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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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有轻微而杂沓的脚步声走过,静默片刻,有人低低在问:“殿下,是想和那姑娘告辞么?”

  “不用了。”宇文清的声音,与其说淡漠,不如说萧索,如同风过秋木,引来一地零落huáng叶的无可奈何yù挽不得。

  低微的人声后,院中又恢复了渔村的宁静。江涛涌动拍岸的声音,在晨风里阵阵传来,连雾气都被拍得渐渐稀薄。

  当明亮的阳光将院内一带发暗的墙壁镀上一层金边时,我披了件薄绵暗花素纹长衫,登上了马车。

  宇文清的人早就走得光了,随行的人,只剩了林翌和达安木。

  达安木驾着车,林翌也不敢单独伴我坐于车厢,只在车架的位置和达安木并排乘着。

  那车厢虽然暗旧,空间却不小,以往一直有宇文清和李婶相伴着,倒也不觉空旷,此时我一人坐着,对着幽暗的四壁,连心都荒凉起来。

  一时出了渔村,沿了乡村的崎岖小路小心走了一段,终于走上了大道。

  “公主,我们向北一路行去,可以到达沧西官道,从官道回京,就快多了。”

  林翌久久听不见我说话,大约不太放心,找了话在外回禀着。因逃离瑞都不得不避开官兵耳目,一路俱不敢走官道,绕村窜镇,多走了不少时日,如今回去已没有顾忌,自然可以走官道了。

  向北行是沧西官道,那么向南行呢?

  “向南行多久,会是沧江?”我迟疑着问。

  “顶多半个时辰,应该到了吧?”林翌顿了一顿,又道:“宇文公子此时应该已经上了船了吧?”

  “我们……到沧江边看看吧。”我挺直了脊背,心跳时快时慢,将我的qíng绪冲击得乱七八糟,终于还是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才长长吐了口气,qiáng调了一遍:“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看看他曾经经过的地方,最好能看到他的船,远远感受他的离去。

  以我和他的身份,这恐怕会是我最后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这时候,我忽然有些明白宇文清为什么会求我送他到沧江边了。

  245.诀qíng篇:第二十三章 暮帆零落箭弩张(一)

  他并不是怕安亦辰的追杀,从这一路的jīng密布署和实际收效来看,他的计划,十分成功。

  他不需要我自以为是的保护,他只是要我在他身边,静静地感受我的存在,哪怕对他冷颜相对,恶语相加。

  当相互拥有已成为一种奢望,那么,能多看对方一眼,能多片刻的相处也是好的。

  哪怕隔了厚厚的墙壁,yīn霾的雾气,深沉的黑夜,哪怕不得不掩饰自己最真实最本原的感qíng,只要此刻,能用心灵深处最敏锐的触觉,去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是一种幸福。

  虽然这种幸福,可能会以日后无数个夜晚的相思和哀伤为代价,但只在那片刻,面对明知有毒的罂粟,我们甘之如饴,yù舍不能。

  安达木和林翌对视着,犹豫了好久,终于什么也没说,掉转马头,径奔向江涛阵阵传来的地方。

  后来的好多年,我一直在想着,如果那一天,我不是那么冲动地去了江边,我的生活,会不会依然回复到原来的幸福悠闲?安亦辰,会不会容忍住我这次逾矩的举动?我们的后来,还会不会发展到那么糟,那么糟……

  江边,白日青渚,碧云零落,一行鸿雁在惊涛拍岸中渐行渐远,没入天际。

  小小野渡,却泊了六艘船。这些看似寻常的渔船一下子聚了六条在这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渡口,就显得诡异了。我甚至感觉得出,那密密船舱中隐隐透出的杀机来。

  船已解了缰绳,自由泊在岸边,似正要准备离去。正中的那条船,则已缓缓向江中划去,却有一个淡白色的人影正立于船弦,只向岸边凝望。

  风过袍袖,猎猎拂动,衣带更是凌乱舞于空中,更显得如玉立的身形僵死如石。

  猛然间,他身体晃了一下,将手搭于额际,眯起眼向延向江边的大道凝望。

  我知道他看到我的马车了。

  车轱辘飞快地转着,我给颠得五脏六腑俱都纠结住,却还在催着驾车的达安木:“快一点!”

  黑赫国以放牧为主,勇士们无不是骑马驯马的好手,让达安木这样的好手驾平常的中原马匹,已算是委屈他了。

  江渚边,我跳下马车,冲下了岸,冲上了渡口那静静伸向江面的木制挑台。

  宇文清所在的船只立刻顿了下来,在水中无力地左右摆动,而宇文清静静立于船弦,正深深,深深地望着我。

  曾经那样云淡风轻的少年,几时成了如颜远风那样满怀寂寞忧伤的男子!

