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恨至极,虽不知澜王世子究竟何时跟沁瑶有了jiāo集,又是何时对沁瑶起的心思,可也知道这世间之事就是这般没有道理,对方有权有势,又一路苦心经营,自己凭什么跟他争呢?
他不愿放弃,可越想越觉得此事无解,心中绝望之至,再不愿听妹妹呱噪,一径郁郁地出了南苑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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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知道琉璃居是南苑泽出了名的听曲之地,里头的伶人唱作俱佳,又因依水而建,风景极佳,若非长安城的天潢贵胄,休想在此订得一席之地。
这时蔺效已不再握着她的手,她仿佛又恢复了些自在,见蔺效含着笑意邀她进去,点头道:“嗯。”
蔺效低头看着沁瑶娇美安静的脸庞,心里的满足和欣喜愈发变得踏实具体,当下不再多言,引着沁瑶便要入内,忽听“啪嗒”一声,澜袍下摆突然被不远处飞来的一件东西给击中,随即耳边爆发一阵哄堂大笑。
蔺效和沁瑶同时怔住,低头见是一朵绢做的牡丹花,落在蔺效的脚边,洁白的花瓣登时染上尘埃。
这绢花不会凭空而来,显见得是有人故意掷到蔺效身上。
两人循声一看,只见对面是座二层小楼,上写着“晓风楼”,平日常有文人骚客在此聚会,今日不知被谁盘下,也颇为热闹,楼下聚满了人,仔细一看,多是些簪着花的少年郎君,此时眼睛都看着蔺效,笑得轻浮促狭。
其中一人打趣蔺效道:“这位俊郎君,chūn翘娘子相中你了,莫再耽搁,快来先同chūn翘娘子饮杯酒,晚上便入’dòng房’罢。”
余人làng笑,谑笑声此起彼伏,“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福气。”
还有人拈酸吃醋:“chūn翘娘子,你瞧瞧我,我分明不比那人生得差,为什么就不肯多瞧我一眼。”
这群人打量完蔺效,重又转头看向二楼,七嘴八舌地献殷勤,蔺效和沁瑶这才发现二楼楼座倚栏坐着一位窈窕的妙龄女子,相貌虽算不上沉鱼落雁,但着实让人惊艳,眼睛不大,却十分细长妩媚,尤其眼下一颗相思痣,仿佛凝结了将要为qíng人流下的泪珠,为她更添几分yù语还休的妖娆。
她此刻正被一群婢女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当中,眼睛仿佛浸了晨露那般湿漉漉的,直勾勾地看着蔺效,手指绞着鲛帕,举止轻曼而随意,说不出的风骚入骨。
蔺效先是错愕,随后冷笑,这女子多半就是前几日陈四等人谈论的东瀛名jì了,无怪乎惹得一群làngdàng子如同苍蝇似得围着她团团转。
他飞速看一眼沁瑶,却见她非但不怒,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女子直瞧,心里忽莫名生出一份躁郁。
这时常嵘刚好赶至,虽不知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连猜带打听,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眼见蔺效面无表qíng地看着二楼那位女子,眉梢眼角都结了一层寒霜,心知世子这时候已恼到极致,也不等蔺效吩咐,忙领着人上晓风楼捆人去了。
第75章
蔺效见常嵘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愿再làng费时间在这等无聊的事上,转头对沁瑶温声道:“时辰不早了,里头的伶人恐怕已经扮上了,咱们早些进去罢,免得误了看戏。”
沁瑶虽然存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但听蔺效说得这般柔和恳切,脸不由一热,安静地点点头,由着蔺效引他进去了。
这琉璃居安排得极为巧妙,虽有正门,但旁边尚有侧门,有一条密道专供客人出入,想是为了保护诸人的私隐。
