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悦应了,却道:“太子妃,藕虽是素的,但糖吃多了一样会胖。”
木槿怔了怔,看看夹在筷上的藕,悄悄放到一旁,继续寻别的目标。
今日算是小型家宴,菜式比平时丰盛许多。许思颜转头瞥见,亲拿银匙舀了半盅羹汤递过去,“这豆腐羹吃着不会胖。”
木槿忙接了,喝了一口,已是满脸疑惑;再喝一口,便叫起来:“这是什么?”
许知言一眼瞧见,眼底的清冷雪色便似散开了些,说道:“那是白玉豆腐羹,很宜养生。”
“嗯?这味道,不像豆腐!栀”
“虽是仿的豆腐模样,但比寻常豆腐鲜美许多,且与容貌有益。”
许知言温言说着,又转向慕容雪,“皇后要不要也来一盅?”
“谢皇上好意!”
慕容雪莞尔,“这豆腐羹是用煮得透烂的猪蹄筋配上若gān鲜菇,再加上熬得浓浓的jī汤煮成的吧?近来臣妾饮食也很清淡,吃不来这个。”
木槿便瞪向许思颜。
许思颜做了个鬼脸,悄声道:“没事,我不嫌弃你胖。女孩儿家胖些不妨,好生养!妖”
木槿便羞红了脸,竟真的低了头喝那汤,再也不吱声了。
许思颜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能让许知言听入耳中。
这正是许知言再三跟木槿说过的话,眼前也是他盼望已久的夫妻和顺,鹣鲽qíng深。但他神色不动,只看向走过来的李随。
李随禀道:“说是老太妃病重,特来求皇上恩典呢!”
慕容雪已不由变了脸色,站起身道:“母亲!”
许知言也皱眉,“让他们进来说话。”
临邛王府只有一位老太妃,便是老临邛王慕容启的遗孀,也就是慕容雪的生母慕容太妃。
慕容启无子,慕容太妃孀居后遂与子侄们住于一处。
这太妃颇有才gān,又是皇后之母,至尊至贵,于是始终都是慕容府内院的实际掌管人,连现今的临邛王慕容宣和广平侯慕容安都对这个伯母俯首贴耳,不敢有丝毫不敬。
闻得岳母有事,便是许知言也不好怪责广平侯等擅闯之罪。
一时内侍领了广平侯夫妇进来,虽按礼制品服大妆,却都面色灰沉,神qíng哀怆。
广平侯朝中重臣,也是宫中常客,生得瘦削枯槁,但一双眼睛却锐如鹰隼,即便恭谨叩首面圣,都透着股久经沙场的嗜血煞气,看得人心生凛意。
广平侯夫人即是泾阳侯夫人胞姐,木槿也是头一回见到,留心看时,却见她生得丰颐宽额,五官端正,更胜泾阳侯夫人,想来年轻时当是个美人儿。慕容继棠明显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独眼睛酷肖其父。
慕容安等叩头见礼毕,许知言已问道:“老太妃素来矍铄,前儿还曾入宫来和太妃们叙话,怎么突然病了?”
广平侯伤感道:“老伯母一向康健,偶有心疾,蒙皇上、皇后记挂,一直叫太医配了药调理着,平时便跟没事人似的。谁知近日屡屡传来儿孙不肖的消息,老伯母经受不住,昨天半夜突然心痛晕倒,赶紧传了太医诊治,可到底不中用,这会儿已经越发不好了……”
慕容雪又惊又悲,喝道:“午后我遣人回去问,不是说缓过来了?”
广平侯夫人叩道道:“回娘娘,我在旁侍奉老太妃,午间时的确吃些东西,神色也好多了,恰娘娘遣人来问,太妃便说,皇后忙碌,近年身子也大不如前,别惊吓了皇后,遂回复说已经好多了……谁知傍晚不知哪个冤家在她跟前提到继棠出事了,当时便痰迷心窍,翻着眼睛晕过去了!太医院几个太医如今都在慕容府,百般法子都用上了,却是束手无策。如今太妃卧在那里,口口声声,不是喊着皇后娘娘rǔ名,便是唤着继棠孙儿!”
未待她说完,慕容雪的泪水已夺眶而出,走上前向许知言拜下。
许知言连忙将她挽住,柔声道:“你快回去瞧瞧岳母要紧,其他事再忙都先撂开一旁,横竖思颜已经回来,有事尽可jiāo待他去办理。”
慕容雪呜咽而谢,拿丝帕拭着眼角,压着嗓音吩咐桑夏姑姑预备车辇。
广平侯夫人忽爬向前,连连磕头道:“继棠是太妃身边长大的,祖孙qíng谊深厚,太妃如今最放心不下他。罪妾求皇上恩典,让继棠也去见太妃一面吧!”
许知言皱眉道:“继棠?听闻他也参与了江北谋害太子一案。”
广平侯夫人哭叫道:“皇上明鉴!继棠虽不肖,却对大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江北动乱之时,继棠已被太子妃派人抓到京城来了,又怎能谋害太子?”
许思颜叹道:“二舅母,乱将之中有人攀扯继棠表哥,我原也不信。但若非另有居心,为何瞒着父皇和我偷偷谋夺《帝策》?”
“《帝策》?”许知言抬起头,“当年武成帝留下的《帝策》?”
“对,就是已经失踪二十多年的帝策。”
许思颜对父亲居然知道《帝策》的存在而有片刻的喜悦,但随即便惊诧了,“父皇,我和木槿已遣人将《帝策》之事回禀皇上,难道皇上没收到信函?”
