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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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林军诸统领此时已别无选择,自行解了衣甲兵刃向新帝负荆请罪。

  司徒永温言抚慰,依然令他们小心驻守皇城,防范jian党。

  端木氏一系遂众叛亲离,大势已去。端木青成连家人都无暇理会,径带了诸子侄冲出北都。

  料想司徒凌手下一gān人也不是吃素的,自会追击。

  我问明俞兑明等文官guī缩在家,并没能逃走,也不理会端木青成,传令部将带了兵马先去把平安侯和俞府团团围了,连猫儿狗儿都不许放走一只,等朝中消停些再去处置。

  欠下的债,总是要清偿的。

  不论是血债,还是qíng债。

  有内侍送来参汤并几样茶点,说是嗣皇帝吩咐的,请昭侯珍重身体,先让吃些东西养养jīng神再处理政务。

  他知我受伤,却不清楚我伤势有多重,见我脸色差得很,必是猜着我饥饿倦乏,才会有这样的吩咐。他却不晓得我目前最需要是大夫。

  连着劳碌几个时辰,脑中的发那根弦,始终在生死存亡的边缘绷得紧紧的,倒也能忽略伤处疼痛。如今一安顿下来,我却已疼得受不住,哪里能吃得下东西?

  见内侍站在一旁疑惑,我正要令他去觅太医时,外面有人通传道:“定王殿下到!”

  话未落,帘影一晃,司徒凌笔直颀长的身形已踏入值房内。

  人不寐,无限山河泪(四)

  屋内侍奉的诸将、亲兵,以及方才送食物过来的内侍忙跪地见礼。

  他也不理会,一双明锐黑眸在屋中一扫,目光凝到我脸上,皱着眉问道:“怎么?疼得厉害?”

  我本就对他有愧,闻言不觉低了头,勉qiáng笑道:“没什么,略有些疼,已经好多了。”

  他已走到我跟前,向我脚边只一瞥,已然皱眉,侧了头吩咐:“你们都退下。”

  谁都晓得他位高权重,如今新晋亲王,更有重兵掌握京畿要塞,连嗣皇帝都得看他脸色行事,这些从人又焉敢违抗?

  连我自己的部将都暧昧地看我们一眼,无声地退了出去。

  我低头看我脚下,才觉所穿皂鞭已被顺着腿部流下的鲜血浸湿,紫色衣摆也已濡湿一片,只是融于深色中,若不留心,再看不出来。

  司徒凌揭开我衣摆,打量一眼,唤道:“定王妃。”

  我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唤的原来是我。

  三个字听得我背上爬了毛毛虫般不自在,却也无颜发作,看着地上勉qiánggān笑道:“定王爷有何吩咐?”

  他盯着我,忽拿他gān凉gān凉的手指抚了抚我赤烧的面颊,淡淡道:“我若吩咐,你便听吗?我若让你即刻回府调养,别把自己折腾成瘸子,你肯不肯听?”

  话说完,他已小心将我从议事桌旁抱起,走向后边软榻。

  他道:“我有些后悔没让你死在牢里了。”

  “是么?”

  “可如果你死了,也许我更懊悔。”

  他怅然叹息,将我平放于榻上,揭开我的衣袍,看向我大腿。

  连番劳顿,伤处不可避免又在流血,早已前晚他为我包扎的布条浸湿,连固定住大腿的夹木也歪到了一边。

  我觑得他面凝寒霜,赔笑道:“我若死了,秦家兵马自然还是向着你,你想做什么也可放手去做,再也无需顾忌。”

  他冷哼一声,:“若你这时候死了,对我可万万不利!”

  我笑道:“怎会不利?嗣皇帝尚未正式登基,根基不稳,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出点意外丢了xing命。论地位,论声望,论实力,这天下……还能是谁的?”

  他利落地撕开我的下裳,一边检查伤势一边答道:“你也晓得天下不稳,端木氏余党又有多少人正提心吊胆却虎视眈眈,你们若死去,这天下会是谁的还说不清,但我诛重臣,谋皇位的罪名却背定了。”

  他退开两步,丢开手中染透鲜血的布条,说道:“我不想背负千古骂名。何况,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也许我该庆幸,我还留着自己的小命。”

  谁是螳螂?

  谁是蝉?

  谁又是huáng雀?

  我还没想得通透,他已将我衣袍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伤处,起身向外唤道:“卫玄,进来。”

  卫玄领命而进,放下医箱向我行礼,“贫道见过定王妃!”

  我微愕。

  以往即便我去南安侯府,他身过那些深知底细的心腹之人,只要见我身着男装,无不恭恭敬敬唤一声“秦将军”,绝不敢称呼我为秦家小姐。

  如今身在皇宫内廷,耳目众多,他却已主母之礼相待……

  心念一转,便猜出必是司徒凌怕我当众承认婚礼只是表面敷衍,故意让卫玄如此称呼的,一则试探,二则也是bī我认清现实,接受这一重突如其来的身份。

  我明知他有疑忌之心,只得道:“道长不必多礼。”

  卫玄谢过,这才起身为我治伤。

  司徒凌默默坐在我身侧。握了我的手,安静看着他收拾。

  我道:“凌,外面战乱未平,你不用管我,国事要紧。”

  司徒凌向武英殿的方向瞥了一眼,说道:“我已让几员部将在宫外侯旨,文武官员也陆续集往内廷叩见新帝。还有的不过是些琐碎事宜,若他都不能收拾清慡,岂不是白费了你待他的那片心意?”

