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沁终于追到了苏小乐。
事实上,苏小乐脑中一团凌乱,也不知自己该往哪边走,只是恍恍惚惚地乱冲了一阵,忽见前方已被一条颇是宽阔的溪水挡了去路,遂倚了岸边的一株石楠树,颓然坐倒。
满脑中,都是楚宸那样凄冷地看着他,一遍遍地问:“够了么?够还你债了么?”
然后,那样绝qíng而让人心惊地将宝剑砍向自己的手臂!
他便是那么招楚宸厌恶吗?
那么,楚宸当年,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带他走,甚至是从自己的昔日qíng人身畔偷偷带走?
苏小乐抱着头,禁不住泪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掉,却固执地不肯发出哽咽之声来。
一只白皙纤长却柔韧有力的手,递来了一块巾帕。
柳沁叹道:“傻小子,别哭了。我就从没见过,有谁能把心上人哭到自己身边来的。”
苏小乐从小好qiáng,自是不肯示弱,忙接过帕子擦了泪,故作平静道:“哼,我何曾哭了?只是想着……想着他居然是这般无qíng的人,心下不舒服而已!”
“哦?”柳沁笑道:“你觉得他无qíng?”
无qíng吗?
苏小乐恨恨道:“自然是无qíng。他居然……居然可以做到那样狠绝!”
“可我不觉得他无qíng啊!我甚至觉得他多qíng得很。”柳沁咪咪笑着,冰晶样的眼睛,泛着猎人般狡黠的光泽。
苏小乐禁不住回过头来,奇道:“多qíng?他都那样回绝我了,还多qíng?”
柳沁道:“当然多qíng了。如果他真的无qíng,直接就说你脾气大,任xing刁蛮,他不喜欢就成,还会一再地由着你bī迫,甚至给bī得要斩下自己手臂来还债?”
柳沁望天长叹:“也亏得是楚宸,如果是我遇到你这么个不肖的东西,早一巴掌打你到爪哇国去了。他辛辛苦苦养你教你一场,还真犯贱了,给你欺凌污rǔ一场不算,还倒过来欠了你一屁股债!这笔帐,到底怎么算的?”
苏小乐眼睛忽然有些发直:“柳叔叔,你是说,楚宸实际上很疼我,甚至也喜欢我?他是因为……没有回应我对他的感qíng,才会觉得歉疚!”
柳沁击掌:“乐儿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可比你爹爹qiáng多了!”
苏小乐眸亮如星:“可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柳沁笑道:“有些心结解不开而已,而你的手段,也太笨了些。”
苏小乐想反驳,忽然忆起楚宸那俊美无瑕的容貌和温柔绵软的眼神来,顿时软下声音,居然低声求教:“那么,柳叔叔有没有什么好建议呢?”
柳沁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如狐狸般得意地说道:“自然有,咱们只要换种手段就成……”
柳沁就是绞尽脑汁,也必须把楚宸和苏小乐这对儿麻烦给弄妥,不然,除了两名当事人,连他自己也会寝食难安了。
庆王府里,天知道此刻那对旧qíng人正在怎样地亲热。
因不放心楚宸,苏影泡了茶,一边慢慢品啜着,一边在chuáng畔守着,并不离去。
楚宸心中纠结,却不肯露出,只是低声道:“影,我没事,你去瞧瞧他们吧!”
苏影微笑道:“横竖有柳沁在,不会出什么事。他找着了乐儿,必定会带他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吧!”
楚宸点头道:“嗯,你很信任柳沁?”
苏影轻轻啜一口茶,但笑不语。
楚宸自嘲一笑:“我糊涂了。经了这十年,你们自然……比当年更加qíng深意厚。当日我见那柳沁xingqíngbào燥,动辄便去伤你,还很不放心,瞧来只是我多心了!”
苏影叹道:“这天底下,又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物?只要能包容了对方的缺陷,两个人的相处,便再也没有过不了的坎。”
楚宸便不做声了,只是闭了眼卧于chuáng上,却不时辗转,显然并不曾睡着。
到近天亮时,柳沁依然不见踪影。
苏影虽是依然沉静坐着,并不说话,也无焦灼之色,只是眸光已不时往门窗处飘过,而手中的茶盏,也不时在掌中捻着。
晨间,有侍女们前来服侍梳洗,见房中多了一人,楚宸又受了伤,也不敢多问。
楚宸令她们重取了水来,给苏影也洗漱了,自己勉qiáng披了衣下chuáng,与他一起用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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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拖泥带水?
苏影有些神思不属,直到他走到桌前坐了,才似悟了过来:“宸,你的伤病俱是不轻,怎么下chuáng来了?”
楚宸微笑:“都只是些皮ròu之伤,并无大碍。”
“哦!”苏影打量着他苍白的面孔,低叹一声,yù语还休,终究却只是埋头,吃那炖得黏黏的菜粥和三鲜包子。
庆王府的厨师,一定是临时找来的。两个人,都是食不知味。
坊直到近午时,才有人通禀,说有位姓柳的男子,遣人送了封信,给王爷的客人苏公子。
楚宸正卧在软榻上,在向阳的窗口,晒着清清淡淡的阳光,感觉着那阳光里的丝丝温暖,闻报只是淡然地轻笑:“影,他们大约在什么地方等你去相聚,好一起回雪柳宫吧!”
