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的,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稳妥之法。不谈这些,我们再往前走一些吧,我想看看这片花海到底尽头在何处。”许如信说着,便向花海中走去,方越笙急忙跟上。
二人身后,一个身影从后方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许如信带着方越笙一直向前走着,却只觉得这片花海越走越大,又是晚上,月光再亮也照不到花海的尽头,此时向四周看去,竟然全是一片紫色的海洋,二人身陷其中,无论朝何处都望不到边了似的。方越笙本来胆子就不大,起初的新鲜感过去了,现在再看看这片景象,心里便有些惊怵起来。
“如信,我们白天再来看吧,现在太晚了,这里有些吓人。”方越笙道。
许如信却毫不在乎地道:“这花只有晚上开,白天这里只有野糙,能看到什么?越笙你就是胆子小,有我在你怕什么。”
方越笙即不好意思扔下许如信一人独自回头,也不敢独自回去,只能勉为其难地跟在许如信的身边续续朝前走去。
许如信走得不慢,方越笙落后他一步左右,二人在花海中行了半柱香的时间,一直睁大眼睛看着许如信的方越笙突然发现许如信的身子一歪,似乎踩空了什么地方,快要跌倒。
“如信小心!”方越笙忙唤了一声,伸手拉了他一把。
许如信脚下一空的时候也是心头一惊,借着方越笙的力气使劲向后一撤,将自己拔了出来。方越笙虽然身形修长,平日里娇生惯养又疏于练武,因此力道不大,下盘亦不稳,被许如信这么一借力,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两步,脚下一空,猛地向下坠去。
方越笙吓得大叫了一声,双手四处乱抓,慌乱之中抓了满面的糙jīng,却都承担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一路扯断了不少糙叶根jīng,最后不知道抓到了什么植物的根须,才堪堪停下了下坠的趋势。
方越笙向四周一看,只见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深dòng,向下看全然一片黑咕隆冬,一眼望不到底,向上看却是一个径约丈许的圆dòng,此时他离dòng顶已经是两人多高的距离,抓着根jīng的手被勒得生疼,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坠在两只颤抖不停的手臂上,只能勉qiáng维持住自己不再下坠,却再无一丝力气向上攀爬。
“如信,救我!”方越笙颤声喊道,又惊又怕,已是带上哭腔。
许如信着急地在dòng边来回走了两趟,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末了一跺脚,朝下喊道:“越笙,你坚持一会儿,我去找人来救你。我马上回来!”说完也不待方越笙回答,便飞快地跑走了。
“如信,等等,你别走……”方越笙眼睛望着脚底下浓黑未知的黑暗,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只能紧紧闭上双眼,抬头向上仰着,不敢再往下看。听着许如信跑远了的脚步声,虽说是找别人来救他,他此刻却只觉得他被孤身一人抛在这可怖之地了,心头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泪水早已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们来的时候走了很远的路,许如信回去搬救兵,这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想到自己要独自一人在这可怕的黑暗里呆这么久,方越笙只觉得怕得手都要软了。身体猛地向来滑了一下,他忙又抓紧了手里的根藤,再不敢在一丝松懈。只是身体如此疲累,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方越笙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却听头顶又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许如信去而复返,忙瞪大眼睛望向上面,顾不得泪水流进嘴里,张嘴颤声叫道:“如信?你回来了?!”
那个身影却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沉默着并不开口。
方越笙使劲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那道身影才清楚地印入他的眼帘。
来不及再喊第二声,他便察觉出来,这个人影根本不是许如信!方越笙陡然惊恐起来。
夜半时分 ,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在这鬼魅一样的花海当中出现的陌生身影,又会是什么人?莫不是这山里的什么什么花jīng山怪?
他此时简直懊恼后悔得无以复加。为什么要跑到这深山里来?为什么要跟着许如信那个家伙来看什么花海?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即便是呆在帐篷里,也不用在这里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
不等方越笙想清楚什么,那个身影却突然动了起来。他竟然跳了下来,径直地向着他滑了过来。
“滚开不要靠近我!”方越笙吓得闭眼大叫,双腿也乱踢起来,一时失了章法,手上抓着的根藤也滑了开来,他又开始向下滑落。
方越笙一声惊叫堵在嗓子里,整个人却被一个带着火热暖意的怀抱紧紧搂住了。一丝有别于这浓郁花香的有些熟悉的味道钻入鼻中,再加上那令人安心的温度,让方越笙的身体远比头脑更早一步地放松了下来。他有些愣愣地被那个人揽在怀里,任他带着自己向上飞掠了出去,远远地离开了这可怕的深dòng。
那人轻功极好,负担着一个人跃出dòng口,还又轻盈地掠出几丈之外。方越笙只觉得脚下的花朵飞快地向后退去,而后整个人便落在了这一片柔软的紫色之中。
两只脚刚一沾地,方越笙却是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压倒了一片幼嫩花株。那个刚才还轻盈而有力的人影此时却只是随着他的力道,一起轻轻地倒了下去,陷在这一片花海之中。
方越笙仰倒在花朵铺就的锦被之上,视野当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头顶是一轮亮如银盘的满月,月色的光辉却也照不透那人墨色的眼眸。
“凌戟……”方越笙喃喃地唤了一声。
“少爷,你没事吧。”凌戟抬起手,温柔地抚了一下他的鬓角,像是寻常的安慰一般,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只手碰到他柔软光滑的肌肤之后,竟不复之前的稳重,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凌戟捏了捏手指,坦然地将手收了回来,仿佛刚才只是一次不经意地触碰。
方越笙看着这个白天才让他恨之入骨烦躁不堪的男人,此时心底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这个人这样守在身边他竟是安心极了,这片刚才还甚是诡异可怖的花海,此时竟又恢复了那般柔和美丽。
明明已经得救了,温热的泪水却再一次止不住地涌上眼眶。方越笙不想在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昔日家仆面前哭泣,但是心里的委屈就像是涨cháo一般,一次次地冲刷过来,让他完全无法克制地抽泣出声。越是想忍,却越是哭得可怜,连肩膀都忍不住一抽一抽地颤抖起来。
最后方越笙索xing不忍了,反正在这个人眼里自己不就是又无能又没本事么?哭又怎么样出丑又如何?他还敢说出去不成?
