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_寂月皎皎【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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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醉乡度日的浑噩女子,一只醉心偷鱼的狸花猫,能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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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雁阁,随着九夫人雁词的离世,果然是雁尽秋去的模样。

  荆管事在秋叶萧萧里抱着一坛酒离去,已是暗自庆幸来得及时。再晚些日子,真的只能抱坛醋回去了。

  他不信十一的酒就那么好喝,值得公子爷如此上心,再三吩咐她去酿制……

  或许,只因为她是伴着九夫人一起长大的小姑姑吧?九泉之下的九夫人一定乐意饮到十一饮的酒,用以验证她夫婿的qíng深不渝……

  待荆管事离开,十一去看酒窖里的酒。

  狸花猫懒懒地跟着,却连叫都懒得叫了。它不爱喝酒,不屑地看着主人珍惜的神qíng。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十一不管它爱不爱,顾自悠悠地说,“所谓金风玉露酒,其实不过是酿酒时额加了些秋天的芙蓉、金jú等花,借点花香而已,有什么好喝的?所谓雅人,不过是无聊的人。雁词无聊,韩天遥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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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冬日青山潇洒静”一词,原词作者两宋名将韩世忠,词名《临江仙》。

  “壮志饥餐胡虏ròu,笑谈渴饮匈奴血”出自岳飞《满江红》。

  “富贵荣华总是闲,自古英雄都是梦”出自韩世忠《南乡子》。

  ☆、酒醉生梦死(四)

  她抱过另外一小坛来,已笑得眉眼俱开,“最要紧的是,我的醉生梦死酒,终于酿成了!花花,来一杯?”

  狸花猫碧荧荧地眼睁瞪着她,不屑地“喵”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踏步而去。

  真是一只不解风qíng的猫。

  十一惋惜地摇头,将自己酒壶灌满,剩余的亦谨慎地封存好,才回阁楼上去慢慢品尝自己的新酿。

  她笑着向窗外一举酒壶,曼声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来,一起醉倒花中,醉死花前!”

  已经陈旧变色的窗棂外,一株百年老桂清清冷冷立于院中。风过,粟米般的金huáng碎瓣飘零而下,跌在久未打理的庭院中,在铺地青砖和砖fèng间的杂糙里翻翻滚滚。狸花猫站于桂枝上,顶着一身落瓣,衡量着桂树和窗棂之间的距离,然后纵身一跃……

  “喵——”

  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伴着一声猫的惨叫。

  显然目测有误。

  十一哑然失笑,“近来偷吃了多少条鱼?你不该看轻了自己的份量……”

  果不其然,份量越沉,越容易摔到自己。

  人和畜生,果然是一样的。

  刚泛出清明之色的一对黑眸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抬手,继续喝酒。

  叹光yīn,如流水。区区终日,何苦枉用心机。不如醉里生,梦里死,纵然一生虚过,也算不负人,不负己。

  ————————————恨无人,解心结————————————

  朦胧里,又有斯人如玉,笑意清浅。

  “朝颜,待你长大,我便说与母后,娶了你可好?”

  彼时,是谁年少气盛,行止猖狂。

  “不好。我朝颜若嫁,必嫁当世英豪,与他携手并肩,光复大楚万里河山!”

  那如玉少年便蹙眉清愁,“朝颜,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我只知不雪家国之耻,枉为皇家之人!”

  “……”

  ————————————那时年少不解愁————————————

  十一梦里呻。吟,似已满面凉湿,却又有热意在脸庞上一下下地腻来腻去。

  她侧了侧身子,才听到了狸花猫喉间“咕噜咕噜”的声响。它正用舌头舔着她,动作颇有几分急躁。

  角落里有什么动静传来。

  十一指间一闪,一缕淡淡银光在黑暗里飞闪而出,那边便听得老鼠吱吱的惨叫。

  狸花猫立刻兴奋地扑了过去。

  十一叹道:“我真的不好意思告诉老荆,其实你已经胖得捉不着老鼠了……懒成你这样的猫,还真不多。”

  狸花猫片时即回,果然叼回了一只大老鼠,献宝似的送到十一跟前。

  十一从老鼠身上拔出一柄小小的飞刀,向它挥挥手,“你自个儿留着吧!”

  狸花猫不依,呜呜地蹭着十一,嘴里的死老鼠差点蹭到十一脸上。

  十一爬起,拍拍它的头,“知恩图报的猫是一只好猫!可我不爱吃这个。快想想,谁给你鱼最多,赶紧送他老鼠!”

  ☆、酒醉生梦死(五)

  狸花猫碧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鱼!鱼!拿你的老鼠换鱼去!”

  十一努力地指点着她的猫,看老鼠血迹滴到了榻上,终于忍不可忍地起身抓起它,将它丢出屋子。

  眼见狸花猫恍然大悟,以倨傲之姿雄纠纠走向那边峻丽屋宇,十一心满意足地关上门。

  “必定是晚上在哪里吃鱼吃撑了,不想吃老鼠……呵!”

