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遥慢慢地端着茶盏喝茶,眸光越发地黑冷幽沉。
而赵池已被他的推断惊倒,早已手足冰冷,只结结巴巴道:“其实……咱们也只是胡乱猜疑,胡乱猜疑……我瞧着皇上温和有礼,御下宽仁,何况又年轻,这才继位多久……”
又得多深的心机,多久的筹谋,才能将那许多人一起算计进去,令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声名láng藉的声名láng藉……所有的反对者几乎被一网打尽!
正汗出如浆时,李叔忽然又敲门了,“侯爷,公子,外面有名女子求见,说是看到那盏灯笼,知道公子回来了。”
赵池狂喜,边往外奔去,边喊道:“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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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池迎进来的不是聂听岚,而是一个衣衫朴素、神色惶恐的少女。
他正追着她问道:“绢儿,你家少夫人呢?”
绢儿眼圈红红的,上前向韩天遥磕头,哭道:“原来南安侯也在这里!太好了,少夫人的原意,应该就是把东西jiāo给侯爷。”
赵池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扯着她手臂急急问道:“先别管别的,你告诉我,聂姑娘到底去哪里了?”
绢儿呜咽道:“我不知道……我服侍少夫人五六年,少夫人一直待我极好。但她十多天前忽然将我送出来,安顿我在附近住着。她跟我说,若有一日听说她死了或忽然消失了,就留意这院里动静。等哪一日看到檐角挂上红灯笼,便过来找赵公子,让赵公子将一样东西转jiāo给南安侯。”
赵池站在旁边,一时似被冻在那里,定定地说不出话来。
而绢儿已从袖中把一油纸所裹的物事取出,托过头顶,奉给韩天遥。
韩天遥默默地扫过那物事,然后双手接过,打开。
里面包的是信函,极厚。
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上,是聂听岚清秀端正的字迹:“天遥亲启”。
落款则是“柳塘居故人”。
碧柳池塘,明月星辰,琴剑相和,少年和少女gān净得近得天真的笑容,忽然间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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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十一如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飘入一处屋子。
失去孩子,又伤了施铭远,姬烟很快只是一个失宠的疯女人,很快连小温等姬妾都能唤走她身边的侍女,只留下她一人孤伶伶地坐在墙角发呆。
十一走过去,蹲下。身低唤道:“姬烟!”
姬烟眼皮都没抬。
十一道:“我是朝颜郡主,我是来告诉你,济王被人害死了,我们的泓……被人害死了!”
她的嗓子已哽住,但宋与泓似乎已不是她一人无法触碰的痛。
姬烟的肩膀开始抖动,喉咙里发出含。着哭音的喘息。
十一握住她的肩,“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泓!你知道的,对不对?”
姬烟大颗泪珠滚了下来,忽嘶哑地叫起来,“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只想把他因我失去的都还给他!我以为闻家真会帮他!他们明明都说闻家快完了!快完了!除非破釜沉舟跟着济王攻入京城,再没有活路!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有人?是谁?”
“他们都这么说!我能问到的,都是这么说!我不敢问相爷,但连红绡、小温闲聊时都在这么说!”
施铭远姬妾众多,尤其在独子死后,更是广纳姬妾,辛苦耕耘。小温、阿鸾是十一辗转安排的,红绡、紫纱则是于天赐从南疆弄回来的麻辣美人,都颇得宠爱。
因侍奉过济王,姬烟不敢当面问施铭远,但如果相府的人都这么说,就基本可以肯定施铭远就是这态度了。
何况,因回马岭之事,闻家的确倍受打压。别说施铭远,就是宋昀、十一都没打算让他好过。但接二连三的冷落汇聚而成的信息太过明确,加上有心人的刻意安排,姬烟当然会信以为真,立刻将信息传递给尹如薇。
倒是后院那位已经不敢多说一句话的聂听岚,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消息渠道,必有明显的主使之人,方才被人灭口。
十一盯着姬烟惨白的面庞,许久才道:“姬烟,逝者已矣。何况与泓待人义气,必定盼你可以一世安乐。”
“一世安乐?”姬烟黑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不要一世安乐!我只要把欠他的还他!我不惜侍奉杀父仇人,不惜跟别的男子上。chuáng,用怀上孩子来固宠,都是为了把欠他的还他!可他死了!我害死了他!”
“是施铭远害死了他!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呵!他……”她的面容几乎扭曲,浑身筛糠般颤抖着,嘶叫道,“他也不远了!这么多女人,他身子早就淘空了,还不知死活!红绡、紫纱她们给他用的都是南疆最烈xing的媚药,他还兴奋得不得了!
