血么?也许只有如此,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一口气chuī灭了chuáng边的蜡烛,琉璃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小檀的信都送到了,舅父所托的人也应当已经把自己回家了的消息告诉柳夫人那边,明天,或许会是jīng彩的一天!
第37章以势相bī峰回路转
因是胡人聚居之所,崇化坊里日常出入的多是驴车和牛车,而这日早间,当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徐徐驶入坊门时,自是吸引了一些目光。只见那马车在坊门边停了下来,车夫向守门人问了几句,才径直驶入坊内,拐进了一条小街。
片刻之后,脂红已昂然走进了库狄家的上房,挑剔的扫了一眼矮榻上这张八成新的绸缎包边细竹席,才皱着眉头跪坐下来,看着对面的库狄延忠冷冷的问,“你就是库狄家的家主?”
库狄延忠笑着欠身,“正是,不知魏国夫人有何吩咐?”
脂红听他说得客气,脸色略缓了些,“我奉夫人之命前来,所议之事与贵府大娘有关,劳烦也将大娘叫过来吧。”
库狄延忠忙向门口的婢女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琉璃便走了进来,看见脂红微笑着点了点头,“今日又见到姊姊了,姊姊一向可好?”
脂红抬眼看了一眼琉璃,只见她穿着鹅huáng色缠枝jú花的衫子,系着白色绫裙,比先前明显要瘦了些,气色却不算太坏,神色落落大方,并没有一丝预想中的沮丧恐惧,不由冷哼了一声,“听闻大娘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如今看来却是不像啊!”
琉璃笑道,“托姊姊的福,琉璃的确病了十来日,前两天才好了。”
脂红冷笑道,“这病来得倒是好,去得也是巧,大娘果然是有福之人!”
琉璃笑而不答,只回头吩咐婢女道,“还不赶紧拿些酪浆来招待贵客?”
脂红断然道,“不必了!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上次夫人与你说的入府之事,你考虑得如何?”
琉璃悠然道,“此事夫人与姊姊都提过两次,不知如今夫人又有何见教?”
脂红冷冷道,“夫人仁慈大量,你若立刻写文书自投为客户,之前所犯便一概不论,不然……”
琉璃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琉璃正想请教姊姊,之前琉璃是如何冒犯了夫人?”
脂红一怔,声音带上了怒气,“你还要明知故问么?在如意夹缬那边,夫人赏了你五金,令你不许再为他人做事,你是怎么做的?”
琉璃叹了口气,“竟是这样么?姊姊当日也在,请姊姊想想,夫人当日明明说的是,这几个月里,琉璃就不必为别人画样了。琉璃自是谨遵夫人吩咐,几个月连夹缬店都不怎么去了。可夫人何曾说过不让琉璃为他人做衣?若是姊姊觉得琉璃记错了,那日在场之人极多,一问就知!琉璃这两日来一直在苦苦思索,是何处得罪了夫人,原来竟是一场误会!”
脂红不由大怒,眼睛都立了起来,“你还敢qiáng词夺理!你的意思,难道还是夫人冤枉你了?”
曹氏也忙道,“琉璃,你在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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