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道:“我之前从未想过叛他!他从来……都是我的兄弟!”
慕容琅想斥他做梦,可抬眼瞧见他矫健风姿,素习刚硬的心肠却再也无法刚硬。
这样带着野xing却心地善良的雍王,不正是她一心倾慕的吗?
若他真能毅然决绝,像慕容家三兄弟那样毫不犹豫对挡道的兄弟举起屠刀,她还会这般喜欢他吗?
她不知该同qíng他,还是该同qíng自己,只觉一阵阵地心酸无奈,牙齿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于是,我费尽心机替你筹谋策划,不顾xing命与你生死相随……你认为可以一笔勾销?”
她早已打听得清楚,帝后回京,朝堂震dàng,父亲为自保已当众与她划清界限。
为了他,她成了慕容家“猪。狗不如的逆女”。
许从悦却不为所动,淡漠道:“那都是你的决定,与我何gān?我从未谢你,以后也不会谢你。下一步你打算往哪里走,也是你自己的决定。只盼你别再你用你的决定来替我决定便好。”
慕容琅气结,“你!”
为了他,父亲已与她划清界限;下一步,是她全心爱慕着的这个男子要与她断绝关系,bī她láng狈逃去吗?
这时,忽闻得有人惊呼。
许从悦、慕容琅同时抬头,也已惊呼出声。
东北方向,浓浓黑烟袅袅而起,直刺青空,如一把横扫天际的巨大扫帚,顷刻让天空愈发yīn霾了几分。
“那里是……”
“北疆!北疆!”
慕容琅忽兴奋地叫起来,“是狄人!是狄人攻过来了!从悦,从悦,我们机会来了!二叔借退兵之际撤往朱崖关,要求借朱崖关为屏障退敌,难道苏落之也不许么?”
许从悦蓦地看向她,“你认定广平侯会败?”
慕容琅笃定地笑,神qíng又多了几分骄傲和张扬,“从悦错了!败的只会是皇上,是吴国!只要二叔想让吴国败,吴国必定会败!可我们不会败!从悦,他们的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
许从悦的神色却愈加冷淡,冷淡到陌生。
“用大吴的国土,大吴的生民,以及大吴那许多将士的血ròu,来换取我们的机会?”
慕容琅被他看得打了个寒噤,却压抑不住绝处逢生般的欣喜,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改朝换代?若能换你坐上那个位置,有些牺牲又算什么?他们能为新帝出一份力,也是他们的三生有幸,了不得日后找机会弥补他们家人就是……”
“啪!”
狠狠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慕容琅的脸上。
慕容琅惊痛而呼时,许从悦已大踏步,转身走向营帐。
甚至连个鄙夷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从悦,许从悦……”
慕容琅捂着脸如堕冰窖,许久才醒悟过来,失声高叫道:“许从悦……你会后悔的!”
--------------问世间痴男怨女几时能休--------------
楼小眠的病qíng反反复复了半个月才脱险,总算勉qiáng捡回了一条小命。
对于如何坑到更多的药材和钱财,顾无曲在这半个月间倒是积累了不少经验。
都道皇上如何器重信任楼小眠,怎样qíng同手足,君臣相得,但由他这次入宫来看,皇后对于楼相显然要看重得多。
他看得出,不少珍奇药材并非来自内帑,而是皇后私房贴补。
待楼小眠病qíng好转,皇后甚是感念,更是诸多赏赐。
顾无曲对比了下皇上赐的钱物,很快下了结论:皇后到底出身尊贵,身家丰厚;皇后对楼小眠qíng谊极深,不惜一切代价想救他。相对而言,皇上对楼相的态度便淡漠了些,似乎并不如前两年那般亲密,——也许,正是因为皇后对楼小眠太好的缘故?
木槿几乎每日都会前来探望楼小眠,一呆便是许久,后来更是带来夫婿千方百计为她觅到的龙吟九天琴,亲自为楼小眠抚琴。
曾被传成百无一用的皇后,无疑有着绝佳琴艺。
两年前在守静观,顾无曲便听到她以琴声为楼小眠纾解针灸时的疼痛;这次他更是听出,她试图以其高超琴艺引导楼小眠心绪,激出其自身的求生意志,以求尽快摆脱危重病qíng。
最近一次,楼小眠已经苏醒,木槿依然为楼小眠弹奏。顾无曲亲眼看到许思颜下朝后走来,却不许他们惊动,默默在外看了半晌,竟然未曾入内,转身走了出去。
顾无曲觉得许思颜必定吃醋了。
可惜这小子登基后愈发心思莫测,他瞧来瞧去,愣是没觉出他对皇后有不悦或不满之意。
木槿此番拖着六个月的身子出宫寻夫,原来的泼辣狠毒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表现出来,却成就了别样的刚烈忠贞。
这种刚烈忠贞令本来就传言纷纷的厉害皇后又多了层神秘色彩。
群臣或宫人谈论起她时,会在不觉间多出几分敬畏。
可木槿显然不是那种愿意将手伸到朝堂的女子,眼见众人将目光投向她,愈发不问政事,只在宫里安心养胎。
顾无曲便觉这女子着实是个少见的聪明人,深知进退之道。
道家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木槿以蜀国公主的身份和亲而来,又与蜀国国主qíng分匪浅,一旦涉足朝政,毁谤必定随之而至。
——便如当今慕容太后,若非一意揽权,岂会与先帝一直面和心不和,如今更是寒了独子的心……
故而楼小眠病势渐痊,顾无曲终于可以离宫时,他没有去找许思颜,直接找上了木槿。
“皇后,既然贫道如约救下了楼相,也该是请皇上、皇后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
木槿甚是讶异,“什么承诺?”
