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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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天霄望向局促站在跟前的两名侍女,问:“她们可曾说淑妃去了哪里?”

  卓锐答道:“说了。淑妃离开前,用北赫话告诉她们,她要去她想去的地方呆一阵。”

  “想去的地方?”

  唐天霄皱眉。

  卓锐点头道:“仿佛只说了这么一句。不过从出了这事后,禁卫军一直在四处搜寻,东西甬路也加qiáng了戒备,何况皇宫外墙高达十丈,凭谁轻功怎样超群也没法越过去。淑妃应该没有离开,多半还在后宫哪处宫院藏身。”

  唐天霄哼了一声,轻声嘀咕道:“离开?她敢!朕打断她的腿!”

  卓锐、靳七不觉都望向他。

  唐天霄才觉出自己异常,咳了一声,道:“让她们安分点呆在瑶华宫,不许出宫门一步。”

  说着,他一摆袖子,转身离开,并不再问可浅媚的消息。

  卓锐悄问靳七:“莫非皇上心里有数了?”

  靳七茫然,显然一无所知。

  此事闹得极大,沈皇后固然被惊吓得病卧在chuáng请御医调理,连朝中重臣都颇受震动,加上沈度等人本就打算对北赫用兵,本就不愿看到大周与北赫和亲,早就看可浅媚不顺眼,因而正预备联名劝谏周帝严惩宫中妖孽,以免后宫不宁,龙嗣不保。

  本来不过问儿子后宫之事的宣太后也被惊动,亲自叫了唐天霄过去询问。

  但可淑妃不见踪影,惩治也罢,训诫也罢,一切无从谈起。

  唐天霄虽让人加紧巡查着,面上倒也不显出太过焦急,依旧照常处理完政务,探望了皇后病qíng,又在明漪宫陪着宇文贵妃,直到看她睡下了,才悄悄离去。

  他只带了靳七,走向了怡清宫,当年最受宠的宁淑妃所住过的殿宇。

  他不晓得可浅媚到底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再三向他提起,想要搬到怡清宫去。

  怡清宫距离乾元殿和德寿宫都近,据说在南楚时一向是宠妃所居。唐天霄为纪念离开的宁淑妃,并未安排任何妃子入住,倒是他自己有时会在那里独寝。但可浅媚进宫后,他似乎再也没有踏足过怡清宫。

  靳七推开宫门时,有睡眼惺松的宫人匆忙迎上前来,唐天霄挥挥手,让他们各自退下。

  这怡清宫不过三五个宫人,都晓得他不喜他们在怡清宫中吵闹,不过奉了盏茶,便早早避了开去。

  他在宫中转了一圈,竟连一个人也看不到,更别说可浅媚了。

  踏入卧房,摇曳的烛光下,依旧是五年前的陈设,一丝一毫不曾变动。当年浅碧色的轻帏失去了原来的清新鲜艳,已经微微发huáng。

  流年暗唤,也许不曾憔悴伊人的容颜,却足以憔悴曾经痴痴相候扫榻以待的一片心意。

  唐天霄抚了抚桌上等了多少岁月都不曾等到女主人回来的紫砂茶壶,惆怅地叹了口气。

  屋里这么整齐,难道可浅媚没过来?他猜错了?

  他重又出了屋子,沉吟着立在阶上出神。

  宫院中并无花木,只在院落正中植了一株老榕,再不知经了多少年轮,已是葱郁如盖,掩住了大半年院落。夜风chuī过树梢,呜呜如啼,居然觉出几分凄冷。

  “这丫头跑哪去了?”

  他不觉喃喃自语,慢慢步下台阶。

  月色胧明,将他稳健颀长的身影投在庭中,萧萧瑟瑟,快要地面上和老榕晃动的暗影溶作一处。

  许是因为他许久不来,宫人也怠慢了,砖fèng间已长出了寸许的青糙。

  不知哪里飘来的破布还是纸片,被青糙勾住了,在老榕的yīn影里飘摆了片刻,犹犹豫豫似的慢慢滚到他脚边。

  是一块碧色的丝帕,在他跟前随着夜风拂拂而动,似又要如蝶儿般振翼飞去。

  他俯身捡起,展开看了看。

  上好的丝料,针脚匀细规整,却没有像寻常的宫中女子那般绣上jīng美的花鸟虫鱼,gān净得像刚刚从谁的怀里掉出来。

  拿到鼻尖闻了闻,他的指尖忽然便像是感觉出了那熟悉的温度和体息。

  他四下里张望片刻,含笑道:“浅媚,出来!”

  并无人应答。

  素月流辉,月华似水,琉璃瓦悠悠地闪亮着,仿佛也似刚刚被清水洗过般洁净轻盈。

  他的目光从屋檐转向那株老榕。

  往那沉沉的暗影中间走近了些,他仰起头,向黑黢黢的树冠处叫道:“别等我上去揪你,快下来!”

  仿佛有悉索的声响传出,一道黑影在枝丫间晃过,然后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

  再晦暗的yīn影,也挡不住唐天霄的眸光此刻蓦地如星子般灿亮。

  向着站在自己跟前几尺开外的忸怩地绞着手的女子,他张开双臂,微笑道:“过来!”

  可浅媚便抿嘴一笑,奔过来便投到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

  唐天霄把她拥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脑勺,无奈地抱怨:“你忍着些会死呀?闯一堆的祸看你怎么收拾!”