  他口中说的“他”自然指的是司徒永。他的话语是一贯的平静宁和,但微扬的尾音已不难听出微微的嘲讽和自嘲。

  我静默,然后轻叹:“凌,他本就是东宫太子。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用受这一场惊吓,早已顺顺利利登基为帝。”

  “顺顺利利?”司徒凌忽冷笑,“顺顺利利当着端木氏的傀儡,眼睁睁看着你和你亲人被害死,看着端木氏清除异己,然后再看着他们改了大芮的国号和姓氏?”

  我仰着脸看向他微笑道:“可朝中尚有你在,断断不会让大芮走到那样的境地,对不对?”

  他仿若不屑般转过脸,并不理会我的奉承。

  他从小寡言少语,回京后更是刚毅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待我却极好,让我始终觉得他外冷内热,到底是个重qíng重义的xingqíng中人,堪足依赖。

  我退亲那般伤了他,都不曾觉得他会真的拿我怎样。

  直到他在狱中那般发作凌bī,我才晓得他隐忍之深,怒恨之甚。

  今日我孤注一掷,硬生生把司徒永推上帝位,更不知会怎生让他不悦。

  我心中忐忑,便不敢再说什么,悄悄松开他的手,默默看着卫玄为我清理伤处。

  骨骼重新固定住时,又是剧痛。

  我疼得浑身颤抖,咬紧牙闭了眼苦忍时,身体被人一扯,已撞入他未卸胄甲的坚硬胸怀。

  他低低道:“我教你刚qiáng,教你坚忍,是让你对着敌人和对手时能够刚qiáng,能够坚忍。为何总是对我这样?”

  人不寐,无限山河泪(五)

  这话语却柔软。

  我酸楚,涩然答道:“我没有。”

  他更苦涩,叹息着反问:“没有?”

  我看向他的眼睛,确凿地答他:“没有,我待你,待永,始终如在子牙山时一般。凌,你懂的。”

  虽然他在狱中那样凌bī,但他只是因为我的背叛伤透了心,虽然我出狱后第一件事是扶司徒永登基,可他该想到,我这样做只是想保住司徒永的xing命 。

  如果命悬一线的是他,我同样会不惜代价帮助他。

  隔着厚厚的盔甲,他的胸膛和肩膀冷硬得陌生。

  他盯着我,深邃的目光若有漩涡深深,竟有着和我如今面对他时同样的忐忑和烦忧。

  我握紧他的手,慢慢道:“去年回京,我路过子牙山。顺道回师门拜见了师父和无尘师伯。无尘师伯送我下山时和我说,若我三人齐心协力,放眼大芮朝堂,当无人可敌。”

  他黑眸一眯,并不答话。

  这时,只闻卫玄道:“王爷,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徒凌看着他熟练地为我裹好伤,道:“讲。”

  卫玄道:“王爷为王妃请封号,应该封为瘸妃才对。”

  司徒凌皱眉:“怎么?伤得很重?”

  卫玄道:“应该是特制的夹棍所伤,本来就狠,一旦用刑,非死即残,王妃武艺超群,筋骨自是比常人柔韧,若是及时调养,倒也没有大碍。只是重伤后一再剧烈运动,伤势愈发严重,部分筋脉已开始坏死,请恕贫道直言,王妃伤势太重,已经无法完全复原。瘸妃二字,并非贫道说笑。”

  我也知自己伤势沉重,闻言倒也不十分意外,只问道:“还能骑马么?”

  只要还骑得马,便能率军征战,其他便顾不上太多了。

  家人零落,惨死的惨死,重伤的重伤,我能逃出一条xing命撑住秦家不倒,便算得是幸运了。

  卫玄答道:“若从现在起卧chuáng静养,也许还能骑得。”

  我疑心他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正皱眉时,他又道:“贫道还有一事需请问王妃。”

  “什么事?”

  “王妃最近是不是服用了什么刺激心神的虎láng之药?看王妃脉冲象,似不只忧思太过,更有心力jiāo瘁之势。想来王妃近日必定心神恍惚,目眩头晕,频生幻象,倦乏无力。”

  我猛地想起桂姑的噬心术,更兼想到施术最后所见到的司徒凌那紧张惊怕的面庞,握着司徒凌的手不觉紧了紧,倚在他胸前出了会儿神,才答道:“并未用药,只是的确思虑太多,连连噩梦,jīng神便着实乏了下来。”

  卫玄沉吟道:“这也有可能……但贫道不得不提醒王妃,若总这样多思多虑,早晚油尽灯枯,命夭寿促……”

  “闭嘴!”

  司徒凌忽低叱,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一惊,抬眼看去,他的脸色已整个黑沉下来。

  他恼怒般瞪了卫玄一眼,转头看向我,说道:“我即刻送你回府,你安心调养,不必再过问朝中之事。你自己方才也说了,朝中尚有我在,不致让大芮走到怎样的境地。”

  我心口一紧,待要说话时,他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竭力辅佐司徒永便是。我将所有的兵马撤出北都城,京城四门尽数你秦家军全权掌控,宫城四周则由新君自己安排,我绝不置喙。”

  他凝视着我,眼底灼烈,如有幽焰燃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立刻回府,——去我的府第,静卧养伤。如果你有什么急事,或想了解朝中动静,尽可安排你的亲信自由出入府中,随时禀报,我绝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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