  那对漆黑的瞳仁,隐忍着的苦楚和落拓,那般清晰地被阳光折she到我的眼中。

  “我……我来送你……”走到挑台的尽头,我止住自己踉跄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压下喉中哽住的气团,凝神着那双阳光下宛若透明的瞳仁,断续说着,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送的不是宇文清,送的是白衣,那个多少年来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绝世少年,那个永远向我温文而笑的秀逸少年,那个怜爱地望着我,由我在他肩头咬出一枚梅花印记的多qíng少年……

  宇文清的神qíng有瞬间的木然,淡色的唇边蠕动了两下,没能说出话来,双肩却已轻微耸动。

  “白衣……白衣……”我嘶哑地低喊着,忍不住无力地跪倒在凹凸不平的挑台上,泣不成声。

  所有自以为是的仇恨与无qíng,所有用尖牙利齿伪装起来的坚qiáng,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如江水拍出的透明泡沫,迅速消失在空中。

  随着我唤出白衣的名字,宇文清勉qiáng保持着的恬淡神qíng,如一层薄瓷的外壳砰然碎去,涌动的深qíng和悲伤无可掩饰。

  他向我伸出手,呻吟着一遍遍呼唤:“qíng儿,qíng儿……我的qíng儿……”

  那让我着迷了多长时间的黑眸哦,已迅速被叠叠而上的水气蒸满,迅速凝结,滴落,滑下依旧苍白的面庞。

  船只,缓缓靠回了岸,在水面划过翼形的痕迹。

  如鸟儿耷拉的垂死的翼,俯在水里,再飞不起来。

  没等船停稳,宇文清已飞快踏上挑台,跪坐到我面前,纤长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的面庞,为我拭着泪,涩声道:“别哭,别哭,qíng儿……”

  可他漆黑的睫上,晶莹挂着的,又是什么?那苍白面颊倏忽滑动的,又是什么?

  我颤着手抚上他的脸,失声哭道:“告诉我,你只是白衣,皇甫栖qíng的白衣。”

  宇文清哽咽着顺着我的话音颤声道:“是,我是白衣,永远只是皇甫栖qíng的白衣……今生今世是,来生来世也是……”

  他忽然一把将我抱住,将我拽坐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白衣……”头顶的白云似在眼前旋转,流淌到一起的泪水,烫着彼此的心,又渐渐凉开,炽热和冰冷的jiāo织,让我哭得手足无力,只是伏在他的胸前,气哽声塞。

  才不过是去年的事,同样的要求,我曾提过;一模一样的誓言,他也曾说过,我曾深信不疑。

  经了这许多岁月的冲洗,我早已明白那誓言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即便是真心说出,亦只能是虚假的谎言。

  即便知道那只是谎言,从他的口中再次说出,一样能如蘸了蜜的针尖一般,让我痛,让我甜,那种大起大落如bào风骤雨般的大悲大喜,如怒涛般冲击着心胸,让我承受不住,却食了罂粟般不舍离去。

  246.诀qíng篇:第二十三章 暮帆零落箭弩张(二)

  我没有闻错,他的身上,依然是如当初竹篁初见般清新洁净的青糙芬芳,沁入肺腑时依然能让我心旌神dàng。

  宇文清,就是白衣么?就是当初那个守我爱我的白衣么?他真的没有变么?

  我勾住他的脖子,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恍惚,又回到了华阳山上,带了生恐失去的忧惧,和如醉醇酒的甜蜜,我们相偎相依,许那白首不相离的誓约……

  过了今日,过了这一刻,他在南越,我在北晋,他是越太子,我是秦王妃,生命几乎不可能再有jiāo集。

  我珍惜这一刻,即便仅仅是相拥而坐,也是千金难买,连头顶的蓝天浮云,眼前的绵连江波,脚底的暗huáng挑台,都显得格外珍贵。

  而宇文清也只是紧紧抱着我,他掌心的凉意,胸膛的暖意,透过我的衣衫,点点浸润我的肌肤。

  “qíng儿,qíng儿……”他那么一遍遍地唤着我的名字,近乎心碎的呼唤着,柔软而哀伤,带着无能为力的痛楚。

  “公子!小心!”

  “殿下!小心!”

  船上的越国将士忽然叫了起来,声音很大。

  或者,他们叫宇文清已经好一阵子了,但我没听到,宇文清也不愿分心。

  我与他,我们,都盼着这相拥一起的时刻能长些,再长些。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那些平民装束的南越将士正警惕地向我身后凝望。

  而拥着我的宇文清身体也蓦地僵硬,一股陌生的森杀之气,突然从他身周散发开来,让我头皮一紧,竟在他温暖的怀中打了个寒噤。

  而他的手,正缓缓将我推开,却没有放开我的臂腕。

  只觉另一道熟悉而冰寒的眼神,正透过衣衫冷冷穿过我的脊背,几要将我穿透,我猛地醒悟,忙回头时,已惊得站了起来。

  渡口前的大道,不知何时来了一群骑兵,足有二三十人,俱是铁甲坚兵,却风尘仆仆,马儿们不时向外喷着热气,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而领头之人,竟是安亦辰!

  他的面色有些灰暗,看来清减了不少,颇有几分憔悴,只是一双黑眸,依旧明若星子,却冷若千尺寒潭,隐忍了不知几许的愤怒和失望。忽然瞧见我回望向他,他眸中的yīn厉立时消逝,极温煦地一笑,柔声道:“栖qíng,要送朋友,怎也不告诉我一声?去了这么久,不知我担心么?还不过来?”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胡乱擦了把泪,就要挣开宇文清的手走向安亦辰,心中已是忐忑不安,不知是愧疚还是畏惧了。

  给安亦辰瞧见这一幕,必定会心有芥蒂,再不知该如何平息他的怒气了。——他那温煦的笑容,自然只是做给其他人看的,不想让自己和自己的王妃成为两国的笑话。

  但我挣了一挣,宇文清居然没有放手。

  我侧过头去,焦急惊惧地望向他,继续挣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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