琉璃居内一共两层楼,一楼正中是一个大戏台,此时台上已升帐摆锣。
二楼是雅座,正好俯瞰一楼的戏台,一共八间,环住戏台围成一圈。每个雅座前都垂着纱帘,这纱帘产自西域,材质颇为奇异,悬于雅座门前,外头人看不清里头的qíng形,但里面的人却可以将戏台上的qíng形瞧得一清二楚。
楼内正焚着香,味道清幽奇异,不似外头的青楼乐坊之流的蘼香那般让人昏昏yù睡,反有些神清目明之效。上楼时过道狭窄,只供一人通过,过道两旁纱幔重重,将过客遮挡得严严实实。
沁瑶悄悄打量,暗暗称奇,这琉璃居如此煞费苦心,几乎可以保证所有来店的客人都不被外人瞥见形貌,甚至连在店内看戏的客人都无从知晓彼此的底细,仿佛专为了幽会而布置。
她想起早年间听过的一个笑话,说是一位公主带着面首去某乐馆听戏,正好撞见驸马跟外头养的相好从里头出来,两边私qíng同时被撞破,顿时吵得满城风雨,最后驸马落败,活被公主打个了半死,此后再不敢偷养娇娘,公主却依然纵qíng而为,面首换了一个又一个。
她想到此处,不免好笑,若那时便有琉璃居这样的妙处存在,这等尴尬事断不至发生。
两人从廊内进了雅座,店家便将廊上原本垂着的厚重帘幔卷起,又将薄透的雅座纱帘放下。
沁瑶抬头好奇地打量一圈,见雅座内设着榻和几,榻后正是窗户,推开窗便可见到碧水dàng漾的南苑泽。
转过身,透过垂着的纱帘,又正好能瞧见楼下戏台,想来坐于此处听戏时,并不耽误观赏窗外湖景,也不知这样的巧思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当真有趣别致。
旁边雅座不知是何人,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但不断有几位仆从端着巾帕进进出出,伺候得极为小心。对面几间雅座,也都影影绰绰早坐了人,但因隔着纱帘,看不清形容相貌。
蔺效在一旁看着沁瑶,见她虽人老老实实地坐着,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住好奇地打量周围qíng形,神qíng审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一只机警的小猫,心里不由生出好些怜惜,柔声道:“外头晒了这许多时候,先饮杯茶消消暑。”
沁瑶这时发现了几上摆着的瓜果茶点,当中一碗rǔ酪浇鲜樱用冰块浸了,正冒着丝丝凉气,看着就格外解暑。
她瞧一眼蔺效,想起上回在卢国公府除妖时,他曾打发常嵘替自己买了德荣斋的rǔ酪浇鲜樱,没想到今日在琉璃居也能见到这道点心,而且看着碗里的樱桃甚大,晶莹剔透,rǔ酪的香味也尤为浓郁,显然比德荣斋的更费了一番功夫。
蔺效没有看漏沁瑶眼中的疑惑,脸上直发烫,他怎好意思承认自己今日全按照沁瑶的喜好做的安排,茶几上几道点心不是他以往曾见沁瑶爱吃,就是估摸着沁瑶会爱吃,早早就令人做了准备,用冰块镇着候命。
除了这道rǔ酪浇鲜樱,几上还有许多沁瑶闻所未闻的佳馔,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当中一碟点心雕成了层层叠叠的小小牡丹花模样,看着让人食指大动。另一碟做成翠绿yù滴的小西瓜,圆滚滚的,十分稀奇,另有冰镇着的许多瓜果,最显眼的是一叠水晶盘子里盛着的红色硬壳果,沁瑶知道那叫荔枝,宫里头才能吃到,剥开鲜红果壳,里头是雪白晶莹的果ròu,咬一口,直甜到心里,她上回在玉泉山吃过一回,觉得很好吃,可惜这东西是岭南进贡来的贡品,只在宫里能吃到,外头拿银子也没处买。
沁瑶兴致勃勃地吃了一通,觉得那叠小西瓜点心做得最好吃,一会功夫就将碟子扫得gāngān净净。
蔺效在一旁饮茶,静静地看着沁瑶吃,见沁瑶爱吃荔枝,便将茶盅放下,亲自将水晶盘里的荔枝一一剥好,放于沁瑶面前的碟子里。沁瑶先还有些忸怩,不让蔺效帮她剥,后来吃得高兴起来,也顾不上矫qíng了,又将那碟荔枝如数消灭。
蔺效看得高兴,只觉自从母亲死后,已经许久没像今日这般畅快了。
沁瑶见蔺效只顾看着她吃,自己一口未动,讪讪道:“点心甚好,你为何不吃?”
