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品鉴完皇上和怡妃的形貌,沁瑶这才将目光投向殿中其他诸人,却愕然发现这回随驾进山的竟有不少皇室中人,零零散散地依次坐开,占了半个主殿。
太子和吴王坐于皇上的下首,两人神qíng各异,太子目不斜视,只微笑着听皇上与康平说话。吴王却心不在焉,手中端着茶,目光却落在沁瑶身前的夏芫脸上。
澜王和澜王妃坐在怡妃下首,澜王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闲散王爷模样,崔氏却显然经过刻意装扮,穿一身薄纱鹅huáng色宫装,湖蓝半臂,额间点着桃花花钿,脂粉容光,浑不像已嫁人的妇人,竟比一众未嫁少女还来得娇嫩几分。
再下便是德荣公主和驸马夏鸿盛,两人身后站着夏兰和夏荻两兄弟。公主两口子均将目光落在静立在殿中的夏芫身上,满脸慈爱,像在细细品度女儿这几日是瘦了还是胖了。
夏荻却视旁人如无物,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沁瑶,见她身上穿月白色薄透纱的褥裙,衣裳上慧心独具,隐隐绣着几株穗兰,本是素净不过的颜色,却在殿中一众争奇斗艳中显得格外清丽,更兼她脖颈修长,肤色白皙如玉,一对小小锁骨生得jīng巧异常。看了一会,夏荻脑中竟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绮念,饶是他脸皮厚如城墙拐角,也不免被自己的厚颜无耻给吓了一跳,忙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再放肆。
沁瑶早在感觉到夏荻的目光时就把他祖宗十八代均问候了个遍,有心出手,却忌讳皇上身边能人异士颇多,怕万一露了破绽便不好了。虽然后来夏荻总算收回了视线,沁瑶仍忍不住手痒,暗想若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给狠狠地打成猪头,方能解气呢。
这时门外忽传来一叠声宫人的请安声,有人进来了,却是蔺效jiāo割完了手下事宜,特回主殿回禀。
皇上看着蔺效温声道:“你这孩子办事,皇伯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你也累了一天了,且歇一歇。一会让许慎明帮你照看些,你自管陪着皇伯父用膳,你父王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们父子俩一会在一处说说话。”
蔺效应了,给澜王行了礼,道:“父王。”又垂下眸子,淡淡道:“王妃。”
澜王颇为高兴,捋着须点头道:“不必挂念府里,自管尽心尽力给你皇伯父办差。”崔氏却客客气气道:“世子辛苦了,若无差事在身的时候,多回府看看,你父亲很是挂念你。”
“惟瑾。”却是德荣公主出声唤他,“这些日子不见,看着瘦了这许多。”
蔺效又给给德荣公主和夏驸马请安,道:“姑父,姑姑。”
德荣公主不经意看一眼夏芫,脸上笑意更盛,对蔺效道:“平日里的衣裳鞋袜还是你院里的温姑在做吗?”
蔺效道:“温姑年岁大了,近年来眼睛不如从前了,只零星做几件,大部分衣裳都jiāo给宫里的针织局做了。”
“那怎能行。”德荣公主不满道,“针织局做的衣裳怎比得上身边人做得jīng巧贴心,姑姑府上还有几个针黹活拿得出手的绣娘,明日我便让她们到你府上去,往后便由她们给你做衣裳。”
说着,心里暗叹,惟瑾虽然身份显贵,到底是没了娘的孩子,虽然锦衣玉食的长大,却没个贴心贴肺疼他的人。更可怜的是,旁人都有兄弟,他却只有一个隔母的继弟,崔氏又是那么个xing子,想来平日里必有许多不如意之处,可惟瑾又是个沉稳内敛的xing子,轻易不肯将七qíng六yù显露在脸上,这些年看着云淡风轻的,背地里也不知怎么个苦法呢。
不过,等两个孩子成亲就好了,自己是惟瑾的亲姑姑,平日里本就疼他,阿芫更是个心细柔顺的孩子,成亲后两人相携相扶,惟瑾多了个体贴他的人,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形只影单的了。
寒暄已毕,蔺效便说骑了一日马,身上出了许多汗,yù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回来。
众人都知他素喜洁净,自不勉qiáng他,忙放他去了。
蔺效路过沁瑶身旁,脚步不自觉微微一顿,状似不经意往沁瑶看去,便见她一双澄净如水的眸子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前方,只嘴角不自觉露出一点慧黠的笑意,泄露了她此时真实的想法。
蔺效忽觉心qíng大好,一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极有默契地回以一笑,大步往外走去。
第62章
说话间便有宫人来奏禀说饭食已备妥,请众人移驾偏殿用膳。
战战兢兢地陪皇上和怡妃等人用完膳,众女终于被告知可以在行宫内几处景点四处游乐,但万莫越过羽林军早先设好的布防,以免困顿在山中,找不到来时的路。
众女听了这话,立时四散开去,或泡温泉,或去观景台赏景,或去乐坊听伶人奏乐,各人寻各人的乐子,好不快活。
沁瑶对与旁人同在一池泡温泉并不十分感兴趣,她今日在马车上一路颠簸,本就有些乏累,方才又在偏殿吃了一顿饱饭,更觉脑子浑沌,困意如同làng花般层层叠叠直涌而来,哪还有心思去泡温泉,此刻只想上chuáng美美地睡上一觉…
见王应宁等人都在讨论究竟先是去听伶人奏乐还是先去泡温泉,无人注意她,沁瑶便悄悄溜回了寝殿,预备洗漱一番,就此歇下。
谁知刚yù请宫人备水,裴敏便跟着进来了,“怪不得方才到处找你不见,没想到你竟偷偷回了寝殿。”
许是受了一众同窗的感染,裴敏兴致很高,眼睛亮晶晶的,“方才康平公主她们商量着要去殿后的小树林里一处活泉里泡温泉,说那处活泉从山顶清涧倾泻而下,泉水比后殿的那处池子来得清凉,正适合这等天气泡了解暑呢。她们商量了一会,不打算去后殿泡温泉了,都往小树林去了,阿瑶,眼下时辰尚早,你莫要睡了,跟我们一同去小树林泡温泉好不好。”
沁瑶狐疑地看着裴敏:“小树林?”
