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_寂月皎皎【完结】(188)

阅读记录

  十一微哂,“倒是奇了,聂听岚和闻博的事,施老儿如

  何知晓?”

  “施浩初的死于刀伤,当时聂听岚又在回马岭上,以施相的能耐,自然不难猜出他们间的联系。”韩天遥审视着十一,“凤卫不是一直监视施府?你当知那一晚聂听岚并未出府。后来她的侍女沿着聂听岚被带离的方向找,在角门口的井边捡到了她的随身荷包。贵妃若有机会,不妨设法到井里打捞一回,若能将她打捞出来,让她入土为安,也算不负朋友一场。”

  十一一笑,“她虽另有所图,但当初的确有恩于我。只是我这人yīn毒,被她害了一回,便再也不会将她当朋友了。倒是南安侯,你们自小儿的qíng谊,想必会为她伤心痛心许久。却不知南安侯为何不把那日志jiāo出来?以南安侯的影响力,这也可算作是施相的有力罪证吧!”

  “你既知我跟听岚的qíng谊,当知那日志中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琐事,我怎舍得轻易jiāo予他人?便是施相,我原先还想着继续等等,待看到他的结果再回边疆。如今瞧着,大可不必。”韩天遥低沉一笑,“贵妃筹谋已久,又有皇上倾力支持,这不声不响布的天罗地网,施相还能逃脱?”

  十一也不辩驳,只微微挑眉,“你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聂听岚这些事吗?”

  维儿的小手恰伸到韩天遥的唇边,小而柔软的手指在他唇上抓挠着玩耍,一对黑眼睛亮汪汪地映着蓝天,映着他的面容,清澈美好得让人心醉。

  韩天遥便深深地看着维儿,仔细描摹着娇儿稚。嫩无邪的模样,一点点印到心底,印入脑海。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般笑了笑,“聂听岚这些事跟你并没太大关系,我何苦特地告诉你?不过眼看一切明朗,杭都并不需要我cha手,想着今日是济王断七之日,且来告诉他一声,世间世,善恶因果终将得报。不论他、施相,还是我,都逃不脱。”

  宋与泓已逝,他这话其实甚是无礼。

  但十一微一恍惚,终究道:“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那果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

  韩天遥道:“我带琴来,是想谢宁献太子谱出那么一曲《醉生梦死》,让我在果报之前,尚能有片刻醉生梦死的欢娱。”

  醉生梦死,其实是一曲令人沉溺的美梦。

  美梦中,人似玉,柳如眉,或对月清歌,或把酒舞剑,或琴瑟相和,在chūn日韶光里寻得属于他们的无限风月,一世和乐。

  十一静默片刻,说道:“待你征战归来,重建花浓别院,可以再纳十个二十个美妾,日日醉生梦死。那时你展了抱负,扬了声名,又有美人美酒,尽可好好享受这一世的快乐。”

  她低头细思,点过胭脂的唇轻轻扬了扬,笑意居然甚是明媚,“你这一世,长着呢!也许,有数十年的光景吧?”

  韩天遥目注着她,“我也是这般想的。如听岚之温婉,如贵妃之美貌,虽是难得,也未必世间难寻。湖州城下,是我太想不开,为难了贵妃。如今,唯有为皇上、贵妃效死沙场,尽忠报国,以赎前愆!”

  十一眸光微闪,“哦?”

  韩天遥慢慢走向前,将维儿jiāo还到rǔ。母手中,缓缓道:“直到听岚死去,我才算明白,上天早已注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譬如,皇上宽仁温雅,于贵妃才是最好的归宿;再譬如,我xingqíng孤介骄傲,聂听岚于我才是最合适的。可惜我到底醒悟得太晚。若是我早些悟过来,当初将她留在韩府,她必定不会出事。那么……待我重建花浓别院,她便是我韩天遥的夫人了!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何等美妙之事!”

  =

  后天见!

  ☆、274.嗟,qíng宽分窄(三)

  十一眸色幽黑,好一会儿才道:“南安侯所言……甚是。如我这般舍不下家国抱负、舍不得富贵荣耀的女人,的确只有如今的皇上最合适。我不后悔和你的相遇,也不会再计较你的羞rǔ,只因……那恰恰让我比对出,谁才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从湖州回来,我便已明白,他才是我这一生一世的良人。”

  韩天遥点头,再看一眼维儿,说道:“臣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北境,需回去收拾收拾,先行告辞!贵妃请自便!”

  他说毕,俯身抱起松风清韵,正yù离开时,十一忽唤住他。

  她扶着墓碑慢慢立起,素白的衣衫随风乱舞,居然令韩天遥有种弱不胜衣、凌风yù去的错觉。

  她缓缓道:“我有一名部属叫雁山,本是中京人氏,跟我说了多少次,想领兵打回中京去。你可否将他一齐带去,不论能不能帮他实现夙愿,至少也可让他得些功名。”

  韩天遥扫过她,一时捉摸不出她的用意。

  十一便轻笑道:“就当我派他去监视你吧!怎么,你不敢留他?跬”

  韩天遥眉目一沉,说道:“明日叫他来找我吧!”