他的笑容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甚至带了一抹温柔的欣慰,仿佛这一切,根本就是他最盼望的。
仂所有在意他的人,他在意的人,都走了,从此再不见面,日子将会宁静如水……
苏影也不知该不该再劝他什么话儿,只令人将信使传来,拿了信缄打开,匆匆看了,脸色刷地白了。
楚宸正小心观察着他的神qíng,见状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苏影忙将信笺一折,塞入怀中,面庞上堆起极柔和的笑容来,温和说道:“没事,柳沁劝服了乐儿,现在正在向东三十里的一处镇子上等着我呢。我……我也不能让他们久等了,这便去吧!”
楚宸笑道:“嗯,吃点东西再走,也不在乎他们多等个一刻钟。”
苏影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的。”
他说着,起身便走。
楚宸勉qiáng立起,站在门前微笑着目送他的修长身段消失在一丛花影后,立刻咪一咪眼,扭头唤人:“来人,即刻派人去打听,向东三十里的镇子里,雪柳宫的少主出了什么事!”
他的脸色也已发白,指甲抠入了木质的门扇中。
突然刷白的脸,突然堆起的笑容,急促离开的身影。
他不是傻子,他才不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他不是一心想着回复自己一无挂碍的宁静日子么?
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在意那个少年好不好?他有着天下最qiáng的高手护着疼着,要他多什么心?
天际,浮云飘缈来去,变幻万千,再不知会泊向何方。
这一年的秋天,雪柳宫很忙乱。
据说,雪柳宫的少主病了。
也有人说,不是病,而是被人伤了。
也有人说,不是伤,不是病,而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总之,雪柳宫药香不断,医者如云,而去医治过的大夫回来后都缄口不言,对雪柳宫少主的病qíng讳莫如深。
楚宸多方打探,竟完全不得要领。
其时他的皇帝兄长对他虽是颇为恩宠,已没有qiáng留他在京中之意,更不曾迫他入宫伴驾,按理此时正是他离开是非漩涡之地,远远避回桃源岛的最佳时机。
可仿若有什么牵系了他的手与脚,便是迈出庆王府,他眼望着的方向,却不是东海,而是雁陵山。
乐儿,那个少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明放得开,放得下,却终究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写了封信,向苏影询问苏小乐的状况。
他努力写得很平淡,写了近期打算回桃源岛,仿若这封信只是一封告别信,随口在信尾顺带问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少主重病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影的回信很快,但似乎更平淡,口吻之中,有劝他早日离开中原,安心隐居之意。苏小乐之事,竟是一笔带过:“乐儿不肖,历些折挫亦不为过,影自会妥为处置。”
说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只教人一颗心提起,再也放不下去。
楚宸劝了一百遍,让自己安下心来,只管回东海。
此时他的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弦音之事,对他的打击甚大,只觉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看人世沧海桑田,更对人qíng看淡了几分。
只是,当他跃上马背,准备奔回东海时,却不由拨转马头,飞驰向……
雪柳宫!
他虽是足智多谋,极擅心机,但一直到见到了苏影,他都没想好该如何去问苏小乐的消息。
柳沁显然还警戒着他,只要楚宸出现,他几乎和苏影寸步不离,连看向楚宸的眼神都是皮笑ròu不笑,总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苏影冲泡了一壶雁dàng毛峰,先奉予柳沁,看他倚着小几,端着喝了,方才双手递了一盏给楚宸。
“气色似乎好多了,已经大安了罢?”苏影小心地问着楚宸,唇间噙一抹微笑,神qíng甚是柔和。
楚宸点点头,寒暄了几句,到底忍不住,沉吟着问道:“影……苏小乐怎么样了?他的病,到底有没有大碍。”
苏影皱了皱眉,一时未答。
而柳沁已抱了肩走过来,嘿然道:“你理会他做什么?你不是宁死也不愿和他一处么?”
楚宸不由红了脸,吃吃道:“我……我不和他一处不假。可他到底还是我一手养大的,难不成看他重病了,都不能问一声么?”
柳沁哼了一声:“要绝就绝到底,也让那小子彻彻底底死了那条心。这么着拖泥带水,算什么呢?”
“沁!”苏影忽然打断他:“不用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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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峰的碧落寺
楚宸心里一跳,忙问道:“他……他到底怎样了?当真病得很重么?”
苏影温和一笑,柔声道:“你放心,他没事。他的病么……已经好了。”
“他……他是什么病,现在又在哪里?”越是蒙昧不清,楚宸越是提心吊胆,已是不由自主向前追问。
“没什么大病!”苏影笑道:“真没什么大病,目前正好好在别处静养着呢。我知他对不住你,一定约束他,不许他骚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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