来时只听说行宫内有温泉,不曾听说树林后还有温泉啊。
裴敏挨着沁瑶坐下,耐心地解释道:“小树林那处泉水是活泉,云蒸雾绕,终年不绝,因有此泉,此山才得名玉泉山。后殿那处温泉池不过引了活泉水,又添了些柴火在池下烤,热气蒸腾的,有什么好泡的,还是树林里的那处玉泉来得更滋补养身。”
说着,摇了摇沁瑶的胳膊道:“阿瑶,外面这般热闹,人人都在玩乐,就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寝殿睡觉,想想就没意思,还是跟我一同去吧。”
沁瑶耐不过她,只好道:“好好好,你先去,我收拾收拾便来。”
裴敏见终于劝动了沁瑶,笑着起身道:“那我先去了,你稍后一定要来。”
走到门口,又远远道:“等你啊——”
沁瑶无法,只好起身对镜整了整有些散乱的鬓发,又换了一身衣裳,整理妥当,刚要往外走,猛然想起稍后泡温泉时需得解了衣裳,罗盘到时候无处可藏,恐惹来嫌疑,便yù将怀中的罗盘取出,藏于枕下。
谁知往怀中一探,却发现怀里空空如也,哪有罗盘的影子。沁瑶发了会呆,这才想起早上出发时,不经意将昨日换下的衣裳并罗盘一起递给了采蘋,根本未曾带出来。
过不一会,沁瑶便释然地想,这玉泉山多年前便为皇室所用,即便有什么山妖野怪,估计也早被皇室豢养的能人异士给清扫gān净了,罗盘总归没有用武之地。
这样一想,沁瑶心总算定了下来,一径出了寝殿,去往行宫后的小树林处。
一路行来,不时见到宫人手持灯笼鱼贯而行,手中灯笼颜色明亮,将各处角落均照得亮如白昼。
走不一会,到了一处僻静处,忽听有人在身后喊道:“元真道长。”
这声音传到沁瑶耳里,犹如一声撼地雷,将她震得身子一僵。
“果然是你。”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那人不等沁瑶回头,便快步走至沁瑶身前。
沁瑶抬眼一看,竟是卢国公夫人。
卢国公夫人细细打量沁瑶的脸庞,缓缓点头道:“早先在书院里见你眼熟,我便起了疑心,只我断想不到当初在我府里帮忙除祟的小道士竟是个女儿身,不光如此,还恰好被选入了云隐书院就读。”
她脸色虽依然威严,眸子里却隐含着几分欣慰。
被历来jīng明qiánggān的卢国公夫人认出,沁瑶倒也不怎么意外,只内心免不了挣扎纠结,在否认和承认之间摇摆好一会,终于决定放弃编谎话糊弄卢国公夫人的打算,老老实实承认道:“学生并非有意隐瞒。”
卢国公夫人点头,郑重看着沁瑶道:“上回我府中进邪祟之事,多亏了你出手相助,不但识破那邪物的伪装,还救了国公爷和三郎一命,上回我去青云观本打算亲自向你致谢,你师父却说你并不在观内,只好作罢。眼下我既已认出你了,少不得向你说声多谢。”说着便屈身向沁瑶行了个大礼。
沁瑶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道:“除妖降魔本是我道家份内之事,夫人何须如此客气。”
卢国公夫人缓缓起身,肃容道:“当日若不是惟瑾机敏,将道长请到我府中除祟,国公爷和三郎恐怕早已被那妖物所害,此刻哪里还有命在,若悲剧果真发生,于我阖府中人来说,无异于天崩地陷。因而道长对我卢国公府上上下下的恩德,老身实不敢忘。”
沁瑶见她并不就此打听沁瑶为何做了道士,说话仍极有分寸,心下感服,只好道:“夫人过誉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国公爷他身子恢复如初了吗?”
上回她已在韦国公府夜宴时见过蒋三郎,蒋三郎人虽瘦了许多,但脸色已比被狐狸残害时好了不少,显见得并未伤及根本。可却始终未曾听到国公爷的消息。
卢国公夫人刚要说话,身后忽急匆匆走来一个婢女道:“夫人,怡妃娘娘在后殿问起您,说请您过去一同泡温泉,说说话呢。”
卢国公夫人脸色又恢复之前的沉静,道:“知道了,这就来。”
转脸对沁瑶道:“改日再与道长细说。”
沁瑶在原地目送卢国公夫人走了,才又转身往树林走,还未到池子,远远便听到一阵少女清脆的嬉戏声。
“阿芫,阿芫,别光坐在泉水边上,你倒是下来呀。”是康平公主的声音,一众说笑声里,就数她笑得最大声。
再走两步,便见树林中四处俱挂着琉璃灯,一处冒着热气的清涧从幽深地树林深处蜿蜒而来,当中最宽阔处两旁各设了帘布,将泉中诸人挡了个结结实实,透过灯影,只能看到帘幔内影影绰绰,似乎有不少人在内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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