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笑着,面色却越发冰雪一般的莹白,眼睫如沾了露珠般湿。润了。
她站起身,倚着老梅站着,茫然四顾,忽高声叫喊道:“询哥哥!询哥哥!宋与询!你出来!你出来!你……你若再不回来,我就嫁给旁人了!我真的嫁给旁人了!宋与询——”
梅枝振动,雪地落梅翻滚,胭脂红似谁心头之血,殷殷夺目。
———————————宋与询番外:愿,彼岸花开——————————————
huáng泉路,奈何桥,彼岸花开红似火。
迥异于人间的另一个世界,艳美夺目的红,是三生石畔最明艳的风景。有秀逸男子素衣翩然,倚石而坐,看着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将青石板的路边磨得光可鉴人,成就另一道奇异的风景。
“千里姻缘一线牵,人间夫妻愿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老船夫唱着歌谣,不紧不忙地收着渔网。
忘川河的水很清,萦着淡淡的雾气,哗啦啦的水声清脆悦耳。网上来的鱼儿极多,俱是通身血红,宛若河边盛开的彼岸花。
老船夫只将大的捡下,小的依旧放回河水中,摇着头叹道:“今年的忘川鱼格外的肥……难道是世间的有qíng。人格外的多?”
素衣男子闻言,向老船夫笑了笑,“老人家错了!是天底下被分开的有qíng。人太多。”
忘川鱼,以qíng。人血泪为食;有qíng。人分开得多了,鱼就肥了。
老船夫上岸施礼,“星君,要不要送你两条鱼?”
素衣男子道:“不用。”
“星君不爱吃鱼?”
“我不爱吃有qíng。人的血泪。我怕不小心,触碰到我喜欢的那位姑娘的伤处。”
老船夫道:“星君劫数已满,却徘徊两年不肯离去,便是为心上的那位姑娘?”
素衣男子洁白袖角轻轻拂过三生石,便见石明如镜,不照yīn间照阳世。
落梅飞舞,点点殷。红在雪地里飘舞,蝶儿般栖到女子衣襟。
女子悠远而烦恼的声音正从异世传来,“你再不回来,我便嫁给旁人了!宋与询——”
她身后站着素衣的少年,温雅秀逸,容貌神韵与彼岸花畔的男子颇有几分相似。他将手搭到女子肩上,柔声道:“郡主,人死不能复生。若宁献太子死后有灵,宁愿你嫁人,也不愿你伤心……”
院墙边的朱砂梅由初绽,到盛放,到落瓣纷纷,年复一年地轮回着。赏梅的人缺席了两年,再回归时依然不会寂寞。往年伴着她的是宋与询、宋与泓;而如今伴着她的,则是韩天遥、宋昀。
他的朝颜妹妹永远都是那么招人,让他总是忐忑着,才迫不及待地在她十二岁时便那样清晰地表明心迹。
他告诉她,他在等她长成,长成后便要娶她为妻。
可惜,他们终究成了成为彼此生命里的劫数,怎样的躲避逃离,也躲不掉,逃不开。
————————不怨不恨,只是在劫难逃——————————
素衣男子浅淡地笑,叩着三生石,问向老船夫,“我心上的姑娘,是不是很美丽,很出众?”
老船夫叹道:“再美丽,再出众,星君都已娶不了她,又何苦念念不忘?玉衡星无主已久,不如喝了那碗孟婆汤,断了前尘往事,于她无害,于己有利,岂不两全?”
素衣男子叹道:“只怕我放下了她,她却放不下我。我不能留她一人受苦。”
老船夫笑道:“不能留她一人受苦,便在这忘川边守着彼岸花,陪她受苦?”
素衣男子静默片刻,低声道:“对。我还陪着她。”
“可她并不知道。”
“我不需要她知道。我只需要她放下。”
于他,一场qíng劫后,便是二十三年人世之旅的终结;于她,拨正被他打乱的命运轨迹,她将如这清艳绝伦的彼岸花,盛绽。
“放下……”老船夫叹气,“你等了两年了,她放下了吗?”
“没有。”素衣男子笑了笑,不知是欣慰,还是辛酸,“或许她还在纠结,我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留给她。她是我的劫数。可如果我不曾遇到她,便是白去那人世间走了一遭。若说还有未及jiāo待的,无非如是。”
凝视着三生石上缓缓淡下去的女子身影,他低低道:“我在梦中告诉她无数次,可惜她从不信。我后来再不去了,只盼她能渐渐放开怀抱。”
“那星君打算继续等下去?”
“等吧!”
“等到她放下?”
“等到她放下。也许,已经快了。”
“她若放下,星君便彻底失去了她。”
“以我的失去,换取她的得到,其实很公平。”
素衣男子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苍白的三生石,见到了守在她身侧的男子。
一个温润如她爱过的他,一个英武如她心中的英雄。
老船夫叹息,“星君不怕误了期限,再被罚入人世轮回?“
素衣男子便笑起来,笑容温暖而湿。润。
“若再被罚入轮回,或许我们都已认不出彼此。其实……未必不是好事。”
若有那一天,便是她的劫数已过。
她的劫数,叫宋与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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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某时某刻,一时感触,一时感伤,遂补了个太子的小番外,盼大家喜欢。后天见!
