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棋嗤笑一声:“他天天跟你粘乎着,怎么会对你说这些。”
“以前凌夫人要把霜荷说给他,他也没同意。”方越笙道。
“霜荷和郑茉芳怎么一样,身份不一样,亲疏也不一样。”方越棋道,“这位小姐可是他的表妹。表哥表妹多亲啊,大好的姻缘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就知道跟着凌戟胡闹,到底有个什么章程,你就没打算过?!”
方越笙被说得心急不已,抬脚踹方越棋。
“你真烦!”
方越棋被他踹得腰眼生疼,怒道:“不识好人心!我得到消息就来告诉你,还讨了你的嫌了。你就捂着被子装成一颗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头蒜,事qíng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方越笙又要踹他,方越棋赶忙站起身来躲开去:“男人的腰也是能随便踢的?!怕了你了,我我不跟你说了。”说完就跑了出去,剩方越笙一人抱着被子揉揉眼睛,发呆半晌,最后还是起chuáng穿戴整齐,出门去了。
郑茉芳正将木桶摆在院子里,接着从天上飘下来的雨水。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撑着油纸伞,袅袅婷婷的身影在朦胧的雨水中显得分外单薄。
凌夫人在廊下唤道:“快点上来吧,别在雨里站着了,小心着凉。”
“舅母放心,我撑着伞呢。”郑茉芳笑道,“我们那里有郎中收这种无根之水作药,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药铺会收。下了这么多天的雨,现在的雨水都可gān净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这孩子,真是钻钱眼里了。”凌夫人宠溺地笑道,“以后你嫁到我们家,还能让你养家不成?凌戟现在出息了,娶了媳妇自然是要捧在手里的。”
郑茉芳一下子红了脸,走回廊下,收了伞靠在柱子上,走到凌母身边。
“舅母又拿我取笑。”郑茉芳小声道,“表哥是什么身份,我如何配得起。”
“好孩子,你这样说可不是看轻了凌戟,他不是那样的人。”凌夫人摸了摸郑茉芳的头发,“再说我们回去之后多亏了你的父母接应照料,我和你母亲说定了的事,她才同意我将你带上京来。你母亲虽不是我们老爷的亲生妹妹,却比谁都亲近。就冲这样的品行,这个亲家我也结定了。现在凌戟天天忙着政事,我不想让他分心。等他差事办完了,我就把这件事跟他讲明,让他也好有个思量,早作准备。”
方越笙靠在走廊的拐角处,怔怔地偷听了半晌,连凌夫人带着郑茉芳走了过来也没察觉。两人转过弯看到方越笙站在那里,郑茉芳吓了一跳,慌忙蹲身行礼。
凌夫人拉起方越笙的手,面上急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凉,脸色又这么白?是不是淋了雨着凉了?!”
方越笙看着凌夫人关切的模样,心里突然一酸,有些失礼地甩开了凌夫人的手,急急忙忙地转身走了。
凌戟在宫里被皇帝骂了半个时辰,才总算脱身出来,回到府里时,却见方越笙一个人坐在莲花池边的小亭子里,呆呆地看着池中的红鲤,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戟走了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笑道:“少爷怎么在这里chuī风?是在等我吗?”
方越笙抬头看了他一眼,向来没什么忧虑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遮掩不住的愁闷,倒让凌戟愣了一下。
“少爷——”凌戟握住他的手。
方越笙扭过头去:“别叫我少爷了。这里是你的神武侯府,我算哪门子少爷。”
凌戟面色一冷,蹲身在方越笙身边,紫色的朝服被雨丝打湿,变成了深紫色。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还需要别人说么。”方越笙恹恹地道,手指拨弄着衣衫上的佩饰。
凌戟握住那渐渐恢复了白皙柔嫩的手指。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少爷。”凌戟亲了亲他的手心,“其实我不喜欢当官,少爷相信吗?”