  十一点头,“可否借你的松风清韵一用?我也想弹一支《醉生梦死》给询哥哥听。这世间,也只有他配听我琴曲。”

  韩天遥略一迟疑,便将松风清韵jiāo到剧儿手上,由她递给十一。他道:“这琴就留给你吧!不喜欢砸了也可。我早不待见它了,只是一时不曾寻到更好的。”

  rǔ。母怀中的维儿不耐烦了,“呀呀”地哭了起来。

  十一将琴放在膝上,抱过维儿哄着,“乖,听娘。亲为你弹一支曲子,弹一支世间最好听的曲子……”

  韩天遥将这母子再扫一眼,一拂襟袍,以他惯有的步伐,不疾不慢地走出陵墓。

  决绝而去时的沉着冷峻,宛若坚硬山岩,再无半分伤心留恋之色。

  走不多远,他的耳边已响起十一拨弦之声。

  初时生涩,似已许久不曾弹奏;但片刻后便已流转自如,顺滑若水。

  《醉生梦死》,还是《醉生梦死》,却已不知这算是谁的醉生梦死。

  韩天遥只是忽然在那琴声里想起了许多事。

  杀手满山,大雨倾盆,双目失明,那样湿冷的夜,谁伸出微暖的纤手将他从雨水里拖起,“韩天遥,起来,我带你离开……”

  山dòng里,一个失明,一个高烧,彼此偎依取暖,却还仅余的力量彼此争执,谁在愤怒说道:“韩天遥,真该把你丢在那边喂láng!”

  渔浦镇的客栈里,他觅回她,bī她戒酒,谁无力软倒在他跟前失声痛哭,“朝颜郡主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缀琼轩,出征前夜,心心相印,海誓山盟,她愿将身心jiāo付,却含嗔带怨,“谁和你子孙满堂?不要脸!”

  安县驿馆,阳光明灿,她尚那般信赖他,仰面而笑的容色更胜鬓边芍药,“若你变成白胡子老头,若你变成钟馗般的奇丑汉子,我也不嫌你就是。”

  金雁湖画舫,面对他的薄qíng,她毫不犹豫地赠他这一世最刻骨铭心的愉悦和绝望。这女人,居然那般恶毒地向他说着令他永不能忘却的美好qíng话。

  “天遥,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像一株双生树,同枯同荣,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可那样的恶毒,也是如此让他迷恋,迷恋到已经记不起,到底什么时候,小珑儿开始唤她姐姐,又唤他姐夫?又是什么时候,小珑儿只剩了姐姐?

  明明一心都在想着走向对方,为何在短暂的相知相爱后,会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琴声里,越走越远的韩天遥用力地呼吸着,却还似被千钧巨石压着胸口般闷痛着,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眼见着已经离开太子陵的视线范围,他忽然间运起轻功奔跑起来,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一心依恋的那女子,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维儿。

  耳边,尚有于天赐语重心长的“好意”劝导。

  “聂听岚之事,诚然与皇上有关。但贵妃知道又能怎样?毕竟皇上本意并不是要取济王xing命,且如今皇上根基已稳,为她一心进取,重振朝纲,她和凤卫也有诸多依赖之处,还能为此找皇上报仇?若因此左右为难,煎熬到最后,毁的还是她自己的身体。”

  “贵妃疾从心生,论起源头,原与侯爷脱不开gān系。如今她已经接纳皇上,二人相亲相爱,若侯爷再添她困扰,只怕这病……难愈了!”

  “侯爷是聪明人,怎样对自己好,怎样对贵妃好,难道还看不清楚?放手吧!忘了吧!”

  摇头而叹的于天赐,尚不知还有一个维儿。

  因生身父母的恩怨,一出世便身染重疾的维儿。

  论源头,也许一切都只能算是他自己造的孽。他的确无颜求得她的谅解,的确应该放手。可惜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忘却,忘却那个已经刻入他骨髓、轻触便会痛不可耐的女人。

  可以相爱,可以相恨,独不能做到相忘。

  那么,他可以做到相望吗?遥遥相望,她摒弃他后,从另一个男子的怀抱,寻得她失落得太久的幸福。

  一气奔出数里,他踉跄扑到西子湖畔,伏到岸边,将头淹入水中,让湖水的凉意将他包围,将那早就该听不到的琴音远远隔绝。

  可没有用。

  耳边依然是《醉生梦死》,且是他和她一起弹奏的《醉生梦死》。

  他持松风清韵,她持太古遗音,四目对视,天地间便只剩了彼此。

  他忽然再耐不住,对着湖水里晃动的伊人身影,嘶哑地喊出了声。

  “十一……”

  花浓别院,一枝独艳,原来从来只是镜花水月。

  他早已失去了她。

  —————————————————————————————

  太子陵前,弹奏琴曲的女子面色愈来愈白,连面颊细细敷过的胭脂都挡不住肌肤底里透出的惨淡。

  回首往事,连《醉生梦死》的琴曲都无法再带给她片刻欢娱。

  或许,她的琴曲,从来只是为他人而弹。上天赋予她的才识,似乎从来不曾为她自己而存在。

  琴曲早已奏完,她的手指搭于弦上,低低地咳,黏稠殷。红的鲜血一缕缕地挂下,点点猩红随风飘落,落于琴弦和她如纸般苍白失色的手背。

  周围很安静,rǔ。母和侍女们仍出神站着,侧耳听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琴声,一如她仍在弹奏;维儿浑不懂事,大约只觉那琴声好听,兀自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间或小。嘴一咧,眼角虽有泪水,却已笑得清亮。

52书库推荐浏览: 寂月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