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这么嫌雨儿烦过,叹气道:“你能不能别问我这么多话?去帮我泡杯茶来!”
雨儿忙应了,道:“泡壶冻顶乌龙茶好不好?”
见我不回答,知道我是认可了,忙去在我几排的茶罐中找着冻顶乌龙。
跟了我几个月,总算她知道我的饮食习惯,知道我在什么心qíng下应该喝什么茶,并且能分辨出高桥银峰和汉水银梭的区别,但狮口银芽和太白顶芽还是分辨不出。好在后者我嫌味淡不够清郁,所以甚少饮用。
柳沁出手阻止得快,因此颈上的伤并不严重。
而他出手阻止似乎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否则那一下会正好刺在我的主动脉上,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而我并不想死。我只是赌柳沁对我还是很有感qíng,绝对不会看着我死。
我成功了。
不管出于对我的那种畸形感qíng,还是出于对我哥哥的纪念,他都出了手,阻止了我的自残行为。
体内毒素已基本被bī了出来,内力却已耗得差不多。
我也睡够了,眼看体虚力乏,练剑已不可能,遂糙糙吃了点东西,盘坐着调息。
至晚,柳沁那边又遣人送了药来,我一口饮尽,依旧叫来人把空碗带回去。
而雨儿则跟在那人后面塞着银子。
这个傻丫头!
第二日四更天,我依旧去雪柳林中练剑。
刚才雪柳林,便听有人冷冷道:“你恢复过来了?”
我心里打了个寒噤,低了头不去看那柳树边的黑色人影,道:“差不多了,宫主。”
我不想再叫他柳大哥,跟他之间的距离,还是越远越好。
“那好,无名剑法已全部教了你了,你继续练着,能练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修行。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明月剑法。”柳沁缓缓走来,惨白的月光投到他的面颊,冷若冰霜。
“明月剑法?”我惊诧道:“和明月山庄有关系么?”
“那是你们苏家的剑法。你哥哥曾和我jiāo换过剑谱,用明月剑法和我的雪柳剑法互换。我们也曾互相练过对方的武功,但是……”柳沁吐了口气,道:“他并没有机会用我的雪柳剑法便已惨死;而我,也发誓不再用明月剑法与他人对敌。”
我心中颤了一下。
连各自的成名剑法都肯jiāo换,显然,哥哥和他的jiāo谊,已是相当深厚。
那么,苏qíng哥哥,应该也知道他有那么可怕的恶习吧?
苏qíng哥哥应该也是俊美异常,不知有没有给他这般骚扰过。
“你在想什么?”柳沁厉声问道。
他已拿了根较粗的柳枝,演练起剑法来。
26.公报私仇
我忙敛定心神,专心地跟在后面练习。
明月剑法比上回的无名剑法要简单些,但对于运劲的拿捏程度要求更高。我本估料着,柳沁还是会按一天一到两招的速度教我练剑。
可是,第一天,柳沁便教了我五招!
我虽然尽量领会贯通,但如此jīng妙的剑势,想在一夕之间全部毫无讹误地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略有讹误之处,立刻会遭到柳沁的责打。
用他的柳枝,狠狠地打。
以前他打我,不过略有青肿,但这日,每一次下去,都是皮开ròu绽。
等到巳时快到,柳沁轻蔑瞧我一眼,方才丢了柳枝离去。
我柱着剑靠在树上,已不知去抚摸我哪一处的伤痛。
我的眉早已痛得拧作一团,在这无人之处,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雨儿看我遍体鳞伤回来,又惊又急,忙着打来开水,为我清洗上药,一边已流泪道:“公子,这一次,总不是你自己练剑碰伤的吧?”
以前我手足上的青肿偶尔让她看到,我都借口自己练功碰伤了敷衍过去,但今天的伤势,傻瓜也能看出是给人打成这样了。
我咬了牙忍受着药物撒于破裂处那烧灼的疼痛,一声不吭,但等雨儿将药全上好,我已是满额的冷汗了。
“是谁把公子打成这样?”雨儿心疼地摸了我的脸,泪水吧嗒吧嗒掉在我脸上,道:“宫主现在不是很喜欢你么?除夕那样的大节下,以往都是一个人过的,今年还把公子留在身边呢!你说是谁打你的,我去告诉管事,让他去找宫主。”
我苦笑道:“你知道雪柳林是禁地吗?”
“知道。”
“你知道我到雪柳林练功是宫主特许过的吗?”
“知道。”
“你知道全宫之中,只有我一人有这个特权到雪柳林练剑吗?”