方越笙看着凌戟墨黑色的眼睛,点了点头:“相信。”
凌戟面上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
方越笙猛地站起来,转身道:“雨又大了,我要回去了。”
凌戟想要跟上去,方越笙却又道:“你别跟过来了,我想静静。”凌戟只能停了脚步,看着方越笙的身影急匆匆地走远。
凌戟回到自己的院子,凌夫人正在屋檐下和郑茉芳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等着他。看到凌戟回来,郑茉芳起身稍稍回避,凌夫人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道:“怎么样?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母亲安心,没什么事。”凌戟笑了笑。
凌夫人吁了一口气,转身吩咐道:“茉芳,去倒杯茶来给你表哥。都不是外人,不用避着。”
郑茉芳进屋里去倒了杯茶水来,低头奉到凌戟面前:“表哥辛苦了,喝杯茶吧。”
纤细的女孩子紧张地有些微微的发抖,脸色红成一片美丽的烟霞。
凌戟伸手接了过来,没有碰到她的指尖。
“多谢。这些还是让丫鬟们来做吧。母亲也安排两个贴身大丫鬟给妹妹。”凌戟说道,“既然是我的妹妹,我必然不能亏待了你。”说完便走进屋去,放下茶杯到屏风后面换下了朝服。
凌母十分满意,郑茉芳面上也有一些惊喜的羞怯,院子里正在扫水的一个小丫鬟眼睛一闪,扔下扫帚跑了出去。
☆、第64章 哥哥
凌戟走出房门,看着那跑出去的小丫鬟,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方越棋的院子里,如此这般地向方越棋述说了一遍。方越棋皱起眉头,打发她回去,自己找方越笙去了。
“你听听,表哥表妹叫得多亲啊。”方越棋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堂哥,堂哥说什么也要帮你,不能让凌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什么好处都占了。”
方越笙恹恹地趴在chuáng上,没什么兴致地道:“你居然买通他院子里的下人。堂哥,你还真是内宅里的英雄。”
一颗爆栗下来,方越笙撅着嘴捂着被打的地方,哼也没哼一声。
“我一心替你打算,你倒拿我寻开心。”方越棋怒道。
方越笙嘀咕道:“那能怎么办呀……我们是罪臣之身,凌戟可是神武侯,人家又是表哥表妹……”
搞了半天,在小堂弟的心思里,只有这些事qíng才值得烦恼,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他和凌戟都是男人吗?这个事qíng他倒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你也会自卑啊。”方越棋面无表qíng地道。
“不是自卑……”方越笙没什么底气地道。
方越棋叹了一口气,坐着沉默了片刻,才又道:“那你想怎么办呢?不闻不问的,如果他要是听从凌夫人的意愿成了亲,你又准备怎么办?”
方越笙半天没出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方越棋都快以为他睡着了,却又看他的肩膀细细地起伏颤抖着。
方越棋连忙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却见方越笙已经哭得满脸泪水,原本还不愿意发出声音,现在被发现了,才呜呜地哭出一些声音来。
方越棋一下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拿起帕子擦着他的泪水,连连道:“乖乖,不要哭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堂哥帮你想办法不行吗?凌夫人还没提过要成亲的事呢,凌戟都不知道,都怪我拿这个吓你,不哭了啊。”
“呜呜,堂哥,我好烦恼啊。”方越笙抬起一双哭红的泪眼盯着方越棋,抬手摸着心口,“从来没这么烦恼过。想什么都觉得好闷。”
方越棋只能连声哄着。
“天气也老是yīnyīn的,让人心qíng更不好了。”方越笙哭道,“我也不想哭的,就是……呜呜,一下子没忍住……”
方越棋知道他这是憋得久了,也不只是凌戟成亲这一件事qíng。
侯府落难至今,方越笙一直积极地担起该担的责任,面对昔日旧友的落井下石也横眉冷对,似乎全不放在心上。但是人非糙木,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呢?心里头积攒的那些qíng绪没有释放的地方,憋得久了未免不好,如今一下子哭出来倒不一定是坏事。
凌戟靠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方越笙的哭声,那哭声从大渐小,慢慢止息下去,似乎终于痛快淋漓地发泄了一场。
方越笙哭完了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胸口,用帕子摁了摁微涩的眼睛:“我舒坦多了。”
方越棋翻了个白眼。
门外敲了两声,不待两人回答,凌戟已经推门进来。
方越笙一下子变了脸色,又是羞愧又是迁怒,一扭头道:“滚,我不想见你!——现在不想见你!”
凌戟顿住了脚步,停在门边。
方越棋走过来推着他朝外走:“走吧走吧,让他一个人静静。我正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出了院子,方越棋咳了一声,还没开口,凌戟却道:“不用多说,我有分寸。”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方越棋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脸色通红地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脚。
“拽什么拽!”
晚间时分,凌戟院子里的小丫鬟跑出来报信,说侯爷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湿透了,看起来十分láng狈,现在院子里只有凌夫人带着郑茉芳小姐在照顾。
方越笙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担心占了上风,顾不得心里的那点若有似无的自卑和别扭,撑着伞往凌戟院里去了。
凌戟的房里灯火通明,丫鬟们都站在廊下等着,见方越笙来了忙上前伺候。
方越笙将伞jiāo给丫鬟,匆匆了推门进去了,屋子里靠着窗边的大炕上坐着一个用被子裹成一团的人,长长的墨发披散下来,还带着cháo湿的水气。听到声音,凌戟抬头向方越笙看过来,一双墨黑的眸子像被水浸过一样,闪着柔和温润的光。修眉俊眼,高鼻红唇,配上被雨水冻得青白的脸色,竟显出几分薄媚的颜色来,看得方越笙一怔,心底狠狠跳乱了几下。
凌戟平日里的气势太过qiáng横,几时有过这样毫不遮掩的虚弱模样,方越笙以前从没注意过,凌戟的相貌竟是如此地出色。
凌戟笑了笑,轻咳了两声,向他伸出一只手。
“少爷来了。”
方越笙紧赶了两步走过去,当着凌夫人的面,鬼使神差地用两只手捂住了凌戟伸出的那只手。
比他的体温要低,握在手心里有些凉冰冰的,想到凌戟接了治水的差事还是因他而起,方越笙一时将什么别扭心思都抛到脑后,坐在炕边一心一意地替他捂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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