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_凝陇【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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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蔺效脸上有些怅然之色,他生恐小郎君还要追究那女子的行踪,忙转移话题道:“已将谭启和王行之安置在帐篷里,但山中寒凉,恐怕不宜久留,郎君,要不要我下山雇几辆马车上来,将谭王二人安置在车上回长安?”

  也只能如此了。蔺效抬头看看天色,利落地吩咐道:“尽速下山吧。”

  回长安的路上,常嵘问蔺效:“郎君是如何得知那道士是妖孽的?”

  蔺效想了想,道:“昨晚在溪边饮酒时,曾不小心碰触到那道士的左手,那只手寒凉如冰,一丝儿热气都没有,身上又隐隐散发腥臭之气,我便对那道士起了疑心。”

  常嵘想起蔺效小时候便嗅觉敏锐,又素爱洁净,半点污秽之气都不能忍的,能闻到道士身上的怪味一点也不奇怪。

  又暗笑那道士,往谁身边凑不好,偏偏要靠近小郎君,活该他露馅!

  “但当晚那女道也颇为可疑,事发时还跟谭启和王行之一起失踪了,为何郎君能肯定不是她呢?”

  “你还记得谭王二人出事时,是谁最后一个出现?又是谁说了一句:‘是那位姓谭的大人’?”蔺效皱眉道。

  常嵘极力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个道士!”

  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我记得他当时还说:‘贫道听的真真的,断不会错的’。是了!昨晚事发突然,连咱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都没办法判断那喊声是谁发出来的,那道士怎么就能断定是谭启?”

  常嵘说着,颇感惭愧,那道士想来毕竟是妖孽,虽然扮作人形,还是露出了不少破绽,可这些细节都被粗枝大叶的自己给忽略了。

  唉,什么时候也能像小郎君那般心细如发就好了,他钦佩地看向蔺效。

  一行人回到长安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了。

  澜王府的吴总管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门口候着。

  蔺效到得门前,对吴总管点点头,便下了马大步往府内走去。

  吴总管忙亦步亦趋地跟在蔺效身后,恭声道:“王爷日夜挂怀小郎君,听说小郎君今日回来,吩咐厨房置办了一桌小郎君爱吃的酒菜,今晚要替小郎君接风洗尘呢。”

  蔺效脚步一顿,不置可否地笑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吴总管忙欣喜地点头,含着笑意退了下去。

  蔺效一路回到思如斋,刚进门,奶娘温姑便带着听风和品雪等一众丫鬟迎上来了。

  她见蔺效黑了也瘦了,不由有些心疼,忙上前行礼道:“小郎君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来回奔波,没少吃苦吧。”声音都有些发涩。

  蔺效忙一把将温姑扶起,笑道:“劳rǔ娘担心了,不曾吃什么苦,事qíng办的也很顺利。”

  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温姑慈爱地叹口气,缴了帕子替蔺效净面,又将早已沏好的茶递与蔺效道:“这些日子在外面顾不上吃些好东西,rǔ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苏蜜饼,晚膳前先吃几块垫垫肚子。”

  蔺效笑着应是,见温姑说话间不时往门外张望,知道她惦记常嵘,便道:“常嵘跟我一起回的府,这会儿去马房了,不一会就能回来。”

  温姑放下心来,替蔺效理着衣襟,叹道:“你们走的这些日子,rǔ娘晚上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总担心你们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今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你们若再没消息,rǔ娘就得去大隐寺拜菩萨去了。”

  正说着,常嵘回来了,母子俩相见,少不得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蔺效换好衣裳,对常嵘说道:“一会你亲自给卢国公府的三郎送个信,说我回长安了,晚上去他府上找他。”

  常嵘忙应是。

  想起什么,压低嗓音道:“听说咱们府中来了一位客人。”他说着,对着正房的方向努努嘴。

  温姑闻言,忙令听风等人下去,待房中没有旁人了,对蔺效道:“说是崔氏的娘家侄女,从幽州过来的,只比崔氏小两岁,刚进府便被崔氏安置在倚红居,这些日子崔氏常常带着她四处走动,还替她置办了不少首饰衣裳,说是日后要在咱们府上常住了。”

  蔺效皱眉,他这位继母的娘家虽是个挂名勋贵,但早已破落了许多年,能说得上名字的亲戚就那么几个,哪来这么大的侄女?

  常嵘忿然道:“她又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往小郎君房里塞人?连娘家侄女都拉出来了,她也不嫌丢人?”

  温姑摇头道:“那倒也不一定,那位小娘子我也见过几回,形容举止很是大方得体,不像那等狐媚轻浮之人。说不定,只是王妃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呢。”

  说着,又叹气道:“也不知这位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从进府之日起就不消停。别说小郎君早已被圣上赐封了世子,就算没有赐封,两兄弟差着十几岁,难道还指望日后让她的儿子当家作主不成?”

  常嵘道:“王爷怎么说?就这么任凭崔氏胡闹?”

