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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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虽听他的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此时注意力已集中在母亲和颜远风的jiāo谈上,一时顾不得和他辩驳。

  母亲正忧心忡忡问道:“远风,上次老侯爷进宫时,也隐约其辞提到大燕目前颇不安定,我只想着大燕四百多年国基,又有众多文臣武将相辅,必能化险为夷,何况我和皇上闲谈时,他从未提过这些事qíng,想来事态并不严重,终究会国泰民安。谁知今日又有此事,难道外事真已如此不堪了么?”

  颜远风静默片刻,将头偏向窗外,看那一园的荼蘼如雪,纷扬而来,轻叹道:“皇后娘娘,皇上……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好丈夫,好父亲,难道不是好皇帝?我心头疑惑,恍惚觉得有些失落。也许我真的该出宫看看,那个繁华底下的真实世界。大燕的子民,都是父皇的子民,都是大燕皇族应当视若亲子的子民,不是吗?

  父亲也曾教过我,说君之于民,譬如舟之于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亲是聪明的,是睿智的,甚至年轻时也曾和颜叔叔一般英俊挺拔。

  但我终究不曾想过,我再没有机会见到父亲。那日明huáng辇驾上的鲜明背影,成了记忆中关于父亲的最后风景。

  开到荼蘼花事了。那曾经芬芳的荼蘼,见证了父亲一生的风花雪月,làng漫温qíng,也见证了灾难突至的惨烈如火,血流成河。

  4.故国篇:第一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四)

  那场天翻地覆的yīn谋,在第二天的黎明来临。

  我在迷蒙的睡意中被推醒,不及穿戴好衣衫,便听到了宫外震耳yù聋的喊杀声。

  母亲将我和太子皇甫君羽以及萧采绎都召集在厅中,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细听昭阳殿外让人心寒的兵刃jiāo击声,以及嘶喊惨叫声,甚至刀剑入ròu的摩擦声。

  “出,出了什么事?”弟弟君羽和我一样的惊诧,腰间衣带束得有些扭曲,显然也是匆匆而来。

  母亲穿了件淡绿的家常云纹水裳,长长的乌发只用一根鎏金芙蓉簪绾住。她蹙着眉,轻轻说:“听说,大将军宇文昭谋反了。”

  我失声道:“他,他不是在镇压那个蔡禀德么?”

  母亲不答,未及上膏脂的唇色有些青紫。

  萧采绎哼了一声,道:“我们上当了。也不知是蔡禀德谋反,还是宇文昭谋反呢。说不准,两个都反了,只在皇上面前唱一出好戏!这些乱臣贼子,个个该死!”

  这时,刘随从外面蹩进来,声线是从未曾有的惊颤失常:“皇后,我们的卫士,抵挡不住呢。连颜大人都受了好几处伤了。”

  母亲的脸色刹那苍白,如同蓦然置于狂风骤雨中的雪白莲花,有着不自禁的震颤。

  萧采绎“咣”地拔出剑来,叫道:“姑妈,我去帮颜叔叔。”

  母亲满脸的慌乱被萧采绎的剑光所映,渐渐安宁坚定。

  “不许出去。”母亲不容置辩地沉声呼喝,一双眸子,被初升的阳光耀着,明亮异常,灿若星子,却反she了天际朝霞绯红的光芒。

  殷殷若血,恍恍惚惚浮动。

  她的声音忽然安静:“惜梦,给我梳妆。”

  惜梦是母亲的心腹宫女,她身体颤了一下,又看了看被厮杀声震撼得嗡嗡作响的宫门,低头应道:“是。”

  “谁都不许出去,不许作无谓的牺牲,听到没有?”母亲踏往内室的脚步极沉着,全然不像寻常时那般的娇柔静雅,弱不禁风。

  我才忽然想起,母亲本就出身将门,是靖远侯萧融的女儿,骠骑将军萧况的妹妹。那许多年来她一直娴静如姣花照水,即便贵为皇后,也从无凌人气势,大约是因为我们一直都有父亲把我们当成珠宝般珍爱吧?

  如今,父亲呢?父亲呢?他怎么舍得我们在此担惊受怕,又怎舍得母亲敛去温柔笑容,用那样凛冽或艳丽的红妆,去面对宫外步步紧迫的冰刀雪剑?

  我一把揪住萧采绎的手,声声追问:“绎哥哥,我父皇呢?他昨天不是去城楼督战了么?”

  跟了想谋反的宇文昭去督战!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黑黑的窟窿,如妖shòu的大口,发出狰狞笑声,将我父亲的明huáng身影渐渐吞没。

  萧采绎触着我冰冷的手,猛地回头看我一眼,立刻将我的手包得紧紧的。

  “别担心,栖qíng。皇上,皇上他会没事的。”他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宽大温暖得接近颜远风给我的那种安全和煦感觉。幼年时侯,颜远风常递给我一根结实的手指,让我抓着蹒跚学步;或将我小小的手包围,那样温和而忧郁地望着我,眼神迷蒙,若有所思。

  5.故国篇:第一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五)

  而现在,颜远风正在殿外激战,那汇成江河咆哮般的喊杀,根本辨不清是谁在呼嚎,又是谁在惨叫。只有浓重更浓重的血腥味,无处不在地从四周涌来,连粉红的秋海棠,都似沾惹了刀兵戾气,轻忽的香味忽而变成入骨微寒的凝涩气息。

  红日映霞,绮丽无限。可投到昭阳殿,却是血气冲天。那飘泊的血气中,揉合了多少颜远风甚至父皇的热血?

