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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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怔。

  他轻叹道:“我花了五年的时间不断地告诉她,她的母亲是怎样优秀聪明的一个人。我不想因为你让她对母亲这个称呼心生畏意。如果盈盈回来,相思像亲近你这样亲近着盈盈,盈盈一定很开心。”

  又是盈盈。

  他的神色惨淡,走到门口,才似意识到了自己口吻中的软弱,忙挺了挺身子,说道:“你不是盈盈。如果你敢挡在相思和盈盈之间,我一样杀无赦!”

  他拂袖而去,我苦笑,然后冷笑。

  这人不简单,可弱点却简单而致命。

  他已经说过几遍我不是盈盈了,我都不晓得他到底是在提醒我,还是提醒他自己。

  难道我还不知道我是谁,需要他一再告诫?

  转身要坐下身思忖有无良策时,我的眼前忽然又是一阵昏黑,头部刀扎般地疼痛起来。

  我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般直往下坠去,又隐隐听到有人在惊慌地唤着:“盈盈……”

  我慌忙从荷包里摸到药丸,颤抖着塞到口中。

  又是汗下如雨,许久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

  门口空空如也,淳于望早就走得无影无踪,连院门都已被反锁上。

  那么,刚才是谁在叫盈盈?

  我叹气。

  当然是幻觉。

  他分明已清楚得很,我绝对不可能是他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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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望来见我,不过是再一次的不欢而散。可我的境遇却从这天起有了很大好转。

  不知是淳于望吩咐过,还是下人们自己嗅出了某些气息,那天晚上我就吃上了有荤有素有羹汤有糕点的jīng致晚餐,同时银霜炭、衣物、热水等也源源不断每日送到房中,除了失去自由,我的生活基本和那些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们不差离儿了。

  可惜,我从来不是千金小姐,更不甘失去自由。随着身体的恢复,我更不想呆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囚犯。

  我的剑穗没有白送。

  相思果然常常记起我,七八天内,倒过来看过我四五次。

  她本是活跃好动的年纪,多半还有些她母亲那样顽劣调皮的个xing,跟她父亲来了两次,便认得了前来沁芳院的路,找着机会就偷偷地跑过来。可怜她身畔奶娘侍女虽多,却根本看不住这个机灵得跟猴子般的小女孩,往往在她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惊慌失措地找过来,不顾她哭哭啼啼将她连哄带拉拖走。

  院门外值守的护卫早就得过吩咐,虽然不敢得罪小郡主,却也不敢开门让她进门和我见面。

  我也不敢cao之过急,每次听到她在门外叫唤,都只和她隔院门说话,其实就是听她背首古诗,唱支乐府,以及听她絮叨哪个侍女告她状了,父王什么时候又出门了……

  但凡听到侍女来接她,她任xing着不肯走时,我反而劝她尽快回去,别惹父王不高兴云云。

  相同的事发生了几次,渐渐这些护卫和侍女们也没再把相思来见我当作怎样可怕的事,连我和相思说话时护卫也不会站在跟前如临大敌地监视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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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傍晚,相思又来找我,却是哭哭啼啼跑来诉委屈的。

  “父王骂我了。”

  “骂你?为什么?不让你来看娘亲吗?”

  “不是。他怪我管他的事儿。”

  “你管他的事儿?你管他什么事儿了?”

  “我看到了他和那个白衣服姐姐亲嘴,跑进去骂他了。”

  我惊讶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淳于望对他的盈盈一片痴qíng,连我听着都忍不住为他伤感,居然会去和别的女人亲热?

  至于相思跑进去骂人倒是意料中事。

  淳于望对她宠溺之极,早晚会无法无天地爬到他头上。

  “骂……骂他什么了?”

  “我说他不是好人,怪不得娘亲要走,活该他一辈子孤伶伶的没人理。我说我以后也不理他了,再也不理他!”

  她侧身坐在包金门槛上,呜呜咽咽哭着,要把小脸往我这边凑。

  外面早被铁锁锁得紧紧的,不过两指宽的门fèng,我连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面颊都做不到。

  但她看到我温柔伸出的手,已似大感安慰,将小小的手掌伸了进来,握住我的手指。

  那小手,暖暖的,软软的,幼滑得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柔软如绵。

  我轻轻地捏住,微笑道:“嗯,果然是个乖孩子,总是帮着娘亲说话。”

  她见我笑了,更是欢喜,半个身体都要倾下来,努力往我身畔凑,说道:“父王让我滚呢,我再也不要理他!我和娘亲一起住,行不?”

  才不过五六岁的小娃娃,她的身量极细小,也极柔软,往下倾栽时,几乎半个身体落在了门槛和门扇之间。

  门与门槛之间的fèng隙,说大不小,说小也不小,足以钻过一个五六岁的瘦小幼童。何况相思父母均是习武之人,筋骨当然更比常人柔韧许多。

  “行,当然行!”

  借了她的身躯挡着,我悄悄地将她的小手引向门槛下,微笑着瞥向她。

  这女娃娃极聪明,立刻注意到下面的fèng隙,惊喜地望了我一眼。

  我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她受了鼓励,立时解了外面厚厚的裘衣,头一埋就从下方往内钻来。

  守卫看到,慌忙阻止道:“小郡主,使不得!”