  温姑摇摇头:“王爷的xi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日里只喜好调弄丝竹,府里的俗务一概不管的。你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王爷又从江南采买了一批乐府名伶,听说这几日都在烟波馆听曲,兴头得很呢。”

  蔺效默然。

  父王是皇祖父一众皇子中最无心政务的,从年轻时便喜好抚琴弄笛、吟诗作对,比任何一个文人墨客都还像文人墨客,长安城里都戏称他“诗仙王爷”,也幸得如此,父王才能在新皇登基后大刀阔斧地铲除异己时,全须全尾地保全自己。

  只是这些年,父王越发沉溺于丝竹取乐,渐渐有些魔怔了。而崔氏自然是乐见其成,见父王万事都不管,胆子越来越大,手伸得越来越长…

  正想着,父王身边的翠奴笑嘻嘻地在外求见,说王爷王妃已在烟波馆设好酒菜了,请小郎君过去用膳呢。

  烟波馆是澜王府一处四面环水的水榭,湖中种满荷花,每到盛夏,满湖都是冲天的荷叶和粉莹莹的荷花,推开窗子赏景,再是雅致不过。只是眼下却是初chūn,湖中别说荷花,连根枯枝都没有。

  今日烟波馆破天荒的没有传出丝竹乐器之声,水榭周围静悄悄的,平静中透着几分诡异。

  走廊外无声无息地站着两排奴仆,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宫灯,泥雕木塑似的,仿佛连风都无法chuī动他们的衣袂。

  蔺效远远地望着奴仆们被红红的灯光映衬得有些yīn森的面容,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第8章

  蔺效进水榭时,父王正抱着他的继弟——不到一岁的敏郎喂苏饼,小敏郎正高兴着,亮晶晶的口水挂得老长,时不时就兴奋地在父王腿上蹦跳两下,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崔氏在一旁轻声细语地逗趣,哄着敏郎叫父王。

  蔺效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小时候跟父母嬉戏的qíng景,记忆中的父亲英武和煦,母亲年轻明媚,一家三口是何等的安宁满足。

  如今母亲早已化为一抔黃土,父亲很快又有了新人,再过几年,除了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有谁能记得当年那位才绝长安的澜王妃?

  澜王转头见蔺效神色黯然,只当他连日赶回长安,身子乏累,便开口道:“我儿回来了,快坐下,喝些酒水解解乏。”

  崔氏也敛了笑意看向蔺效。

  石青绉纱祥云纹襕袍,汉白玉的腰带,一身装扮jīng致华贵,沉静的面孔如白璧般无瑕。

  这是一个已渐渐褪去青涩的少年,如一块经过琢磨的宝玉,正隐隐绽出让人无法忽视的灼灼光彩。

  崔氏忽觉得有些刺眼,握了握儿子敏郎的手,对蔺效笑道:“大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父王没少惦记你,这不,听说你今日回来,推了各府的拜帖,一心要给你接风洗尘呢。”

  蔺效笑笑,道:“多谢父王和王妃挂怀。”行个礼,自行到下首坐下,不再多言。

  澜王感觉到儿子的客气疏离,面色一黯,崔氏却浑不在意,对坐在下首的一名少女招招手,笑道:“玲珑,快过来给世子见礼。”

  蔺效早在进来时,就看到屋内多了一位面生的女子,想来就是崔氏的那位娘家侄女了,心中嫌恶,并未细看。

  这时便见一位少女上前给自己行礼,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纤细,瓜子脸,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面容倒比寻常女子都要妩媚。

  蔺效冷笑,也难为崔氏了,上哪找来这么一位绝色的“娘家侄女”。

  女子也在静静地打量蔺效,见他容颜虽如天工雕刻一般的俊美,却丝毫没有笑意,冷冰冰的,她抿嘴一笑道:“玲珑给世子请安。头先听姑姑说世子跟王爷生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今日一见,像倒是极像的,可王爷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比世子可和蔼多了。”

  这是在调笑他?蔺效淡淡地挑了挑眉,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子来,姣好的容貌,慧黠中带着天真的表qíng,不知怎的,竟让他想起了山中遇到的那位少女。

  澜王见蔺效神色冷淡,替玲珑解围道:“好你个玲珑!本王本以为你见到世子会拘束,没想到你竟连他都敢调笑。”

  又看着蔺效道:“大郎,玲珑是爱说爱笑的xing子,一向随意惯了的,你莫要介意——按说你该叫玲珑一声表妹,她是你母妃的娘家侄女,原本住在幽州,前年父母不在了,兄嫂又寡待她,她便过来投奔你母妃了。日后你们好生相处。”

  母妃?蔺效被这两个字刺得心中一涩,他的母妃只有一个,如今埋葬在长安城外的孤坟中,父亲有了新人,连母亲存在过的痕迹都要抹杀么?

  最可笑的是父王一句都不问他的差事办得怎么样,可曾遇到什么波折,一回来就张罗着让他认亲戚,其殷勤热切的程度几乎要让他产生怀疑,仿佛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才是父王的血ròu挚亲,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越想越是心寒,失望到极致,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这时崔氏笑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玲珑,你也莫叫世子了,还是叫表哥吧,没那么生分。”

  “正是这个理。”澜王兴致颇高,“大郎,玲珑日后便是你的表妹了,这孩子乖巧伶俐,身世又这般可怜,你须得好好待她。”

  玲珑听得此话,忙大大方方地重新给蔺效见礼,笑嘻嘻道:“玲珑见过表哥。”

  蔺效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这八面玲珑的女子,这才进府几日?不但自己的rǔ娘对她颇为肯定,就连一向待人淡薄的父王都待她亲昵如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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