“难道皇上没和皇后提过?”
木槿沉吟,“这……还真没有。”
她只看出看似疯疯癫癫的顾无曲并没那么好请,当日便张狂得不把楼小眠看在眼里,独对许思颜有几分顾忌。
这次许思颜派人请他过来救治楼小眠,看得出来也曾犹豫过,只因木槿qiáng烈要求,加上楼小眠病况危急,实在不宜再送往冷清清的守静观医治,这才请来了顾无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世间亦多的是蔑视权贵的奇人异士,视功名如粪土,没那么容易受世俗礼教的摆布,甚至可能连天下之主也未必放在眼里。
见顾无曲有狐疑之色,木槿顿了顿,微笑道:“皇上应了你什么?且说说看,若本宫做到,当竭力照办!”
顾无曲向左右看了一眼,木槿会意,径带他步入一旁耳房,只留了明姑姑一人在旁侍奉,方才问道:“你说。”
顾无曲嘿嘿一笑,挠着蓬乱花白的发髻,圆胖的身子向前挪了挪,这才说道:“皇上当日应我,若我前来宫中救活楼相,便让桑夏随我出宫,并保证我俩安全。如今……该把桑夏给我了吧?”
“桑夏?哪个桑夏?”
看着顾无曲粗糙面庞上浮出的两片可疑红云,木槿一时有些懵。
他嘿嘿道:“自然是太后身边的桑夏。若是寻常宫人,又怎敢烦劳皇上、皇后费心?”
无人不知桑夏姑姑是慕容雪的心腹,跟了二十多年的陪嫁侍女。
太后四名陪嫁里,死了两个,嫁了一个,只剩了桑夏硕果仅存,如今身份可不低,连帝后见了都不得不尊称一声姑姑,更别说其他人了。
能在太后跟前侍奉那许久,且口碑不坏,自然也是个心有七窍玲珑剔透的女子。且桑夏虽然年纪不轻,却一向留意保养,又未曾婚育,看起来依然是三十出头的秀美妇人。
眼前这顾无曲矮胖邋遢,而且是个修道的出家人,居然敢要桑夏?!
无怪许思颜听得要请他入宫,似乎颇为踌躇,想来早已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了。
木槿问:“你怎么会认识桑夏?”
“她本就是我自小订亲的未婚妻!”
“自小订亲的未婚妻?”木槿讶异,“那她怎会成为太后的侍女,还入了宫?”
顾无曲登时哭丧了脸,“她以为我出了家……可我只是找了个老道士做师父学医而已!我晃了一阵子回来,她已经在宫里呆了七八年,太后再也不肯放她出来了!”
“你回来她已经在宫里呆了七八…你晃的那阵子是多久?”
“是……十五年……”
顾无曲回答得很心虚,圆溜溜一双鼠目窥向她,难得地有了一丝惶恐。
木槿再追问几句,也便开始无语,“无曲道长,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顾无曲、桑夏都出身于殷实人家,双方父母jiāo好,方才自幼订亲。
谁知顾无曲嗜医如痴,十五岁那年遇着个医术高明的老道,立刻抛开婚约随之而去。家人遍寻不着,桑家便想着另为十二岁的桑夏说亲。谁知桑夏主意大,不肯一女二嫁,自投了慕容府为婢,还成了慕容雪的侍儿,家人便再也管不了她终身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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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一)
更新时间:2014-2-19 0:54:35 本章字数:3245
三年后,慕容雪嫁作锦王妃,桑夏陪嫁。
几年后,慕容雪入宫,桑夏同样一入皇宫深似海,对这段婚约早已心如死灰,谁知此时顾无曲又冒出来,请求慕容雪成全。
彼时慕容雪已经嫁掉了两名侍女,便不舍桑夏;何况早听说当年顾无曲负qíng而去,一走十五年,再将顾无曲召来一瞧,矮短粗陋,且还披着道袍。
而桑夏在富贵锦绣乡里活了十五年,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竟出落得肤白胜雪,容光可人,与顾无曲宛若两个世界的人。
相形之下,慕容雪对顾无曲更是看不顺眼,当即将他赶了出去,求亲之事再不许提起旄。
顾无曲当年决绝而去,可对桑夏并非无qíng;十五年后再见到桑夏,更是后悔不迭,竟改了当年四处游dàng的脾气,一直借住在本朝王侯将相常去的守静观行医治病,后来又认识了许思颜,并在许思颜的安排下秘密见过桑夏几次,愈发地心痒难耐,这两年竟是做梦都想娶了桑夏共效于飞。难得许思颜因木槿之请再度有求于他,他自然趁机又提出求娶桑夏。
想来这些年已被许思颜嘲讽惯了,听得木槿语中带刺,顾无曲倒也没有不悦之意,只声声道:“我不管,便是我错了,该是我的还得给我!皇上答应我的,难道想耍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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