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戟没有放开他的手,就这样牵着方越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中间慢慢逡巡。
店里摆出来的物件自然都不会太值钱,凌戟本来也只是带方越笙出来随便逛逛,并不在乎看到的都是些什么。
方越笙是平国公府世子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的基本鉴赏力还是有的。
凌戟不时地问着问题,听方越笙轻声地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笙儿真是聪明,博闻广识,我比不上少爷。”凌戟轻笑道。
方越笙一下子想了凌戟说过叫他笙儿的时候,他就要喊他哥哥,这大庭广众的——
方越笙惊慌地向四处看了看,似乎生怕别人听到。
但转念一想,笙儿这个名字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凌戟那天那样一说,居然就让这两个字带上了那么暧昧的气息,让他一听到就忍不住耳根发热。
“笙儿怎么了?脸都红了。”凌戟笑道,抬起手指刮了一下方越笙的脸颊。
方越笙一颤,躲着他的目光:“你、你不得无礼!”
凌戟这才笑道:“是,少爷。”
远处投来的目光从二人相握的手上移了开来,许如信面色yīn沉,将古董放回货架上,转身走出店门。
真是碍眼!
在朝堂上凌戟让他们的人不得安宁,出来逛个街还要碰到这两个让他厌烦的人,真是倒胃口。
徐远清和钟天耀连忙跟上。
许如信上了马车,车夫问道:“少爷接下来要去哪里?”
“没用的废物,这种事qíng也要多嘴再问?!”许如信不耐地道,“马上滚,广安侯府不养废物!”
车夫吓得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怎么惹得少爷发这么大火。
钟天耀和徐远清上了车,钟天耀道:“去泰宁酒楼。”车夫这才急忙驱赶马匹,驾起马车往泰宁酒楼而去。
“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火?”钟天耀道。
许如信黑着脸色,没有言语。
牵着的手,耳鬓厮磨的低语,方越笙发红的脸颊……
一幕幕闪过,许如信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
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许如信侍妾成群,那种装模作样的暧昧在他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难不成为了再享富贵,方越笙给凌戟做了禁脔不成?!
贱人,贱人!
在他面前向来装成纯良天真的小白兔,出去玩乐的时候连女人都不让近身,让他以为他果真是白纸一张,原来这么会勾引男人!贱人!
以前在平国公府的时候那凌戟面对他就是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爬上了凌戟的chuáng?
所有人都不明白凌戟那样的人为何甘愿为方越笙做牛做马,原来根由在这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如信咬紧了牙关,眼神中露出一丝yīn狠的受伤来。
☆、第66章 收网
傍晚时分雨急风大,林玄英冒雨进了神武侯府。
“大堤保住了。”林玄英抱着茶壶喝了一汽,吁了一口气道,“这一次是我亲自监工,保证量足实在,再大的水也冲不垮。原来的堤坝已经决了一个口子,好在赶上了,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凌戟点了点头。
林玄英又道:“不过这一次你可失算了,工部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尽心尽力,谁也没敢多拿一个子儿。”
凌戟笑了笑:“竟然这么克制?竟是我小瞧了他们。”
“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管着这么一群贪心不足的人硬是不敢伸手,也算本事不小了。”
凌戟无话,起身道:“既然大堤筑成,也该做些正事了。”
林玄英叹道:“凌戟啊,你这是卸磨杀驴。”
凌戟笑了笑,只是道:“花了这么多钱,不想办法找补回来,皇上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与其自己麻烦,不如别人麻烦。”
工部尚书崔如诺从大堤上回来,换下湿透的衣衫,惬意地躺在小妾的贵妃榻上,吃着美人喂过来的水果,十分悠然自得。
小妾笑道:“老爷忙了这么多天,现在看着倒比以前有jīng神。”
崔如诺叹了一声,微闭着眼睛道:“本官忠君为民,大堤一日不稳,本官一日不能安睡。如今终于大局落定,本官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有老爷这样的好官,是皇上和百姓的福气。”小妾恭维道。
崔如诺哼笑了一声,想到都是因为凌戟那蠢材大手大脚地批准款项,用一车车的真金白银才终于把以前那个粗制烂造的堤坝彻底封砌在牢不可破的新堤之内,那些让他日夜难安的证据从此之后只会慢慢烂在江水里,永远也不会重见天日了。
“说起来,本官也要好好谢谢神武侯才是。”崔如诺嗤笑道。
小妾还未应声,管家突然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
“老爷,老爷不好了啊老爷!”
崔如诺脸色一黑,坐起身来,沉声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简直胡闹!不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也要沉着稳重,才当得起我们尚书府的门楣。”
“他们这些下人,哪里能及得上老爷的修养。”小妾盈盈笑着,起身为崔如诺整理衣衫。
管家吞了吞口水,勉qiáng平静下来,颤着声音道:“老爷,咱们府里的三个农庄里,查出来好几箱来路不明的银子……”
小妾嗤了一声:“居然还有人被钱吓到,老爷,这真真是奇事。”
崔如诺却心里一动,推开小妾皱眉看向管家:“说清楚。”
“老爷,是官银啊!”管家拜了下去,“几大箱白花花的银子,全是官银啊!”