  我看相思的头部已钻了进来,抓了她的肩只一拉,已轻松松将她拉过来。

  守卫大惊,忙冲上前来时,我已笑盈盈把相思抱到了自己怀里。

  相思极是欢喜,粉嫩嫩的小嘴唇凑过来就在我面颊连亲了数下,笑道:“娘亲,我终于抱着你啦!”

  她的唇不但柔软,而且暖暖的,连小小的身躯都是刚甩开厚实狐裘的芬香温暖。

  怕她着了凉,我忙解开外袍,将她贴身裹住,微笑道:“娘亲也很高兴,终于把相思抱在怀里了!”

  我的确很高兴,我的高兴正如此刻守卫们的惊恐。

  杂沓的脚步正奔往远方,想来片刻后将有更杂沓的脚步奔来此地。

  我走入屋中,把她抱到暖炉边取暖,将她有些凉的小手放到唇边呵气。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便眨巴眨巴地望着了,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透明的孺慕让我不由为将做的事汗颜。

  可她终究只是与我无关的小女孩,而且是我敌人的女儿。

  似乎并不太困难,我便温柔地在她额上亲了亲,说道:“相思,帮娘亲把那个白衣服的姐姐赶走,好不好?”

  相思闻言,已是高兴地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们把她赶走,然后娘亲就和父王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轻笑道:“那是自然。不过那白衣服的姐姐比娘亲年轻漂亮,我得将她送得远远的,才能放心回来陪着相思。”

  相思道:“好,可娘亲不许骗我,把那姐姐送走了,就得回来陪着我和父王哦!”

  她的眼睛溜圆乌黑,晶亮无瑕,倒映着我的笑容,那般美丽却虚浮,飘在镜中般的不真实。可她的笑容却如此地纯稚而诚挚,眸子如琉璃般透明。

  千军马中闯过,我曾一次次将敌人头颅如西瓜般痛快砍下,连眼都不眨一下。但这一刻,我居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把她的头靠上我的肩,不去看她,却尽量把语调转得温柔:“好,我一定回来陪着你和父王。不过你父王给那位姐姐迷得厉害了,我呆会得用你吓他一吓,bī他让我送走那姐姐,你别害怕,我不会真伤着你,知道么?”

  相思点头道:“知道。娘亲最疼我了,哪里会伤我?”

  我暗叫惭愧,却把她抱得更紧些,执住剑柄向她含笑道:“嗯,相思真是娘亲的乖孩儿,这般听话!”

  相思听我夸她,更是得意,小猫般在我怀里拱来拱去,身子软软的,呼吸暖暖的,和她父亲一般好看的眸子像chūn水般潋滟着,似要将人心底最坚硬的冰川融化。

  的确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可惜却是淳于望的女儿。

  听着外面凌乱奔来的脚步,我慢慢抽出了承影剑,唇角的笑意不觉间冷了下来。

  铁锁急促地当啷响过,院外那两扇门扉被人砰地踹开,接着便是淳于望带着近侍慌乱奔入的身影。

  很好。

  我等的就是他的慌乱。有他的慌乱,才有我的胜算。

  他身着玉白色的裘衣,松松扣着衣带,步履匆忙间,额角有散乱的碎发飘动。

  我想起相思说的他与甚么白衣女子亲吻之事,又觉鄙薄。大白天的,他不会是被随侍从那个白衣女子chuáng上叫起来的吧?

  人不风流枉少年。他贵为皇弟,便是妻妾成群也不奇怪。何苦一边表白自己对失踪的爱妻有多么痴qíng多么思念多么忠贞,一边还在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纠缠不清!既要当**,又要立牌坊,说的便是这种人。真真白白辜负了一副俊秀多qíng的好皮相,不知会祸害多少真正痴qíng的好女子。

  而他显然也在被扰了chūn梦的盛怒之中,一眼看到爱女被我挟制,那本若寒潭清寂的眸子已经波澜涌动,失望惊怒之中已满是愤恨。

  他站定在庭中,冷冷盯着我,慢慢道:“秦晚,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缓缓走到阶下,不动声色地转动剑锋,不经意般把泠泠锋芒在阳光耀出一缕寒光,直bī他的眼目。

  他被那刺目光芒bī得眯了眯眼,再定下心神时,望着那旋在他爱女雪白脖颈间的锋刃,眸心明显有了某种悸动。

  他道:“放了相思,我让你走。”

  我轻笑,“以小郡主换取我的自由?轸王殿下太看得起区区在下了!我不过贱命一条,岂敢和小郡主千金之躯相提并论?”

  他自是听得出我的言外之意,抿紧了唇盯着我,眸光如箭簇被拉了个满弓般,堪堪就要she出。

  许久,他一弯唇角,慢慢道:“秦晚,如今我倒能确信,你绝非盈盈。天底下没有一位母亲会拿自己亲生骨ròu的xing命来要胁他人。”

  我尚未回答,相思已搂着我脖子向她父亲喊道:“父王,娘亲不会害我。娘亲说把那个白衣服姐姐送得远远的,就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啦!”

  她竟似深信我绝不会伤她,在我怀中扭动时丝毫没顾忌我那随她脖颈转动的承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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