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避走到一旁,故意离得傅晋文远一些。
他东盼西顾,心头露出一丝茫然来。这个混蛋凌戟,怎么还不回来?!在场的宾客大多都是书生装扮,朴实居多,他今日为了不失礼数,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如今站在这里,简直鹤立jī群一般。
然而方越笙并不享受这种出众。他现在只身一人尴尬地立在一边,却仍有越来越多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那些窃窃私语传到他耳里,都好像成了对他的品头论足。
而此时在空地后面的那幢小木楼的二层露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手捧着茶碗,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下方一览无余的各色场景。立于场边的那个最亮眼的俊秀年轻人,自然是头一个入眼的。
方越笙面上端着冷静,心里头却越来越局促。他开始思考偷偷溜走的可能xing,以及回去之后被方侯爷训斥,亦或留在这里不尴不尬,这两者之间的权衡关系。
不等他想个结果出来,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咦,这不是方世子方少爷吗?奇闻,真是奇闻,方世子居然能踏进傅府的门槛?!”
☆、第24章 未平
来者只有两个人,方越笙打眼望去,都十分眼熟,只是他叫不上名字,只记得这两个人都是启明书院的学生。
大概两个月前,他和许如信几人在酒楼吃酒时,与这些人起过冲突。今日竟在这里碰见,也真是冤家路窄。
方越笙冷冷地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两人,心里却十分没有底气,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藏不住那点不安,那副冰冷表qíng便越发显得色厉内荏起来。
若在平时他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现在他却担心这些人若蓄意挑事,连累他在傅府丢了脸面,回去之后方侯爷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这两人虽是启明书院的学生,却与凌戟等人也非一路人。两人的父辈均在刑部任职,官职不高,却也有几分实权,家中子弟但凡稍有出息的,都想尽办法塞进启明书院里来进学。
除了这两人外,还有几个与他们同样出身的年轻人,这些人高不成低不就,既融不进世家子弟的圈子,又被凭着自身本事考进书院的寒门学子所排斥,因此互相拉帮结派,又自成一个派系。
其中那个叫古锋的,因为其父官职最高,在这个小团体里面自然被奉为头目。他与许如信多有矛盾,与许如信争斗过几回,有输有赢,无法占尽上风,对于和许如信要好的方越笙自然没有一丝好感。
“方世子好啊。”古锋怪模怪样地行了一礼。他身材修长肤色黝黑,尤显得一双眼睛十分jīng亮,此时咧嘴笑着俯看着方越笙,让方越笙感到分外不慡。
“本世子不认识你们。”方越笙皱眉道,抬脚想要离开。
“方世子别走啊。”古锋一闪身挡在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方世子莫不是心虚了?我可是听说了,许如信四处跪求也没能求来一纸请柬,方世子出现在这里可就大大的可疑了。”
“连你这种人都来了,本世子为何不能来。”方越笙骄傲昂首道,“好狗不挡路,快点让开。”他心里也是不明白,之前说得这宴会多么神秘,一纸请柬千金难求,怎么连面前这种人都收到了?凌戟还说要他结识什么有志之士,想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多。
小二楼上的老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冲突。他抬手招来管家,问道:“那个孩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管家望去,见老人问的是被古锋堵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衣着富贵,模样十分俊秀。
“禀老太爷,那是平国公府的小世子,方越笙。”
“平国公府?”老人捻须沉吟片刻,“是方之修的孙子啊。就方之修那模样,居然能生出这般秀雅不凡的小孙孙,也是他的好福气。”老人笑呵呵地道,“我并没有给平国公府请柬,他是谁带来的?”
“老太爷,他是凌戟带来的。”
“凌戟啊。”老人点了点头,“凌戟果然对平国公府忠心耿耿。唉,可惜了。”
管家一直望着不远处的那几人,见古锋等人越发得寸进尺地为难方越笙,便问道:“要不要老奴去调解一二?古锋的xing子最是执拗,不能容人,若让他在这里伤了方世子,我们对方侯爷也不好jiāo待。”
“不用,再看一看吧。”老人摆了摆手,管家便又退到一边,垂首默立。
与古锋同来的那人呵呵笑了两声,斜睨着方越笙向古锋道:“古少,方世子骂你呢,这可要怎么办。”
古锋邪邪一笑道:“方世子贵为侯府世子,别说骂咱们两句,就是动手打咱们,也要先担心会不会伤了方世子的手啊。”
方越笙被他们堵在角落,又见这两人态度诡异,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你们到底想gān什么?”方越笙怒道。
古锋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在这里见到许如信那一派的狐朋狗友,自然便要来刁难一番。方越笙若是与他针锋相对,他最多只会讥讽两句,真要在傅老爷子的寿诞上闹出点什么来,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没想到许如信贼得像只泥鳅,这个方世子居然完全不同,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bào露了他的紧张不安,左顾右盼想要逃走,随后的qiáng作镇定更显得幼稚可笑。
听说许如信与方越笙在世家子弟中同样地位超然,关系比别人亲厚,许如信居然会把这种小白兔看在眼里?