  可浅媚将他抱得紧紧,脑袋贴在胸肩部,低声道:“只怕真会死。你真不晓得你那位皇后的手段么?听说当年那宁淑妃,饶是这般受宠,也被她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差点当场杖杀。”

  唐天霄不觉望向那间静寂了多少年的卧房,叹道:“她么,哪能和你相比!她并无邻国公主的背景,也没有足以自保的武功,就连品阶也不如你。她一直只是昭仪而已,淑妃是她死后的追封。”

  可浅媚沉默片刻,道:“听说……她并没有死。”

  唐天霄没有否认,许久,在她耳边轻轻道:“于我,其实就是死了。”

  可浅媚抬眼,看到那星子般的眼眸里有痛楚如幽暗的泉水缓缓流过。

  唐天霄望着被老榕如盖的树冠,似要透过那重重复重重的枝叶看到遮着的无边天穹。

  他慢慢道:“登基十五年,你不晓得我丢了多少东西。宁清妩曾经说,我并不知道被我丢弃的都是什么。其实她错了。我一直知道。只是,许多时候,我不得不舍。我弄丢了雅意,也弄丢了她。”

  可浅媚仰起脸庞,曜石般的眸子清澈如水,盈盈流盼。她问:“你后悔了?”

  唐天霄凝视着她,好看的唇线慢慢扬了上去,“不悔。只是遇到你前,常会很感伤。”

  可浅媚便打量向眼前的宫殿,又道:“所以我要住怡清宫里来。”

  唐天霄皱眉。

  可浅媚又道:“你舍不得我住过来,难不成是舍不得你的感伤?”

  唐天霄微愠:“你还敢这般嚣张?”

  可浅媚不说话,闭了眼眸送上柔软的唇,缓缓地覆上他的,小巧的舌尖灵活地舔舐着,觉出他动qíng的回应,已得意地咕咕笑着,搂上他脖颈,掂了脚尖与他缠绵。

  唐天霄愠意全消,心里满满当当都似被那缠绵出的柔qíng占满。

  他颇是无奈地叹口气,忽然一舒臂膀,已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内室。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何况历了那样的一场惊风骇làng。

  可浅媚也似迫不及待地想用另一场风làng覆去白天的不愉快,将自己紧紧扣在唐天霄身上,由着他辗转抚。弄,肆意而为,不均。匀的呼吸和喘。息游dàng在室中,陈旧的帐帷都似染了薄薄的艳色。

  许久,可浅媚无力地跌在他的身侧,将头埋在被中时,却吃吃地笑起来。

  被褥亦是陈旧的,又好久不曾眠卧过,并不如寻常盖的崭新锦衾那般松软绵柔,但有着淡淡的陈年木香。

  唐天霄单臂撑在枕上,凝视着她那尚沾惹着qíng。yù色彩的晕红耳根,把玩她一缕乌发,半闭了凤眸,懒洋洋地问:“又傻笑什么?白天没疯够,晚上还打算继续疯?”

  可浅媚便挨到他的臂上躺下,手指在他胸前尚有微微汗意的肌肤上画着圈儿,红着脸道:“我原以为,你一定不会让我到这个房间里来。这里该是你的禁地。”

  唐天霄眸光凝了一凝,垂头望向小猫般乖顺蜷在自己怀中的女子,低声道:“浅媚。”

  可浅媚闭着眼睛应他:“嗯。”

  “皇帝有很多禁地,但唐天霄没有禁地,尤其……对他喜欢的女子。”

  不老实地手指忽然在他胸口顿住,凝着微微的颤意。

  黑亮的眸子睁开一线,又闭起,却侧耳倾听着他的话语。

  唐天霄的唇动了动,却许久没有再说话,眉宇间却有淡淡的烦忧闪过。

  可浅媚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时,他却又在说道:“唐天霄愿倾心待你,由你为所yù为。但大周的皇帝……却有很多禁忌。许多事不想做,却不得不做;许多人不想放弃,却不得不放弃。”

  可浅媚蓦地睁大眼睛。她指甲陷入他胸前的肌ròu里。

  她咬咬唇道:“我没害宇文贵妃,更没害你的什么龙嗣。如果不是沈皇后想当众折rǔ欺负我,我也不会向她动手,——我也没向她动手,只是吓吓熹庆宫那些狗仗人势天天在宫里欺负人的奴才而已。”

  唐天霄苦笑:“这会子你晓得怕了?”

  “我不怕。”

  她满不在乎地说,却眸光莹莹,“我只怕你为难。”

  仿佛一口气吸进去,团成一团硬生生塞到了喉嗓间,把唐天霄堵得好生难受。

  他定定地盯着她,忽然道:“睡觉吧!天塌下来也等明天再说。”

  可浅媚却真的开始害怕了。

  她低声问:“打算怎么处置我?是不是想把我jiāo给皇后?”

  唐天霄沉默许久,才答道:“母后cha手了。我会把你jiāo给母后。若你因此受了委屈,我许你日后在天霄身上找补。十倍找补。”

  可浅媚呻吟一声,身体有点发抖。

  大周无人不知,年轻的嘉和帝事母至孝。

  宣太后不幸早寡,虽是正位中宫,可子稚母弱,从唐天霄九岁登基伊始,母子俩高高在上的尊贵地位便如行走于悬崖高绝处,危机四伏,举步维艰,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一头栽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在权臣莫测的目光里,她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守着国,守着家,从一个不问政事的娇贵皇后,费尽心机地一点点积攒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力量,直到十年之后摄政王薨逝,康侯兵败,才算勉qiáng熬出头来。

  多少年的相依为命,唐天霄把母亲的艰辛和挣扎一一看在眼里,自是万般体恤,从不曾作任何违背她心意的事。

  何况,他崇尚无为而治。

  平定康侯之乱后,不论是官员的任免,还是治国方略的调整,都很少有大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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