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势已成,根本活不过三五年吧?”
不出意料看到他神色顿变,失声道:“胡说!你的病只是因为多思多虑引发,若能远离是非,无
忧无虑,连药都不需用,自然便能恢复!你……你怕我坏了你和司徒凌的事,故意这样就吧?
”
我便问他:“身在是非地,身为是非人,谁能远离是非,无忧无虑?”
他双眸幽暗,一言不发。
司徒永告诉他的,根本是个不可能办得到的偏方。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道:“谢谢你,给了我三年无忧无虑的时光……虽然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
小腹越来越疼,宛如多少把细细的钢刀在一处绞着。我心知这胎儿万万是保不住了,可如果在这
里出事,即便有司徒永相护,只怕他们父女真的别想出大芮了。
我解下腰间承影剑,撑住地面努力站起身,吃力地向他说道:“我走了。”
“晚晚!”
他在身后唤我,声音低而凄迷,再不晓得是信还是不信。
好像有千钧之力在把我的腰向下坠着,双腿以下一片黏腻,怎么也直不起腰来,我几乎是半弓着
身,拄着剑一步一挪,不知费了多少的力气才走到了门边。
扶着门,我回头再看他一眼。
他还在原地,垂着头保持着原来蹲于地上的动作。
jiāo错的光尘下,我已看不清他的神qíng,只觉那一动不动的僵硬姿势看着竟说不出地绝望和悲伤,
本来满腹怨恨不知不觉便消散了,心却一阵阵地发紧——竟为这个不知会将大芮和我害到怎样境
地的男子阵阵揪心。
慢慢将额上的汗水试去,我努力直起身,低低道:“阿望,当日……你就得对。我不记得那三
年的事,却还记得那三年的qíng……可一切都太晚了!我这一生已经毁了,也许已经活不了两年
,也许……连明天都活不到。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在意的人能好好活着……轻松自在地活
着,就像……那三年在狸山……”
我笑了笑,“可惜我记不起来了,不然,也许我这一生,还能有一段日子,叫做幸福。”
用力拉开门,大片阳光洒到眼睛里,灿亮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到。
隐约听到有人在惊呼。
对着前方一片空茫的灿白,我若无其事地吩咐,“我不太舒服,把肩舆担进来,送我回府。”
虚软的身子被人扶起,我听见陪我过来的秦家随侍在惊呼,“将军,你……你怎样?”
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尽力地笑上一笑,柔声道:“别怕,我没事。”
随侍几乎拖着哭音在喊,“快,快送将军回府,快啊……”
惊呼忙乱中,随侍们将我架入肩舆中,匆匆垂下围幔。
眼前暗了一些,努力睁大的眼睛才影影绰绰渐能视物。我斜斜地趴坐在肩舆中,小腹已经不像方
才在屋中那样绞痛,只是身体软得跟面条似的,有热流不断地涌下。
依稀可以看到,连靴子上方的裤角都已染得通红。
我颤抖着手指,慢慢拉开外面袍裾,看到了被鲜血染透的厚厚下裳。
冷,真冷,即便有热流不断涌出,也抵不过那被冷风chuī透了的鲜血冰冷地贴于肌肤的寒意。
而鲜血的不断涌出,正将我身体内的热力带走。我浑身都在哆嗦。
肩舆被抬了起来,又猛地一晃,似被人生生地压了下来。
苍白的手飞快撩开前方围幔,淳于望扶紧舆杆出现在前方。他焦灼地望向我,急急道:“晚晚,
我这里有大夫,你下来先稍作诊治再走。”
我凝一凝神,说道:“我没事,我知你准备周全,不用再管我,立刻带了相思离开这里!”
淳于望摇头,望向我身上的血,脸色已转作惨白。他道:“你不只小产,可能……引发了别的
病,必须立刻止血,不然……不然……”
“我知道。”我接口道,“你立刻带相思回狸山、我……我一定会去找你们,只要我活
着……”
“别这样说,我会看着你好好的,好好的……“他的容色已极其惨淡,飞快将掌中的两粒药丸
送到我唇边,”这是止血药,可未必对症……你快下来,大夫就在屋里。”
我勉qiáng吞咽下去,向他笑了笑,“我必须离开。万一我死在这里,连司徒永都会想杀你的。现
在……想杀你的暂时只有司徒凌。你自己保重,并请一定……看顾好相思。”
他居然也笑了,淡色的唇角扬上去的弧度却是凄厉,“我完全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毁败到这种
程度……我本以为你即便生气,顶多也只会一时动了胎气,要不要这孩子,还看你自己。”
“我明白,我不怪你。”我敷衍道:“你快带相思走!”
“你下来!我要看着你好好离开,哪怕……哪怕以后跟着司徒凌……”他惨淡地凝视着我,
“我不可能让你这样离开!”