蔺效露出笑意道:“因为我还有正事没办。”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花梨木云水纹的匣子,放于沁瑶面前。
第76章
沁瑶目光落在盒子上,打量一番,颇觉眼熟,疑惑地抬眼看蔺效,却发觉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神qíng前所未有的郑重,她呆了一呆,心里隐隐约约生出某种预感,忍不住偏过头,避开蔺效的注视。
蔺效就着窗外晨光细细打量沁瑶的侧脸,目光先落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随后缓缓往下,掠过她乌黑澄净的眸子、嫣红的唇,最后又回到她挽着双环髻的乌鸦鸦的秀发上,脸微微一红,终于将盒子打开。
沁瑶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转动眼珠一看,看清盒子里头的东西,“咦”了一声,转头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是那根雪中寻梅簪无疑,错愕地看向蔺效。
蔺效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瑶,我……对女儿家的喜好知之甚少,在遇到你之前,连首饰铺子都未曾进过——”
沁瑶听了这话,双手不自觉紧抓住膝上的裙裾,清清嗓子,重又窘迫地将目光转向一旁。
蔺效见了沁瑶这神qíng,眸光愈发柔和,“我有心讨好你,却拿不准你的喜好,碰巧上回在润玉斋见你喜欢这簪子,便自作主张替你买下了,藏了好些时候,可惜一直未找到机会送你。”
沁瑶不敢回视蔺效,耳朵却还支棱着,认真听他说话。
蔺效留神看着沁瑶的每一个神qíng变化,恳切道:“当时我听店家说这簪子叫雪中寻梅,甚合心意,觉得不但名字取得好,寓意更好,想着你我二人自莽山相遇,至今半年,几番经历生死,你每回行事,屡屡让我刮目相看,我拿到簪子后总在想,你的为人心xing,可不就如雪中一株白梅,玲珑剔透,却又何其坚韧。”
沁瑶愈发羞涩,身子别别扭扭的斜坐着,连耳根都红了。
蔺效看得又爱又怜,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握住沁瑶放于膝上的手,低声道:“阿瑶,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以往未曾向你言明过心意,眼下不如借着这根雪中寻梅簪对你剖白,我……倾慕你已久,一门心思要想娶你,不知阿瑶可愿意嫁我?”
沁瑶耳边倏然一默,台上伶人唱戏的声音,走廊处仆从低语的动静,窗外游人嬉戏的响动,统统消失不见,耳边只不断回dàng着蔺效这几句清澈柔和的低语。
蔺效等了许久,未等到沁瑶的回应,渐有些忐忑,可仔细一瞧,沁瑶神qíng分明只有羞涩,不见恼怒,顿时明白过来,喜意如cháo水般涌上心头,再耐不住,目光在沁瑶头上找寻一会,寻了一处最妥当的位置,起身将簪子慎重地簪于其上。
随后两个人对坐,同时沉默下来,沁瑶心里浮泛的不安,对往后她和蔺效的种种,一概没有把握,想到艰难处,几次险些将头上簪子取下,腆着脸还给蔺效,可想起蔺效素日的为人品xing,尤其想起上回他为了找寻自己,不惜置身险境,连面对罗刹时都不曾退缩胆怯,心渐渐安定下来,诸多顾虑也随即消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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