“凌戟,我警告你,你不准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否则,我就——”方越笙瞪着一双哭红的泪眼威胁道,说到最后却猛然发现,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凌戟的。
凌戟轻轻地环住他的肩头,虚着怀抱将这个温软柔韧的躯体裹在怀里,面上仍是淡然:“少爷,你放心,你的事我从不会说出去的。”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绝对饶不了你。”方越笙色厉内荏地道,只是配着抽泣的声音和哭红的双眼,威胁的力度又更加削弱了不少。
索xing已经出丑了,方越笙又觉得周围的风很冷,地上也很凉,只有凌戟的怀里温热又舒适,还有着他不愿意承认的令他感到安全的稳重有力。方越笙将脸埋进凌戟的肩膀上,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襟,放纵地将心底的恐惧与委屈尽数宣泄。
这个可恶的家仆,白天的时候伙同他的狐朋狗友欺负他,羞rǔ他,现在又来充好人,实在是十分讨厌。
肩头上感到一只手轻柔地握了上来,顺抚着他的后背仿若安慰。越是这样,方越笙却只觉得越是委屈,只觉得这个男人越是可恶。这万般的委屈竟是无法诉诸于言辞的,莫名地不知来处,即便对着抛下他一人在此的挚友许如信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心底万般复杂滋味,却只化作滚滚而下的泪水,渐渐打湿了凌戟的衣襟。
一片湿意渐渐透过衣衫传到肌肤,凌戟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了片刻,轻轻抚在方越笙顺滑的头发上。
“笙儿……”他动了动唇,用悠长的叹息无声地唤了一声。
☆、第10章 无险
二人静静地躺在花海之中,月色之下,微风裹着淡雅的花香轻抚着肌肤。
方越笙只觉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舒适。凌戟平常看上去总是显得很淡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意,所以他嘴里所说的忠诚于侯府、忠诚于他,无论他说多少遍,方越笙是从来不相信的。只因为这个昔日家仆浑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冷,让方越笙亲近不起来,自然也信任不起来。
没想到他的怀抱却格外地火热而有力,和他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同。那温暖的怀抱在这些有微寒的夜里熨帖地裹胁着他,再被那清冷冷的夜风一chuī,在经历过一场有惊无险的变故之后,现在整个人都感到无比舒适和放松,舒适得让方越笙有些不愿意动了。
不知道凌戟在想些什么,他竟然也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对他说教些大道理,只是静静地陪他一起躺着。若不是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方越笙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二人之间流淌着一种难言的和谐,这是方越笙从记事起和凌戟之间头一次如此静谧恬然,而他竟然也没想要去打破。
他不想打破,这一刻的舒适宁静却也不会持续太久。夜里时间的流逝难以捉摸,似乎只过了片刻,方越笙就听到许如信带领着好几个人朝这边赶来的杂乱声音。
刚才还觉得许如信这一去不知道要làng费多少时间呢,担忧自己独自一人在黑暗里要困上多久,现在方越笙却觉得许如信来得有点太快了。
“该着急的时候不着急,不着急的时候乱着急。”方越笙抱怨着,推开凌戟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
凌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竟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方越笙手忙脚乱地打理自己,凌戟自然而然地贴过去,为他将凌乱的发丝理顺,身上尘土拍去,衣角抚平,又蹲下身来将他的下摆拉直。
许如信拉着钟天羽几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越笙张开双手,任凌戟在他身上细心整理。虽然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痕迹,整个人却已经平静下来,甚至是有几分愉悦的。
钟天羽见他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许如信走过去,拉着方越笙左看右看:“越笙,你没事吧。”
方越笙抖了抖衣袖,哼道:“我当然没事。这点小事如何难得住我。”
几名将士相视一笑,谁也没有揭穿这位世子的那点掩饰。只是于这清朗月色美艳花海之中,见他身形修长,姿容妍丽,神色天真,连这点逞qiáng都显出几分耿直的可爱来,竟觉得这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也并非传言中的那么不堪。对这些生来富贵权势涛天的天之骄子来说,与才华相比,禀xing却显得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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