  刘随正在一旁自语般道:“方才向外打探时,隐约听见喝骂,却是在骂宇文昭弑君呢。

  “父皇,父皇,颜叔叔,颜叔叔……”我恍如初初从一场chūn秋大梦中醒觉,似有双手扼住了自己喉咙,用力捏住萧采绎厚实的手掌,道:“绎哥哥,我们出去帮忙,好不好?”

  萧采绎搂住我肩,叫道:“好,好,栖qíng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出去救皇上和颜叔叔!”

  萧采绎正要提剑冲出,刘随已斜次里拦住,喝道:“公子,您忘了皇后刚才的吩咐了么?”

  我叫道:“父皇在外面!颜叔叔在外面!他们会死,他们会死的!”

  刘随指着殿门外,眼珠有些浑浊:“公主,如果我们现在开了殿门,我们都会死。”

  萧采绎忽然纵声狂笑道:“不错,开了门我们会死,可不开门又如何?不过比他们晚死片刻!何况皇后公主俱是万金之躯,只怕到时给欺侮得yù死不能,那才是人间最惨之事!”

  他转向面向君羽:“太子殿下,您说,我们是在这里等死,还是用我们的刀去取叛军的热血?”

  君羽甫才九龄,和我一般的锦衣玉食,从不曾经历风雨,早已惊惧无言,只呐呐道:“二表哥自己看着办吧。”

  “我qíng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坐以待毙。”萧采绎豪迈一笑,全不若十六岁的少年。

  “对!”我握紧萧采绎的手,一团热血直冲心肺,连外面的厮杀声都似已远去。“绎哥哥,我们一起冲出去,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萧采绎的黑色瞳仁忽然亮出近乎七彩的璀璨光芒来,眩目异常。他执紧我的手,将一把短匕塞到我手中,发誓般坚决道:“是,我们要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

  我从不知道,这些在热血沸腾时的天真话语,在某日会被岁月刻成重重的烙印,次次加深,最终成为痛入骨髓的心头之刺,伤人伤己。

  但我们去拉殿门的一瞬间,却被喝止住。

  是母亲清冷的声线。

  晨阳飘洒处,母亲立于殿前石阶,双雁瑞糙彩绣缎裳,华丽繁复的jīng致花纹,却是月白的底色,风华绝世而不失清婉幽然,凌云鸾凤髻高高挽就,缀珠点翠的龙凤对簪,蝶戏牡丹金步摇,一串淡碧水晶流苏悠悠垂下,贴于额际。另有一两枝时令海棠,斜斜而cha,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柔弱。

  我早就知道母亲是大燕最美的女子,即便她已有三旬之龄,依旧雪肤月貌,国色无双,却不知这看似不经意却分明有意为之的倾城殊色,在为谁而展?

  萧采绎依然不放开我的手,紧张地盯住母亲,问道:“姑姑,我要出去帮颜叔叔他们。”

  “然后大家一起断送在这大燕的皇宫,连同我风华正茂的衔凤公主和君羽太子!”母亲眸中寒光闪动,隐隐的凄痛和讥嘲一闪而逝,与那清雅绝俗的容貌衣着好生不相称。

  萧采绎不觉松开了握剑的手,喃喃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母亲冷然道:“刘随,打开殿门,去喝问谁人在此惊动凤驾!”

  我听到自己和萧采绎倒吸凉气的咝咝声,甚至君羽也惊悸地抬头向母亲凝望。

  “打开殿门!”母亲再次呼喝,淡淡的脂粉下,看不出她的脸色是否苍白憔悴,但她的气度沉静,明眸中跳跃的火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决和坚持。

  6.故国篇:第二章 落芳尽处不是chūn(一)

  殿门缓缓打开。

  死人卧于血中,生人犹浴血而战。

  我一眼看到了颜远风。他素白的战袍遍是疮痍,已被鲜红染遍,却似不觉得疼痛,正将他的如练剑光飞快旋上敌人的颈脖。

  但他在看到母亲的身影从殿门内显现的一刹那,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宝剑突然脱手,扎上敌人后背,而自己已摇晃着快要倒下。

  他的眸子依旧迷蒙着忧伤,那样黯然地盯着我们,仿佛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冒险开门,又似乎在憎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的泪水突然之间倾涌而出。

  “住手!何人在此惊动皇后凤驾与太子殿下!”在敌我双方都对突如其来的殿门大开惊怔住的一霎那,刘随尖脆的声音在血泊上空扬起。

  有人正yù趁机将颜远风刺倒,萧采绎一箭步冲上前,手起剑落,已将颜远风荫护至自己身后。

  我一颗揪起的心总算略略放下,转眼去看母亲时,她正缓缓从阶前踏下。落花飞舞中,她的衣裾飞扬,青丝如笼,披帛拂地,翩然如仙。

  不分敌我,一时静谧,都只是出神盯着母亲,看着她用人世间最优雅的步伐和最高贵的姿态,安静走向人前。

  “宇文大人呢?请他来见本宫。”母亲轻描淡写说着,如随常邀请哪位宫妃外臣入宫坐坐,品一品茶,赏一赏花。

  母亲说着,眸子如秋水漾漾,温和在明戈执戟的叛军脸上一一滑过,然后滑过死去的将士官兵,垂下眼睑,那样忧伤悲悯地轻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去,留给人一道素淡的背影,缓缓飘过汉白玉石阶,长长的裙裾曳在阶上,如chūn水dàng过的纹理。

  我忽然明白了我母亲如此安静的人物,秦长卿为何要把她和杜贵嫔并称妖孽。先天那种夺天地造化的美丽,加上后天外祖和父亲加意的养护爱惜,即便心怀杀意的将士,对她的风华也是无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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