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名为大吴属国,但这些年国富兵qiáng,一度曾让吴国君臣心存疑忌。但先有吴国的夏欢颜成为蜀后,后有蜀国的萧木槿成为吴后,遂得两国睦好,从未有过兵戎相向之事。
且吴蜀二国都久受北狄侵扰,在合兵共同对付狄兵方面早已有了共识。
唇亡齿寒,若少了彼此,各自的边境显然会更不安宁。
最近一次,便是十九年前的谯明山之战,吴蜀合兵一直打到北狄王廷,bī得居峌王膝行跪迎,递罪己书,请降表。
想来那种屈rǔ于居峌王亦是平生仅见,才会在其后一改原来的庸懦,励jīng图治,方能在十九年后再整旗鼓,气势汹汹卷土重来……
木槿闻得萧以靖主动提兵相援,许思颜话语间也少了几分醋意,倒也欢喜。
她笑道:“蜀国地域狭窄却饶富,北狄、赫赫不时觊觎,历代国主自然不敢大意,所以从我祖父、父亲,到我五哥,都是文武双全,每有战事往往亲至边疆巡视或督战。不过五哥老往边疆跑,也不怕冷落了五嫂么?”
许思颜拍拍她的头,“既然你觉得你五嫂受了委屈,待此事平定,咱们备上一份厚礼重重谢她如何?”
木槿笑道:“好啊!若有机会,我还想瞧瞧墨儿呢!若像五哥,想来日后必定也是个颠倒众生的绝世美少年。”
许思颜瞅她一眼,默默喝茶。
赞完她五哥,又赞她五哥的爱子,于是,他喝的茶莫名地有些酸溜溜的了。
好在木槿并未继续赞下去,转而思忖着说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皇上乃天下正统,但慕容氏在大吴朝堂盘踞已久,也颇有声望。大郎不妨传诏各州府,令天下皆知广平侯为犯上作乱,先毁其在百姓间的根基。”
许思颜莞尔,“可见得咱们俩心有灵犀。此事……我jiāo给临邛王去办了!”
“临……临邛王!”
木槿往深里一想,抚掌笑道,“怪不得你不去追究他当日罪过,还留他在京!果然一步好棋!先留他为人质,若威胁不到广平侯,临邛王见兄弟无视他生死,自然怀恨。由兄长站出来指责兄弟叛行,一则更加有力,二则也见得慕容家勾心斗角,混乱不堪,——这样的家族,谁还敢尽忠效死?”
许思颜沉吟道:“此事太后应该尚未知晓,不然早该出面制止了吧?”
自帝后回宫,朝堂一番对峙,临邛王丑态毕露,慕容太后当场心疾发作,于是无人不知慕容家心存异心,且已被帝王所忌。眼见临邛王被软禁,和慕容家jiāo好的右相卫辉被派出京城协助“平叛”后没了消息,宫里宫外还有多少人敢提着脑袋去讨好慕容太后?
故而近日德寿宫着实冷落,虽是太后所居,也快要形同冷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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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四)
更新时间:2014-2-24 1:30:52 本章字数:3181
提起太后,木槿却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你那位痴qíng无比忠诚无双的南霜姑娘,似乎失踪好几天了?”
许思颜睨她,“我身边只有痴qíng无双忠诚无双的木槿姑娘!至于沈南霜……”
他叩着桌面,倒也疑惑起来,“我原当她出宫置办嫁妆,不想一去这许多日不见踪影,这可也真奇了!”
木槿纳闷,“什么嫁妆?你给她指了亲?谁家倒霉孩子摊上她了?这是怎么得罪皇上,才会塞给他这么个祸害?”
许思颜再不肯说出自己允诺过册其为妃之事,只道:“沈南霜告诉了我一些事……我原猜着是不是被太后灭口,留心查访时却听说太后那边也在搜寻。想来对她下手的应该另有其人。恁”
木槿点头,“我倒得了些线索。她最后出现在一家酒坊,还和孟绯期见了面,然后便不知所踪。——莫非贪上孟绯期美色,遂连大郎你也不放在眼里,跟他私奔去了?”
许思颜听她出言调侃,佯嗔瞪她,却也有些惊讶。
“孟绯期……此人喜怒无常,她竟敢和他有牵扯,当真是活腻了!耽”
以孟绯期的个xing,哪句话冒撞了,提剑砍人乃是家常便饭。
因近来纪叔明提起这位义女来,也多有感慨不满之语,又亲见沈南霜种种行径,许思颜也懒得再去理会她的事,遂向木槿道:“别管她了。近日安排一下,先把桑夏送出宫去吧!我吩咐的事她已做得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若太后有所察觉,不会饶过她。”
木槿嫣然一笑,“又叫我做恶人么?好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想被人欺被人骑,最爱做这些恶毒事了!”
--------------极妙,极妙,正好朕下不了手--------------
“哗——”
德寿宫里,案上杯盏纸笔尽数被甩落于地,慕容雪按着胸口,面色已青白一片。
“太后!太后娘娘息怒!”
宫人跪了一地,无不胆战心惊。
“都滚下去!”
慕容雪冷声斥喝,身体晃了晃,却扶着书案,努力稳住身形。
宫人面面相觑,然后桑夏道:“娘娘,太医再三吩咐,娘娘需修心养xing,不宜动怒,还请娘娘千万保重凤体要紧啊……”
慕容雪扬手指住她,喝道:“闭嘴!滚!”