  她像猫儿般舒了个懒腰,细细白白的五指灵巧地摆弄着手中的飞刀。

  两年,飞刀也寂寞。

  若当年苦心教她成才之人,听闻这一手绝好飞刀,只用在替猫儿捉老鼠的份上,不知会不会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黯淡的月光下,十一唇边的笑意凝固,渐渐苍凉如雪。

  淡淡银光闪过,那飞刀倏忽不见。

  —————————————爱你,所以送你老鼠—————————————

  片刻后,七夫人的卧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厉的惨叫。

  七夫人几乎连滚带爬从房中滚出,气色不是气色地尖叫道:“死猫!又是那只死猫!十一gān嘛不把它拴着,天天出来吓人!”

  韩天遥持着一卷书从另一侧的屋子徐步踏出,淡淡扫过她,“怎么了?”

  他个子很高,眉眼深邃俊秀,一身玄衣如墨,自有种冷峻沉静的气度。

  七夫人便不敢再叫,低了嗓门道:“是……是十一那只猫,叼了只老鼠窜我chuáng上来了……”

  她委屈地看向韩天遥,几乎要落下泪来,“十一就算了,难道她的一只猫也要爬到我头上来?晚上蒸的鱼,又被它半路上给打翻叼走了……谁家受得了这样的猫啊?”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调里的愤恨再也掩饰不住。

  其实不是十一的猫,而是当年夺她宠爱的九夫人的猫。人都死了,还这么yīn魂不散!

  那边狸花猫并未逃去,甚至“喵”地一声叫,纵身跳到韩天遥脚下,将老鼠放到他鞋边,竖着尾巴温顺在韩天遥腿边挨挨蹭蹭,叫声十分柔和。

  七夫人看着那死老鼠,忍不住又一阵恶心,白着脸道:“看,看……这猫太邪门了!”

  韩天遥低头看了半晌,说道:“的确邪门。”

  七夫人道:“那……叫人处理了吧?”

  韩天遥抬头,“去问问,花花最爱吃什么鱼,明天继续给它做。知恩图报的猫是一只好猫。”

  虽然回报的是一只死老鼠,但这可能是狸花猫所能拿出来的全部。这份心意似乎不得不收下。

  大丈夫恩怨分明,赏它鱼自然是应该的。

  七夫人目瞪口呆。

  而韩天遥已不紧不慢地返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狸花猫得意地将高高翘起的尾巴左右摇摆数下,才高傲纵上墙头,以胜利的姿态睨视着七夫人,然后再一纵,跃上屋檐。

  偶然间转头看时,不远处似有火光撞到眼底。

  厮杀声响起的瞬间,狸花猫脚底一滑,差点从屋檐摔下。

  它几乎来不及站稳,便像闪电一样窜了出去,窜回秋雁阁躲避。

  它已隐隐感觉到,韩天遥答应它的鱼可能不会再有了。

  而它所不能感觉到的是,这一方的清静天地,自今夜起彻底坍塌了。

  从此那些怨恨,嫉妒,不平,愤怒,淡漠……都将连同那些人,彻底烟消云散。

  ☆、酒醉生梦死(六)

  狸花猫惊窜而回,十一才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年北方虽不太平,但此间距离随州、光州等地甚远,不可能出现战事;以韩家地位,寻常毛贼也不敢跑来轻捋虎须。

  但真若来了厉害的对头,这花浓别院建于山腰,便是百余条xing命被人杀光,都不可能惊动山下之人相援。

  韩天遥虽有才识有名望,但花浓别院不过是他风花雪月之地,住的多是他所纳的美貌姬妾,根本没什么高手防卫,这结局……

  十一俯身于秋雁阁的屋脊之上,眺望着一栋接一栋燃烧起来的屋宇,倾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厮杀,饮了一口酒,拍拍狸花猫紧张弓起的背脊,苦笑道:“花花,这地儿没法待了!咱们……以后去哪里呢?”

  她抬头看看天。

  不见半个星子,本来黯淡的月色似被血光冲成了氤氲的淡红,朦朦胧胧,如谁家离人垂泪的眼。

  狸花猫茫然地“喵”了一声,也抬头看看天。

  十一抱起花花,叹道:“咱们收拾收拾,走罢!”

  雁词本就是个清冷的人,所居的秋雁阁也偏在一隅。待她死去,秋雁阁只剩了酒囊饭袋的十一,终日无人打扫,更是门庭零落。那些贼人只冲着庭宇轩敞处追杀,这边暂时倒还清静。

  十一取了个大褡裢,取过妆台上的镜匣,也不看里面有多少簪钗珠饰,随手倒入褡裢,又从衣箱里摸出两锭huáng金和一包银子,掂了一掂,也随手丢了进去。

  狸花猫跳在衣箱里,嗅着衣物的味道,“喵”的一声,听来有几分哀伤。

  十一顿了顿,摸了摸它的头,低叹道:“花花,雁词已经死了,死了……

  雁词死了,却至死不放心她,不但将她郑重托付给韩天遥,还将自己的体己也尽数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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