古锋又bī近两步,笑道:“刚才对方世子出言不逊,是我的不是。我只是想给方世子赔礼道歉,方世子给不给这个面子啊?”
方越笙向来厌恶陌生人离他太近,他又向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不用了,我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你们走吧,别来烦我。”
古锋身边那朋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方越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古锋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伸手拉住方越笙的手臂:“方世子真是大人有大量。我与方世子分外投缘,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找个僻静之处好好聊聊——”
他话未说完,方越笙却已一脸嫌恶地甩开他,也顾不上什么闹大不闹大丢脸不丢脸了。他是堂堂平国公府世子,给面子是他们的福气,若无人珍惜,他却何必要在这种地方受这种鸟气?!
“狗奴才!本世子的手也是你能碰的?!”方越笙怒斥道。
他声音不小,周边熙熙攘攘的客人终于注意到这个角落里三人的冲突。
古锋一直邪笑着的脸在这一刻终于yīn沉下去,却显得比常人都更可怖三分。
“你说什么。”古锋声音平静,却显得比刚才更加危险。
方越笙四处望顾,那个混帐凌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到现在也不回来,他身边更没有带什么伺候的人,此时是真正举目无援。
古锋身边那人见状况不对,连忙劝阻:“古少,你担待点,可别在傅老先生的寿诞上搞出事来。”
古锋不退,方越笙更是qiáng自支撑,绝不愿露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地气氛登时吸引了众多宾客围过来观看,窃窃私语地指点着。
他是带着好心善意来给人贺寿的,为什么要受这般待遇?!
方越笙心里的委屈渐渐翻滚起来,早起时悉心打扮的好心qíng早已消失怠尽。方越棋说得对,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人身份没他显赫,出身没他尊贵,就算因为当今皇上偏爱寒门子弟,打压各大世家,但身份尊卑摆在那里,他有自己高高在上的jiāo际圈子,何必迂尊降贵来俯就这些人,更何况他们对自己没有半分友好!
现如今弄到这个状况,可该怎么收场呢?!
二人僵持不下时,终于有一个声音天籁般地响了起来:“古锋,谁给你的胆子唐突方世子。”
只是这个人却不是混帐凌戟,却是他那个混帐朋友林玄英。
方越笙那双扑闪的眼睛望向林玄英,尽管他面上仍旧qiáng自维持着冷静,林玄英却被那湿润双眼中的不安与委屈神色闪得心底一突。这模样,简直像他曾经在山上碰到过的一只受伤的小鹿。怪不得凌戟会对他抱有那种想法,这个方世子身上的确有些动人心神的纯净之感。
林玄英走到方越笙身前,看向古锋道:“古锋,你别太过分。方世子身分尊贵,你一介白身,见他不跪已是不敬,世子的手更不是你能碰的,他哪里说错?”
☆、第25章 一波
周围聚起了越来越多的客人,个个带着探究的眼神。
“那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你没听到林玄英说的么,那是方世子。京城里的方世子还有谁?不就是平国公府的那个方越笙。”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连启明书院都进不去,傅老先生怎么会请他过来?"
……
围观者已不是窃窃私语,那些质疑的眼神,挑剔的谈论从四面八方针对他而来。方越笙面色涨红,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林玄英微微皱眉,也觉得那些言论过分了些。以前他只当方越笙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倒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十二大世家虽说被今上打压多年,权势已大不如前,但仍是高高在上威仪赫赫的,否则不至于让皇帝难以下手瓦解,只能多多提拔寒门子弟,以作平衡。
他见多了其他世家子弟仗势欺人的事迹,但如今细细想来,方越笙只是看上去孤傲了些,似乎从来没有做过那些恶事。倒是慕晨他们,每每对方越笙针锋相对,好像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似的。
不管林玄英如何想,他却没有立场阻止围观宾客的谈论。他看向傅晋晴,那家伙却只是抱手站在人群后面,也不出来管一管。
古锋冷冷看着林玄英,道:“林玄英,不关你的事,你让开。”
林玄英自然不能让,只是心里却暗暗叫苦。因为古锋的身世问题,他很有些让人头疼的偏执bào戾。狗奴才三个字,小世子骂凌戟没有问题,谁让凌戟对他心思不纯,骂古锋却是戳了马蜂窝了。
这是个冲动起来做事就不顾后果的浑不吝,现下却要如何收场?
凌戟啊凌戟,你的小世子可真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惹了大麻烦的方世子犹不自知,只是不愿意站在这里让这群平民评头论足,见林玄英绊住了古锋,自己转身就yù离开。
古锋不知心中是何想法,只是一双鹰隼利眼冷冷盯着落荒而逃的方越笙,却没出声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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