西风卷,霜月澄明花满檐(二)
更新时间:2013-8-2 2:10:12 本章字数:2090
许知言也忍不住闪过一丝疑惑,看向李随。鴀璨璩晓
李随忙道:“皇上,太子一路发回的公文不少,可论起信函不过寥寥数封,都已给了皇上。柃”
许思颜与木槿对视一眼,俱是心下一凛。
自将《帝策》之事写了密函令人送入京中后,这些日子除了木槿在泾阳侯府养伤时逍遥了几日,接二连三遇到各种变故,两人虽不至于忙到焦头烂额,但也的确顾不上特地遣人询问某封信函有没有收到……
于是,这封木槿写有《帝策》来历和下落的密函,根本没有到达许知言手中?
木槿悄问:“你派谁送的密函?”
许思颜道:“是白大枚,跟我好多年了,绝对可靠。不过……回来后的确没看到他踪影。”
于是,必定是在路上出了差错缜?
许知言看他们神色,已料得必有人动了手脚。
广平侯夫人已叫道:“我……我从未听棠儿说过什么帝策,此事必定与我棠儿无关!”
几人侧目而视。
《帝策》之事何等要紧,她一个不问政事的女流之辈,慕容继棠又怎会让她知晓?
慕容雪正待将话头岔开时,许知言已温和笑道:“广平侯夫人什么都不知晓才好。若是知晓,如果棠儿真的一时糊涂卷入江北谋逆之案,连夫人都脱不了gān系!”
广平侯夫人不觉变色。
慕容雪忙道:“皇上,一时糊涂也罢,有所误会也罢,继棠本xing不坏,如今母亲病重,先让继棠回去见母亲一面吧!不看别的,也请看父亲镇守边疆、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这么多年的份上……”
许知言沉吟不语。
广平侯上前叩首道:“继棠不肖,令皇上、皇后费心了!只求皇上开恩,成全太妃心愿吧!太妃病重,只怕……只怕是最后一面了!”
他又向许思颜道:“太子,太妃向来最疼你和依依,哪日不放在口中念叨几回?如今病成这样……臣舍下这老脸,求太子跟皇上求求qíng,就让继棠回去一次吧!臣保证,必定严加管束,不让他踏出府门半步!若他真与谋逆之事相关,臣绝不姑息,待太妃事了,必定亲手取他xing命以正视听!”
许思颜眯了眯眼,然后起身向父亲道:“外祖母病重,我也放心不下,不如我陪母后走一趟吧!所谓法理不外乎人qíng,继棠表哥也一起带去,先看望看望外祖母,安了外祖母的心要紧!”
他陪着去,若是慕容太妃着实病重,见不得孙儿出事,便不得不将慕容继棠暂时留在慕容府;若慕容太妃qíng况好转,见完面后他依然可以将慕容继棠押回大理寺。若是寻常押送官员,可能会被慕容家以势压着不敢带人走,但以他太子之尊,他执意要带走的人,慕容家便未必留得住了。
许知言唇边掠过一抹温淡笑意,点头道:“好。颜儿便随你母后去一次吧!和老太妃说,朕本待亲去,可亦有微恙在身,请老人家见谅。”
慕容雪眸光流转,凝望着许知言唇边那抹笑,柔声道:“你怎样的身体,怎样的心xing,母亲怎会不知晓?放心先养好身子,便是天下人之福!”
许知言便看向许从悦,“从悦,你也去瞧瞧吧!思颜的外祖母,也和你的外祖母一样。”
许从悦忙应道:“从悦遵旨!”
木槿对慕容依依素无好感,对只见过几次的骄傲老太妃更无感觉。只是若许思颜和许从悦都去了的话,她这个正经的外孙媳妇也该要表露表露孝心才好。
正待硬头皮开口时,许知言已道:“木槿,慕容府此刻估计正因太妃的事闹得人仰马翻,你一个女孩儿家,就别去添乱了,留下陪朕说会儿话,便早些回太子府休息去吧!”
木槿正中下怀,连忙应下。
李随在旁笑道:“果是古人说的不错,不是一家人,不见一家门。太子妃果与皇上投缘,皇上这么些日子没见,可念得紧呢!真真比自己亲生女儿还亲!”
许思颜便轻笑道:“嗯,木槿能得父皇欢心,是木槿之幸,亦是儿臣之幸!”
许知言道:“少油嘴滑舌。留着些口水,劝外祖母放宽心,尽快养好身体要紧。”
“是,儿臣领旨!”
许思颜笑着应了,临行却不忘再向木槿凝望数眼。
明亮如昼的灯烛照耀下,他的面庞仿佛敷了层浅金的粉,好看得令人恍惚。
一时众人都出去,许知言问木槿:“可曾饱了?”
木槿笑道:“我差不多啦!父皇要不要再添些汤?”
许知言摇头,起身便向棋盘那边走,木槿忙相随其后。
李随知他们不吃了,忙挥手令小太监进来收拾。
与送菜上来时一般的迅捷无声,悄然将菜式收了下去。
好好一顿家宴,就这样被搅得意兴阑珊,如今只剩了他们二人相对而坐,便是未吃饱,也没什么胃口了。
许知言未坐定,便唤道:“李随。”
李随忙走近时,便听他淡淡道:“查一查今天武英门外是谁值守,刚又是谁放慕容安进来的。查明以后不必回朕,杖五十,夺去一切官衔,遣回禁卫营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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