崔如诺一怔,慢慢坐回榻上。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浮现起平国公府被他们陷害的那一大车海外洋货……
崔如诺出了一头冷汗,站起身道:“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本官!快,快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把银子放到我们庄子里的!”
管家应声就要退下,崔如诺又叫道:“慢着!先……先把银子运出去!”
“老爷,运到哪里去啊?”管家一脸惊恐为难。
崔如诺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个章程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好几趟,又一迭声地吩咐道:“快去套马车,我要去广安侯府找许世子商量一下!”
管家答应一声,擦着汗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却被外面跑进来的小厮拦了下来。
小厮跑进门来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老爷,顺天府和大理寺的人来了,硬闯进了大门,我们拦不住啊!”
“什么?”崔如诺一下子软倒在椅子里。
怎么会这么快?这一环扣一环的,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这是把他往绝路上bī!
“老爷,您想想办法啊,现在怎么办啊?!”小厮和管家哭叫道。
这里正乱着,官兵已经闯了进来,小妾惊得高喊一声,连忙躲避。
为首一人一身大理寺官服,目如鹰隼,面容带煞,带头跨进了房门。
他眯眼看着怔怔愣愣的崔如诺,随意地一拱手道:“本官大理寺少卿古锋,奉皇命彻查筑堤贪墨之案。崔大人,请吧。”
筑堤贪墨案?崔如诺一个激零,忙站起身,挺着胸膛怒道:“大胆!本官是工部尚书,这里是尚书府,岂容你这等huáng口小儿随意乱来?!本官筑堤治水兢兢业业,所有银钱全部用在了堤坝上,绝不敢私拿一丝一毫银两。治水帐册清清楚楚gāngān净净,这是有人刻意污蔑本官!本官要面圣,在皇上面前亲自说个清楚!”
他越说越有底气,到了最后又是那个掷地有声正直严明的工部尚书。
他当然有底气,他本来就在这一次治水的差事上勤勉奉公,他本来就没贪一钱银子。如今被jian佞小人刻意陷害,只要皇上查明原委,定然会被他的气节折服。哪个好官不遭小人红眼呢?
崔如诺越想越有底气,挺直了脊背看着古锋。
古锋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崔大人果然巧舌如簧,以后有你见到皇上的时候。”说完一挥手,两名差役上前毫不客气地拘住了崔如诺,向外走去。
崔如诺身姿挺拔地走出了尚书府。
只要查出来他是被陷害的,他这一次的治水之功必然锦上添花,到时候内阁之位,只怕也近在眼前……
湖中画舫,几名官员聚在船上,一起望着坐在上首的广安侯府世子许如信。
“世子爷,崔大人谨尊您的教诲,这一次治水上绝对没乱伸手。这一次定然是有人陷害。”
“是啊,世子爷,我们还是要想个办法,把崔大人救出来才是。”
不是同僚qíng义深,他们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崔如诺这个大蚂蚱如果被撸了下去,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这一次和平国公府案那一团糊涂大不相同。治水是多大的事qíng,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呢,要查清楚太容易了。只要皇上派人去查,定然能还崔大人一个公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只是要防着这查案之人故意陷害,这却要依赖世子爷来掌掌眼了。这也是为朝廷清明着想,怎容小人如此诬陷股肱大臣。”
许如信听着众人议论,只是小口的抿着酒水,默然不语。
筑堤贪墨案一出,皇帝龙颜震怒,果然下令彻查到底。
崔如诺在大理寺的大牢内还在做着沉冤得雪忠臣铁骨帝王嘉赏的美梦,却没想到承办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古锋竟然不去查是谁将那几大箱官银放在他的庄子里陷害他,反而一口咬定因此案牵连查出他在旧年筑堤之时大肆贪墨,致使堤坝粗制烂造,根基不稳,坝身脆弱,这才无力抵挡这一次的cháo汛泛滥。
“只消等到cháo汛过去,派人将那道旧堤凿开,是黑是白,便可大白于天下!”古锋君前如此奏对。
神武侯在启明书院时与那古锋向来不和,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在朝堂上一唱一喝,一起说服了皇帝。
崔如诺在牢中得到消息,几如晴天霹雳,一直理直气壮挺直的脊背终于伛偻了下去。
忠臣梦做得久了,差一点忘记他自己其实是个道貌案然的大jian臣。
那些本该永远掩埋在江水之下的罪证,那些被新堤紧紧包裹住再也不会重见天日的罪证,怎么这么轻易地就要被揭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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