他可知我送他的中衣是得痨病的死人身上扒下的?不知为何,他那淘空了的身体居然好像没传染上。真奇怪他怎么现在不死,还不死……”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格格的磨牙声如地狱爬出的讨债女鬼;恶毒地转来转去的黑眸,虽有着与十一相若的形状,却再看不到半点正常女子该有的清澈明亮。
十一默默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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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
宋昀刚将一叠奏表看完,看一眼堆在另一侧的那叠,倦倦地笑了一声。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笑,旁边传出一声极稚拙的咿呀声。
侧头看时,旁边的摇篮里,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黑眼睛在舞着手脚。rǔ。母虽有一侧,听得他不哭闹,也不敢去抱。
宋昀便伸手将他抱起,微笑道:“朕的小家伙这几日好像乖多了,你看他醒着也不啼哭。”
rǔ。母谦恭地应和,再不敢说起维儿前一晚刚闹腾得满宫人整夜不得安宁。
宋昀却已很满意,抱维儿走到廊下看雨。
进了暮chūn,雨水似乎更多了。淅沥沥的雨水自檐马挂下,带着湿气的chūn风里便有被洗过般的清脆叮当声不绝于耳。远处的雷声闷闷的,这雨中的空气却似比寻常时还要清新舒适。
宋昀看了半晌,侧头问画楼,“贵妃又去琼华园了?”
画楼躬身道:“是。问过剧姑娘,说是服了药才去的,只是替她诊脉的太医被赶出去了。”
“为何?”
“说他们不会治病,只会说些丧气话。”
宋昀叹息:“你见过这么让人cao心的女人吗?”
画楼顿了顿,轻声道:“贵妃自小娇贵,容貌又美,武艺又高,自然与众不同些。”
宋昀道:“她病得不轻,便是武艺再高,如今也未必如何厉害;她面有疤痕,近来又憔悴,其实也不甚美。”
画楼瞧着他揽住维儿的落寞神qíng,一时不敢接话。
宋昀却已接着叹道:“可我偏偏更放不开,整日为她忧心,设尽了法子,希望能让她和原来那般,容貌又美,武艺又高。哪一日若见她多笑两回,便觉天地都亮堂许多。可惜她连笑容也越发地稀少。”
画楼跟他多年,早知他心思,只轻声道:“皇上,贵妃近来只是在伤悼济王之事。若尽快处置了此事,让济王入土为安,贵妃应该会放开胸怀,慢慢好起来。”
宋昀回头又看了眼那叠不曾披复的奏表,没有说话。
雨中,他的另一心腹侍卫小窗披着蓑衣奔向前来,低低禀道:“皇上,南安侯秘密求见。”
宋昀蓦地回头,“谁?”
小窗惶恐地答道:“回皇上,是……南安侯!他不知什么时候潜回了京,找到小人,要秘见皇上!”
本该征战沙场的大将忽然弃下他的兵马出现在京城,认真追究起来,抗旨不遵,贻误军机,夺爵贬官已算轻的了。可他偏偏敢出现在宫中,偏偏不怕宋昀问责。
宋昀低头看向维儿,半晌,微微泛白的面庞浮上一丝淡漠冷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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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其实并不算大,斜斜细细,却恰到好处地掩住了蓑衣斗笠下那男子的身形容貌。
看他解下蓑笠jiāo给内侍,正要举步入殿,画楼忽然拦住,“南安侯,解下佩剑!”
韩天遥扶向腰间龙渊剑,冷沉眉眼扫向他。
画楼拦于龙凤包金门槛前,虽忌惮他一身刀枪般的锐气,却直直挺立,寸步不让。
小窗见状,也无声地移动脚步,拦到韩天遥前方。
殿中除了手无缚jī之力的宋昀,便只有rǔ。母和摇蓝中未满月的小皇子。
虽说不佩剑的南安侯一样令人敬畏,但佩剑入殿显然杀伤力更大。
韩天遥扫过殿内,眼底闪过微微嘲讽,正要解剑时,宋昀忽在内清朗朗说道:“请南安侯入殿吧!大楚忠臣,朕之股肱,何需解剑?日后收复中原,一雪前耻,再离
不开南安侯襄助!”
画楼、小窗相视一眼,这才无奈退下。
韩天遥身材高大,一身墨色衣衫深沉如夜,缓缓踏入时,殿内光线似为之一暗。
rǔ。母正战战兢兢地轻晃着摇篮,努力安抚刚被放下的维儿,此时如被什么无形之物压迫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刚从修罗战场归来的年轻将军,将所有的恨怒压作无形的冷峻,纵然看着沉静有礼,依然有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杀伐之气。
这种杀伐之气,应该只有同样不惧刀兵血火的朝颜郡主才会熟视无睹吧?
“下去吧!”
宋昀温和地向rǔ。母吩咐,修长的手指已搭上摇篮,有节奏地轻轻推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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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弈,多少伤心(一)【4000】
rǔ。母松了口气,忙告退而去。
维儿已有些不耐烦,又或者殿内的压迫感也令他不适,小。嘴儿扁了扁,啼哭了一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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