我神思阵阵飘忽,只觉得随时可能失去知觉为,见他还这般执著,更是焦躁,提了一口气,拔出承影剑便向他压住舆杆的手飞去。
他一惊,缩手已是不及,手臂上顿时给割开一条长长的伤口,血如泉涌。
我向他喝道:“淳于望,你究竟要糊涂到几时?我不怕歼,我只你和相思死!我只怕你们有事,
你到底明不明白?淳于望,你是预备让我养病都养不安心,还是预备让我死不瞑目?”
淳于望注着我,眼中蕴着泪,却半滴不曾落下,只看到他臂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飘落于阳光
下的惨白地面。
他轻轻道:“我并不畏惧任何人。但我会走,我会让安心。你既是这样的念头,我也绝不负你,
生难同行,死当携手,总不让你孤单。”
退后一步,他再看我一眼,将手一松。
围幔在我前方缓缓落下,舆夫却迅速抬起肩舆,飞一般奔往定王府。
卫玄、桂姑,以及北都最好的名医都汇集在那里。
可我看着慢慢在眼前放大的殷红,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支撑到定王府。
手中的承影剑无力地跌落下来,我软绵绵地瘫倒下来,慢慢地垂下了头……
再度醒来时,已是两天以后。
睁开眼,便听桂姑在念佛道:“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
虽是浑身虚软,但周身裹着厚厚的衾被,chuáng榻边又笼着熊熊的火盆,倒也觉得暖意洋洋,昏迷时
都能感觉到的沁骨寒意便冲淡了许多。
我神志尚算清明,慢慢转动眼睛,扫过急急去端药的桂姑,又看到了司徒凌。
他只穿了玄色衣袍,抱着肩寂寂立于窗边。大片阳光投于他身上,让他的周围散着金huáng的光晕,
而他那身玄衣却像完全透不过任何的光线,更显得幽冷如铁。
他的脸色却是苍白,恰和玄黑的衣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桂姑开口,他才转过身来,走到chuáng边,默默打量我一眼,然后低声说道:“你好好养着吧!放
心,淳于望和相思都已离开北都了……或许,已经快回到南梁了。我并未遣人追击。”
我一呆,再不想他在我醒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而他已退开几步,淡淡地再扫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依然抱着肩,好像很冷。
我向身畔的侍女低声吩咐道:“拿件厚衣裳去给王爷披上。”
侍女急忙应了,寻了衣裳奔出去。桂姑则端了药来喂我服用。
她笑道:“委实是捡回了一条命。失了那么多血,都说没救了,定王就是不肯 放弃,一边给你输真气,一边……一边叫大夫们昼夜抢救着,总算是救了下来。”
服完药,再端了补血的药膳过来,我只吃了两口,便觉饱了。闭了眼养神时,给司徒凌送衣服的
侍女已经回来,神色有些惊惶,后面却跟着唇角含笑的沈小枫。
我轻笑道:“你不在家陪着二哥,又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小枫在chuáng沿坐了,笑道:“他听说了,哪里放得了心?非要自己过来,我听说大小姐病得着实
有些险,费了好些唇舌才劝住,然后便赶了我过来,每天七八次遣人过来问你的qíng况。昨晚的听
说你的脉息渐渐趋向平稳,这才安心了些。”
我点头,沉默片刻,一时见屋中侍女都退了出去,遂问道:“方才小婉去给定王加衣裳,定王什
么反应?”
沈小枫忙道:“哪里有什么反应?不过穿上就走了。大小姐也晓得他那张脸,不论是不是大冬天
都跟结了冰似的,除非在大小姐跟前,再没有融化的时候。小婉也没出息,在定王府这么久还没
习惯,也值得大惊小怪!”
我淡淡道:“小枫,你晓得我不宜思量太多,因此处处体谅,本是好事。可你越是不肯告诉我,
我回头越是找人细问,岂不更费神?”
沈小枫沉吟半晌,到底说道:“我刚好去看素素小姐回来,正走到那边廊下,看到小婉去给定王
披衣裳,定王忽然便转过身,将衣裳丢到那边池子里了!”
我怔了怔,问道:“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听说那日大小姐去了驿馆后,定王还在西华门等着。后来听说大小姐
从别处出了宫,急忙出了宫去寻找时,大小姐已经从驿馆出来了。定王半路氢肩舆截住,才发现
大小姐浑身是血,身子都僵了一样,当时就疯了。一边带大小姐赶回王府医治,一边就派人围了
驿馆。谁知那个轸王也不好惹,定王府的人冲到他卧房搜人时,立时中了他事先安排好的机关,
竟引燃了不知埋在哪里的炸药,把半个驿馆炸了个底朝天。而轸王带了相思小姐也不知去哪里了
。后来回报定王时,定王眼睛都气得红了,但竟然下令不要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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