☆、诉我心悦卿(一)
进入仲chūn,天地回暖,北境亦有捷报频传。
魏军在主将乌古赛可率领下侵楚,分别从樊城、大散关攻入宋境。
樊城一路由乌古赛可亲自率领,攻往兵家要塞枣阳妲。
随州制置使赵访领兵苦守,南安候韩天遥初上战场,稍战即退,乌古赛古乘胜追击,正中韩天遥在枣阳城外设的埋伏,竟与赵访里应外合,大败敌军,解去枣阳之围,随即引兵往西,在光山附近连败魏军,竟将靺鞨人逐到大散关外窀。
捷报传入宫中,不仅群臣雀跃,连病榻上的楚帝都大为振奋,下旨褒奖,并令韩天遥、赵访、董谊等主将修城掘濠,伺机反击。
消息陆续传到琼华园时,园中已是桃杏堆锦,海棠铺绣,一派韶光明媚。
十一立于缀琼阁外注目,依然只见宫苑沉沉,轩阁寂然。
她捡过廊下一根翠绿的羽毛,注目看向空空的鸟笼,问道:“剧儿,珑姑娘送我的鹦鹉呢?”
剧儿忙奔出来,也怔了怔,“刚才还在……不过,花花刚才也在……”
十一无奈,“于是,我难得学京城里那些闺秀养只鸟儿,居然半天就没了吗?”
剧儿道:“郡主想养鸟儿也方便,奴婢叫人多买几只回来。”
十一问:“排队喂花花么?”
“……”
剧儿不响了。
十一却纳闷起来,“咦,花花不爱吃鸟啊!难道它吃鱼吃腻了?”
吃鸟又得上蹦下跳地抓,还得咬得满嘴毛,多不方便……
实在不像她那只懒成jīng的狸花猫的风格。
剧儿眼睛忽然一亮,道:“花花不爱吃鸟,不过小彩……”
话未了,便听阶下宋昀笑道:“我说哪来的鹦鹉,原来是郡主新养的。倒便宜了小彩,平时偶尔逮只小麻雀当零食,今日这只大鹦鹉可够它饱餐一顿了!”
十一的唇角不觉漾开浅浅笑意,“上午我去宫中请安,听闻晋王病势沉重,你在旁侍疾,已两日不曾离府。今日有空过来,想来晋王病qíng已有好转。”
宋昀低叹道:“郡主生于京城,对于我那位父亲的状况自然比我清楚。本就是胎里带来的弱症,稍不注意便会犯病,只能慢慢养着。今日看着好些了,我忽然想念起越山的竹林和chūn笋,便走来瞧瞧这边的竹林。想必新笋也该长出来了吧?”
十一道:“嗯,这两日天热,长得飞快。再晚几日,那笋该成新竹,便吃不得了!”
宋昀黑眸一亮,“也就是说,如今还有笋?剧儿,替我找篮子和小铁锹来,我挖几根笋来,晚上好煮汤喝。”
剧儿忙笑道:“世子要吃笋时,奴婢叫人挖了送到厨房便是。”
宋昀道:“不用!自己挖的,吃得香甜。”
十一听得有了兴致,遂笑道:“多拿一副来,我也要挖!”
————————————知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
chūn日里的竹林翠影重重,柔枝袅袅,更比往日多出几分清华韵致。隔年的落叶间,果然长了不少竹笋。
从小到大,十一吃过不少笋,但论起挖笋来还是头一回。
宋昀到底长自乡野,虽未做过太多农务,挖起竹笋来倒还差qiáng人意;十一用握剑的手势去握铁锹,便有些láng狈了,一根整的没挖出来,便挖折了两根。
宋昀侧头一瞧,便笑了起来。
他握过十一的手,牵动她的手指,为她调整好姿势,“是这样握的。”
“哦!”
十一用刺人的动作将铁揪迅捷扎入泥土时,宋昀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道:“郡主天生的贵人,瞧来是学不会了!”
十一道:“这话可错了!哪有什么天生的贵人?无非是谁离那无上的权势近些,谁便尊贵些。我若不曾被抱入皇宫,也不过是个人人轻贱的罪臣之女而已!”
柳翰舟的脑袋至今流落在异国他乡,帝后钦定的罪名这辈子无法洗脱。若十一只是柳家之女,的确只能一世卑微。
再如宋昀承嗣的晋王,不仅自幼病弱,近年连头脑也不是很清楚。可他是楚帝血缘最亲的堂弟,再怎样病弱愚钝,都会是尊贵的亲王,享受最好的待遇,甚至娶到最美丽的王妃,领养到最聪慧的儿子……
宋昀提起他承嗣的这个所谓父亲,有怜悯有担忧,却不见得有多敬重。
令人不得不屈服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以及皇权所带来的尊荣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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