桑夏等无不噤若寒蝉,片刻后到底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慕容雪只盯着脚边跪着的临邛王妃林氏,待殿内一空,殿门阖上,方寒声道:“临邛王……竟真的依了皇帝吩咐,写了历数广平侯罪状的檄文,并当着文武百官在朝堂宣读?”
林氏抖衣伏地,哭道:“娘娘,娘娘容禀!王爷这也是给bī得没法子啊!上次皇上回来后,京中便已流言纷纷,都对王爷不利。如今广平侯不顾咱们死活,在那边掀出滔天风làng,禁卫军把慕容府围得水泄不通,又无法入宫传信,稍有行差踏错,那就是个死字啊!”
慕容雪森然道:“死?慕容家的人,本就是刀尖上挣下的功名,临到头来,居然会被一个死字唬住!”
林氏一窒,转而抹泪道:“太后娘娘,便是咱们不怕死,还得顾及老太妃她老人家吧?这么大年岁了,身体又不好,她岂能经得起那等惊吓?”
“母亲!”
慕容雪微一失神,才道:“她老人家这辈子经历过多少大风大làng,还会怕这惊吓?何况我还没死呢,我的好哥哥、好嫂子,便都当我死了,会由着他们摆布不成?”
她声音不高,却气势凌厉,冷冷目光竟把林氏她bī得透不过气来。
林氏打着寒颤,只哭道:“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广平侯不顾我们生死,皇上……皇上似乎也早有了疑心,前儿又把继源传去,说是家国不宁,让他代皇上前往相国寺祝祷行香,督促众高僧设祈福道场七七四十九日……相国寺附近早已被禁卫军把持,这一去便和家中失了联络啊!继棠一身好武艺,莫名其妙便没了音讯,只怕已经凶多吉少。继初虽是我骨ròu,说到底那是自找的。可咱们继源……娘娘啊,继源是慕容家最后的指望,皇上以继源相挟,我们还能怎样?偏偏宫里素日帮传讯之人被调开了,这关头又不敢找不可靠的,没法请娘娘的示下,于是……”
慕容雪冷笑,“于是,临邛王便亲自通告天下,叛乱的广平侯与慕容家无关?今时今日,慕容家本已芨芨可危,你们则用行动告诉天下人,慕容家早已……分崩离析!却不想想,在别人眼里,慕容家早已是一个整体,连你,连我,连临邛王和广平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广平侯起兵诚然是冒险,临邛王与他割绝关系,才是真正的祸起闱墙,给了慕容家致命一击!试想,天下哪个能人异士,还敢为已露溃败之相的慕容氏效力!”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不想死,你们的命太金贵?林氏,我告诉你,若你们借故推托过去,皇上未必会拿你们怎样;可如今这道檄文一下,广平侯却已恨你们入骨。”
她脸色青白,一口一个“你我”,全无素日高高在上的雍容隐忍,狠狠一脚踹在林氏肩上,恨恨道:“你们怎就敢断定,这一战,赢的一定是皇上?若得胜归来的是广平侯,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
林氏失声道:“可……可目前的邸报,皇上兵马已经将他们弹压下去,雍王束手就擒,已经押解回京,平定广平侯的叛乱,只是早晚的事呀!”
慕容雪捏拳砸着书案,已是又怒又气,“蠢才,蠢才!想我父亲一世英雄,怎会有如此不成器的族人和侄子!邸报从何处发出?代表谁的意思,难道你们都看不出吗?皇帝想让你们看到什么,你们看到的就是什么!我就不信,狄兵蛰伏十九年,一举出击,有那么容易对付!想平广平侯之乱,也得看狄人给不给他那机会平吧?”
林氏继续发着抖,额上却有冷汗涔。涔而落,“娘娘是说……是说我们看到的都是假像,事实上稳cao胜券的是广平侯?”
“广平侯未必稳cao胜券,但皇帝显然同样没把握。你看他都把皇后宠上了天,这些日子不是一样会找机会到苏亦珊的宫里坐坐?若他的江山稳固,何必委屈自己去找不喜欢的女人,还得担心瑶光殿那贱人打翻了醋坛子!”
那样的醋坛子,便是打翻了,也该是幸福的吧?
这辈子,她费尽心机,吃尽gān醋,依然只是,心上那人不喜欢的女人……
心口一阵阵的,痛得如刀锋绞过,慕容雪不由地压住胸,弓着腰又喘不上气来,
林氏大惊,忙去扶道:“娘娘,娘娘……”
转头yù呼人求救时,慕容雪枯白的手指紧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似能将她臂腕拗断。
她艰难地说道:“别叫人。我已不知道……还能信谁!”
林氏恐惧地看着向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慕容太后,“什……什么?”
慕容雪吃力地坐了,指向茶壶。
林氏连忙倒了盏茶来,递到慕容雪手上时,慕容雪已自行从荷包里摸出几粒药丸来,就着茶水吞了,又取一粒玉白色的药丸含于舌底,阖眼静待片刻,紧蹙的眉才慢慢舒展开来。
可眉梢眼底,那纵横的纹路已在曾经柔。滑。润泽的肌肤上深深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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