“知道……是宫主打的你?”雨儿忽然悟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是柳沁的禁地,除了我,就是他。雨儿不是太笨,应该能想得到。
“他,为什么,为什么……”雨儿揉着头,想不明白。
“没什么为什么。”我披上衣,轻叹道:“你若有空时,看看能不能帮我到那些护法香主之类常外出的高手身边买些伤药回来。恐怕,从此我们的伤药……不够用了……”
雨儿抽抽噎噎地应了,还只是守在我身边,一脸的心疼。
我沉默地起身端了茶盏,却已猜到,恐怕这只是开始。
大约柳沁很少被人这样拒绝,甚至是拼死拒绝,这对他的自尊及骄傲,都是相当可怕的打击。
念着苏qíng的旧日qíng义,他不会杀我,甚至可能想着继续培养我,继续准备为苏qíng报仇。但他一定恨我至极,教我武功时“公报私仇”,将是意料中事。
一天五招,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困难,我虽然把以往看书喝茶的时间全用来悄悄到雪柳林练功,可还是无法完全消化。
27.你不会求饶么
于是,第二天,检查前一天的功课时,我便遭了一顿毒打。
随后,他又教了我三招,我努力领会着,却不断被身上新伤旧伤jiāo叠的疼痛困扰,练招的结果更差,结果就是……我给打得更厉害了。
卯时未到,我的手已握不住剑,将流魄跌落地上,忙撑着要弯下腰去拣拾,冷不防柳沁又在我后背上猛抽一记,接着是手背上一记,又将才拣到手的流魄打掉下来。
我还没来得及再去拣,那柳枝已没头没脑如bào雨般打了下来。
我用双手抱着手,初时尚能勉qiáng忍耐,后来再也支撑不住,已躺倒在地上,给他打得直在地上翻滚。只是我的xingqíng,素不肯让人嘲笑软弱,再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眼看身下的雪白落叶,渐渐已是殷红一片,而我的身体,几乎已是无处不伤,破裂的伤口处被落叶扎到,如乱蚁啮咬;而一下又一下叠加在原来伤口的疼痛上,更让我痛得几乎把嘴唇咬破。
太阳已升得老高,透过柳枝映下,亮得眩目,只怕已过了巳时。
我再不知道他还打算打多久,但我知道我支持不下去了。太阳的光线,已在我的眼前乱晃。
我不想自己再次昏倒在他跟前,面对他再次打过来的一记柳枝,放开了护着头的手臂,颤声问:“你想把我打死么?”
柳沁怔了怔,盯着满地的血污,迷乱的眼眸渐渐清醒,转为某种怨毒:“你不会求饶么?”
我苦笑道:“没人教过我怎么求饶。”
柳沁将眼睛眯成狭长一道,道:“我会教你的!”
他忽然抬起脚来,将牛皮的长靴踩到我胸口,慢慢加力。
我只觉胸口越来越闷,越来越闷,用力呼吸着,却怎么也透不过气来,而胸膛口的血气翻涌却越来越厉害,我连着吞咽两下,都没忍住翻上来的腥甜。
鲜血,慢慢从口中溢出,而眼前也渐渐模糊。
可我担心着一旦晕过去,又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折rǔ,用力将手指抠到泥土里,瞪大着眼睛,即便给踩得瞳孔放大,也努力让自己保持神智。
胸口忽然一松,柳沁的脚终于挪了开去。
他冷冷望着我,捏紧拳头,忽然转过身去,向外大踏步走去。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转身前的一霎,似有一抹晶莹在眸中闪动,甚至还能依稀辨出几缕痛楚和后悔来。
大概只是我的幻觉吧?
给打成这样,我连怎么回去都成问题了。
后来,我是爬着回到了我的房间后面,让雨儿把我从窗外拖了进去。
这一次,雨儿帮我上了药后,直接就扒在我的chuáng头哭,呜呜呜的,又不敢放声,比我这个给打的人还凄惨些。
我轻轻拍着她的头,抚着她柔细的长发,抚慰着她,慢慢闭上疲累的眼睛。
28.谁是狐媚子
而我居然是给门口的大吵声给惊醒的。
“这个狐媚子,怎么勾的宫主?除夕都让他占了先了,还哄着宫主送他这个那个,也不看看那乌鸦相,也不怕给宫主带来晦气!”
“兰哥儿,不要这样,这是宫主他们送来给夜公子治伤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啪啪”,很响亮的两个耳光响起,接着是兰哥儿盛气凌人的话语:“你问问这里的哥儿们,哪个没陪宫主睡过?哪个睡过后像他这么娇气,隔了好几天了,还有宫主撒娇讨药?宝哥儿,宫主最宠你,你说,你可曾见过这样娇气的?”
另一个嗲嗲的声音回答着:“哟,那我们也来尝尝,这药啥味道吧?昨晚宫主可把我给折腾死了,也让我来补补吧!这夜哥儿看来,可比我们扎实多了!”
接着又是一堆人吵吵闹闹,都是在骂我娇气骄傲不识时务的。
而雨儿正在求着他们:“哥儿们,我们公子真受了伤啊,他需要这个药。啊……”
又是惨叫声,想来又给谁打了。
看来柳沁心里到底还怕把我给打死,派人送了药来了,这些从除夕就看我不顺眼的男宠们,终于爆发了,还拿了雨儿在撒气。
身上还是很疼痛,却比上午好多了。
我披了件月白的寝衣,提了流魄剑走了出去。
兰哥儿正在捏着雨儿的脸颊喝骂,雨儿疼得龇牙咧嘴,泪花都钻了出来;
宝哥儿正将食盒打开,取一只瓷罐来,打开一闻,立刻捂住鼻子,道:“真的是药啊?”
而其他哥儿们已见我走出来,叫道:“夜哥儿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已在叫道:“小夜,你要不要脸?这种事也好意思特地叫人煎药来吃!”
“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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